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宅急便

容北下到一楼的时候，迟筱书刚好把早餐做好了端出来。她一见容北就忍不住想起之前的糗事，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咳，你今天这么早就醒了？”
    “嗯，没睡好。”容北毫不客气道，“有人昨天晚上老是翻来翻去，吵得我睡不着。”
    迟筱书一怔，“翻来翻去？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着了怎么会知道？”容北嘲笑她，“女孩子睡觉没个女孩子样，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被踩中痛脚的迟筱书立刻还口，“容北！再胡说八道以后就自己做饭吃！”
    容北朝她做个嚣张的鬼脸，径直洗漱去了。
    吃过早餐，容北便出了门，据说是和黄俊成等人约好了去打街机。在如今这个遍地游戏城而街机早已被淘汰的年代，要打街机，只能去找那种最古老的小店。因此众人约的时间比较早，方便赶远路到城郊去。
    迟筱书很久以前也是打街机的一把好手，只是后来兴趣转移，越来越不喜欢出门玩，渐渐地就淡忘了那种张扬的快感，如今骤然听他提起，不由也生出了凑热闹的心思。但她转念想到还没清醒的龙玥，不得不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谁知她在家里一直等到中午11点，也没见龙玥下楼来。这人该不会是昏迷了吧？迟筱书有些担心，终于忍不住上楼去看。结果一看才哭笑不得地发现，龙玥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我走了，容北，以后少管闲事。”看样子，她还以为带自己回来的人只是容北。
    迟筱书有些失望，却又意外地松了口气。不用直接和龙玥面对面，她也乐得轻松，不至于提心吊胆。女生之间的相处总是很敏感的，尤其是跟龙玥，迟筱书完全没有信心可以和她像和容北一样这么快就恢复和谐的关系。
    没了预想中龙玥的存在，迟筱书的生活瞬间恢复了平静。接下来的一天里，她没再出门，只一心期待着高中同学会的到来，同时也在心底再次明确了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在高中同学里寻找可发展的恋爱对象。说实话，最近和容北相处得太顺心，她都快忘记自己的任务了。
    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迟筱书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对着网页上的机票信息发呆良久，咬咬牙，最终还是确认了订购。事到如今，一切只等同学会了。
    时间很快跳到星期二，迟筱书早就跟容北说过同学会的安排，因此下午容北并没有做别的安排，专门空出来准备送她。
    迟筱书花了点时间换衣服，容北在楼下等得颇不耐烦，忍不住高声叫道：“迟筱书，你在磨洋工吗？快点行不行？”
    “来了来了！”迟筱书从二楼跑下来。
    容北看见她的打扮，明显一愣，然后飞快地别开了视线，大声道：“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嗯？”迟筱书还以为衣服出了问题，但上下一打量，全都是好好的，她不由纳闷，“我衣服怎么了？”
    容北的余光瞄到她的红黑格子毛呢短裙，面色有些不自然，他清清喉咙，说道：“这么冷的天你还敢穿裙子？快去换条裤子，小心感冒了。”
    “哦，这个啊，没事。”迟筱书说着转了一圈，笑道，“看起来薄，但其实我穿得挺厚的，不会感冒。”
    容北的眼神无法控制地随着她的动作转了个圈，脸色却难看起来，“你真要这么出去？”
    “怎么？不好看吗？”迟筱书挑眉。
    “丑死了！”容北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
    迟筱书一呆，随即大怒，“容！北！你说谁丑死了！”
    她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踩着靴子蹬蹬蹬地走了。容北沉着脸站在原地，伸手将头发一通乱扒，然后重重吐出一口闷气，转身追了出去。
    同学会的见面地点定在本地一家很有名的茶座。因为心里生气，一路上迟筱书都冷着脸不说话，到达目的地后也一声不吭地下车，连多看容北一眼都没看，径直走了。
    当她推开包厢门的时候，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一秒钟。所有人都扭头朝她看来，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迟筱书一怔，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下意识地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我……”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你是……迟筱书？！”
    “诶？”迟筱书抬起头，终于在在座的人里认出了好几个熟面孔，她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原来没走错啊，你们刚刚怎么都不说话，我还以为找错地方了。”
    其他人这才纷纷回神，窃窃私语声和惊叹声渐起。刚刚认出迟筱书的人迎上来，爽朗一笑，“哎哟！一年多没见，你变了好多！漂亮得我们都不敢认了！”
    迟筱书以前跟这人关系不错，当下也自然地笑道，“班长，拜托别讽刺我！直说我以前长得太抱歉就行了。”
    此人正是她以前高中时期的班长，他哈哈大笑，胳膊一挥，“谁敢说你以前长得抱歉？在座男生集体□□他！”
    迟筱书笑着摇摇头，将这些客套话当成耳旁风一样掠过去，然后一一跟慢慢迎上来的其他人打招呼。等她好容易应付完所有人，坐到座位上，旁边的童雨立刻凑上来跟她咬耳朵，“迟筱书！你今天太惊艳了！”
    迟筱书撇撇嘴，“我怎么了？没烫头发没化妆，只不过换了身衣服，跟平时哪里不一样？”
    “关键是裙子！”童雨激动万分，“这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穿裙子！”
    迟筱书一怔，随即了然。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她嫌麻烦从来不穿裙子，连校裙都没怎么穿过。反倒是上了大学之后，或多或少地开始在意起外貌，再加上广州常年高温，一年四季都适合穿裙子，她也就随着身边的女孩子一起买了不少裙装。没想到倒是让这些老同学吃了一惊。
    “你没看见，刚刚你进来的时候那些男生都看呆了！”
    “不过是觉得少见而已。”迟筱书心里很清楚，男生会觉得惊艳，不过是因为内地冬天很少有女孩子敢穿短裙，一时新奇而已。她自己的长相她自己清楚，虽然不差，却也不是能让人惊艳的水平。
    这时，另外一边坐着的一个女生靠过来，“迟筱书，你现在在哪个学校上大学？”
    迟筱书愣了下才想起这个女生，此人以前跟她不过泛泛之交，高考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所以她刚才还真没记起来，“哦，我在A大。”
    对方一怔，下意识地小声嘀咕：“那是什么大学……”
    眼见童雨一脸不满要说话，迟筱书忙住她，然后朝女生微笑，“是啊，在我们这边听说的人比较少，不过学校本身还是挺不错。”
    对方“哦”了一声，但眼睛里的不以为意还是明显流露了出来，接下去没说上几句，就找了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退出了谈话，然后转头去跟别人窃窃私语。不用听迟筱书也知道，那些闲话的主角必然少不了自己。
    童雨瞪着那个女生的背影，心里有些生气，“你刚刚干嘛拦着我？”
    “吵架有意思吗？”迟筱书很平静地看她，“而且同学会才刚开始你就跟人吵架，大家会扫兴的。”
    “可她在嘲笑你！”童雨义愤填膺，“她以为她自己算哪根葱啊？上个不入流的三本都算她家祖坟烧高香了，还敢看不起你！”
    迟筱书没说话。现实如此，当初她成绩拔尖，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铁打的清华北大，学校里人人见了她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谁知她高考遭遇滑铁卢，只考出个跌破一干人眼镜的分数，最后去了远在南方的A大。虽说高考之后她就没再接触过高中这些同学，但通过父母和童雨，对于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还是或多或少有所了解。幸灾乐祸这种心情，大概那时候大家都有吧。
    其实她自己对这些真的不在意，现在的学校她很喜欢，个人发展也很不错。如果真的去了清华北大，还不知道能不能达到现在的水平。所以她很知足，没有抱怨，对于其他人的冷眼旁观，她虽然不喜，却也并不愿意分心去计较。
    她在乎的，从头到尾就只是那几个人而已。
    不过经过这一茬，她本来还有些波澜的心已经完全静了下来，对于同学会的期待也减弱了几分。
    大家在茶座聚齐后，闲聊了一阵就转去了隔壁的火锅店。这算是同学会的传统，也是重头戏。饭桌上聊天的聊天，敬酒的敬酒，划拳的划拳，一时间，谁也看不出这只是一群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开同学会，倒像是一群老成世故的成年人在聚餐。
    迟筱书对这种乌烟瘴气的氛围向来敬而远之，草草吃了几口就拿着罐啤酒上了火锅店的天台，独自坐在长椅上喝酒，顺便给燥热的脸颊降降温（吃火锅辣的）。
    突然，身边坐下来一人，她侧头一看，“魏都？”
    魏都朝她洒然一笑，“迟筱书，你倒是会找地方，一个人跑出来享受。”
    对于这个过去三年都和自己同组的男生，迟筱书的态度很友好，“风这么大，算什么享受？我不过是偷个清净。”
    魏都点点头，“这确实是你的风格，我记得你一向比较喜欢安静。”
    “是啊，太吵了头疼。”迟筱书笑笑，“你呢？怎么也出来了？”
    魏都耸耸肩，“再不出来就要被灌倒了，我可不想竖着出门横着回家。”
    迟筱书哈哈一笑，仰头喝了口酒。
    魏都看着她自然的动作，突然说：“迟筱书，你今天很漂亮。”
    迟筱书一口酒呛在喉咙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魏都忙伸手帮她拍背，边拍还笑道：“我不过夸你一句你就这么激动，未免太给我面子了。”
    “你这夸奖来得太突然，我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是真心夸你，不是开玩笑。”魏都的眼神很诚恳。
    “嗯，谢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喝了酒，迟筱书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魏都微微一笑，然后向后仰倒，躺在冰凉的长椅上，望着天空。过了许久，当迟筱书的一罐啤酒都快喝光时，他突然开口说：“迟筱书，你知不知道以前我们班很多男生喜欢你？”
    “嗯？”迟筱书愣住。
    “原来你不知道。”魏都叹口气，然后笑起来，“其实不止我们班，当时整个年级都有很多人喜欢你。”
    “……哦，这我还真不知道。”迟筱书有点不好意思。她向来对这些事没什么概念，如果对方不跟她明说，她是绝对不会察觉的。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喜欢你的男生都没跟你表白？”
    迟筱书呆呆地问：“为什么？”
    魏都黠然一笑，“因为我们约好了，你是属于所有人的，谁也不允许单独跟你表白，否则就要遭到其他人的一致惩罚。”
    “诶……诶？你们？！”迟筱书突然惊觉，目光对上魏都满含笑意的眼睛，脸唰地飞红。
    魏都坐直身体，笑着坦然道：“是啊迟筱书，我以前也喜欢你。你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果然太失败了。”
    “那个……对不起……”迟筱书从来没被人当面表白过，这一刻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我是真的没发现……”
    “哈哈，没事，我不是怪你的意思。”魏都笑意更深，然后顿了顿，换上认真的神情，“其实我今天见了你才发现，我还是没忘记你，迟筱书，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迟筱书的心脏突然砰砰狂跳起来，“还没……”
    魏都眼睛一亮，“那你可以接受我吗？”
    迟筱书瞬间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站起身，在原地走了两步，才略带苦笑地看向魏都，“魏都，我……你这个，真的太突然了。”相比之下，刚刚那一句夸奖根本就不算什么。
    魏都耸耸肩，“抱歉，我不是想吓到你，只不过我已经迟了三年，如果再迟一点，我就怕没有机会了。”
    说着，他也站起来，以更加诚恳的语气说道：“迟筱书，我们相处过整整三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也有所了解。而我确定我在这种了解的基础之上喜欢你，并且这种感情到目前为止都很坚定，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做我女朋友吧。”
    迟筱书承认，这一刻，魏都的诚意真的让她很感动，而且以她的了解，魏都这个人也称得上是理想的恋爱对象，但是她心里就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她现在不能答应他。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在阻止着自己说出“好”这个字，或许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快，而她还不能适应马上就用情侣的身份去看待他。
    微微叹口气，迟筱书说道：“魏都，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暂时不能答应你。”
    魏都并不气馁，只冷静地问：“你说的‘暂时’是指？”
    “如果你能接受，我们可以先保持联系，然后顺其自然，好吗？”
    魏都叹口气，“迟筱书，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
    迟筱书摸摸鼻子，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吧，我答应你。”魏都摊开手，“既然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没道理不尝试就放弃。还有……”
    他突然勾起一个略带戏谑的笑容，“迟筱书，告诉你一件事，我现在在B大。”
    B大？迟筱书睁大眼。那岂不是也在广州？
    魏都往后退去，边走边笑着朝她挥手，“相信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会少了。”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被人告白的惊喜和慌乱渐渐被寒风吹得冷却下去，迟筱书一个人站在天台上发起了呆。
    她回来参加这次同学会，本来就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单身问题。现在有一个自己原本就欣赏的男生跟自己表白，虽说一时没有接受，但怎么看都已经能预料到未来发展的曙光。可是……
    她咬住嘴唇，心底骤然生出一丝茫然。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这么不安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