淑女不淑

方水笙手里拿着半燃着的纸，没有说话。
    林烨烧完纸之后，倚在栏杆上，看着方水笙被火光映红了的脸，神情有些恍惚。
    “其实，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她还活着，她现在该是怎样的？她跟你，肯定是不一样的。她一向都沉不住气，又爱玩，就算高三的时候忽然想要认真学习，一定也只能上个下三流的大学，继续在里面玩闹。又或许，她就一直像是以前那样，不爱学习，总是爱缠着你出来玩，天天在我耳旁哥哥前哥哥后，叫得让人心烦死了。”
    林烨双手撑在身后，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其实当时就算是觉得烦，也觉得她是个甜蜜的负担。她不在了，我过得再好，拥有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一路走来，多少辛酸无奈，无人分担，拥有某种东西时的快乐满足，无人分享，到头来，心头不过一阵空落。
    方水笙一直静默着将手中的纸烧完，才站了起来。她走向林烨，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山下的夜景。
    “过得更好，乃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为了任何人。”
    林烨冷笑，转身，跟她一同看着山下的景色。
    “那当初，是谁跟我说，其实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妈妈难过，所以要离开我们的圈子？”
    方水笙侧头，看着林烨的侧脸，神色认真地说道：“林烨，有人会因为被爱而堕落，有人会因为被爱而希望自己变得更好。而我，绝对不会是前者。”
    因为一直被爱被付出，所以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希望自己值得那些一直享有的爱和付出，希望不辜负自己度过的年华。
    林烨转头，漆黑的双眸跟她对视着。
    良久，他露出一个玩味儿的笑容：“有人会因为被爱而堕落，有人会因为被爱而希望自己变得更好。但是……如果没有被爱，也无人去爱呢？”
    方水笙被他问得有些错愕，那双凤眸望着他。
    林烨忽然抬手，指腹轻触她的侧颊，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没有避开。
    林烨问：“方水笙，我想找个人来爱。你，愿意当那样一个人吗？”
    方水笙有些狼狈地将目光移开，“不，林烨，我不愿意。”
    “哦？你对我，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感觉，今晚为什么出来？”林烨问。
    “林烨，我出来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感觉。”方水笙说着，露出一个颇为复杂的笑容，“你说我虚伪也好什么都好，我今晚之所以出来，是因为在我心里，林瑶仍旧是我的朋友。”
    不管过去如何，也不管她当初离开的姿态多决绝，但是在方水笙的生命当中，林瑶或许是曾经最接近她内心的朋友。因为那个女孩，总是风风火火毫无心机，更是因为……当初她自认比林瑶聪明很多，林瑶的心思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所以她不必担心受到欺骗和伤害，心里毫不设防。年少时的感情，开始时或许还是带了几分戒备和算计，但朋友，依然是朋友。
    “难道你会为她的死而愧疚？”林烨语气带了几分讽刺。
    方水笙默了默，语气中带了几分凉薄，“不会，那不是我的错。”
    “我早就想到是这样的。方水笙，五年前的今天，高考前的一个星期，我的妹妹林瑶，车祸去世。她是为了找你才会发生车祸的。唯一的亲人骤然去世，我心里痛极恨极，并不是不会迁怒到你身上，只是每次想要迁怒的时候就及其她生前最重视的朋友是你，而我心里也——”林烨停了停，笑了笑，继续续道，“说实话，你那时候离开这个圈子，干净利落，干得相当漂亮。即使让你知道了她为了找你而发生车祸，大概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只是我当时想太多，我想她那么重视你，大概也不愿意自己的离开给你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所以也从未想过找你吐苦水或者是要你为她做些什么。”
    “不过说来也好笑，她人都死了，你还能为她做些什么？难不成要跟着她一块儿死了去陪她？那样的事情怎么看也不像是冷静的方水笙会做的事情。”
    方水笙漂亮的睫毛微微一颤。
    “而你果然也是凉薄无情至此，从知道她去世的事情之后到现在，我从未看到你为她流露出半分的难过。”林烨冷哼了声，咬牙说道：“像你这样的人，瑶瑶居然将你视为最好的朋友。而我，居然也会对你念念不忘。”
    他和方水笙，不过是有些暧昧举动，甚至从未开始过。分开了这么久，他对方水笙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也没想过要知道。要不是除夕那天，在电梯偶然遇见，他几乎就要忘记这么个人了。
    她再度出现，才发现，分开的时间虽然很长，足够一个人彻底的改变，但方水笙，仍旧是方水笙。依然是让他一眼看见，就放进了心里去。
    这些年来，身边并不是没有人嫌殷勤，只是来来去去，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自己居然一直像个傻瓜一样在单恋。
    想到这儿，林烨忍不住苦笑。
    傻瓜一样将一个人放在了心里，但是却忘了，那个被他放在心里的人，心里或许从来就没有过他，她早已，将目光停驻在别的男人身上。
    方水笙听着林烨的话，突然间十分后悔，后悔自己晚上跟他一起出来，弄成这样，真的有点难以收场。她心里甚至对林烨觉得有些愧疚和自责，她也曾经面临过将要失去亲人的恐惧。
    那时候方妈妈腹中的肿瘤还不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想，要是她的生活里没有了妈妈，那该要怎么办？那种无助和痛苦，根本无处诉说。
    她今年二十三，而当年林烨失去唯一的亲妹妹时，不过二十。
    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决绝，对林瑶的电话不是不闻不问，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方水笙皱着眉头，有些心烦地按了按太阳穴，“太晚了，送我回去。”
    才走没两步，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扣住，对方用力一拉，她整个人被拉了回去，然后……她被紧紧抱住。
    方水笙怔了怔，抬起头，就对上了那双漆黑而深邃的眼。那双眼睛就这样凝望着她，里面有着太多的情绪，让她心底一软，原本要挣扎的动作停在半空中，然后双手缓缓放回身体两侧。
    “林烨，别这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祈求。
    可是抱着她的双手收进，更将整个脸都埋进了她黑色的长发里。
    方水笙僵着身体，动也不动。
    幸好林烨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只是这样抱着方水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方水笙感觉自己维持这个姿势快要麻木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她。
    林烨望着她，轻声说道：“水笙，跟我试一试吧？”低沉沙哑的声音，三分性感七分温柔。他俯首，想要去亲方水笙的额头，但是被方水笙避开。
    “林烨，我有喜欢的人。”方水笙那双凤眸安静地瞅着他，轻声说道，“我跟你，不可能的。”
    面对方水笙的拒绝，林烨并没有半分不快，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我以前不如现在懂的多，也知道要远离你们的圈子，更何况现在？”方水笙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状，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跟你，根本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我对你，也从来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我不可能跟你试的。”
    林烨只是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墨眉微挑，“你说完了？”
    方水笙点头，“嗯。”
    “既然你说完，那就到我了。”林烨的脸色有些阴沉，声音也沉了下去，“方水笙，我对你，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你说我们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是在同一条路上的？你和那个老师一开始就是在同一条路上的吗？你当我是什么人，一句我们不是同一路人就可以打发的吗？”
    方水笙抬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又被他抱住。
    “林烨，不要这样！”
    方水笙有些愠怒地挣扎起来，可是对方抱得死紧，“再乱动，我就吻你！”
    阴沉的声音，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方水笙停下挣扎，任由他抱着。跟一个男人比力气，她绝对比不过，还是省省力气比较实际。
    良久后，林烨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轻声说道：“方水笙……其实这几年，我想你。”
    方水笙一愣，抬眼看向他。
    林烨的眼睛泛着红丝，声音低哑，“我知道瑶瑶的死跟你没关系，是她想不明白。可，没有了瑶瑶，只剩下一个人的我，不是那样想的话，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破坏你生活的冲动。这几年，我好想你……水笙。”
    听着林烨的话，方水笙心里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感觉。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没有想过自己在林烨心中，有着这样的地位。她也不知道林烨会在这样一个晚上，对她说出这些跟告白没什么差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