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予菩提笑

全城都充斥着喜悦，鞭炮声持续不停。
    今天是过年的第三天，距离陈琦离去已经刚好一个月了。似乎所有不可思议的，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都集中在上一年与今年的过渡期。不管是陈琦，还是夏安森。
    此时，她也只有舒展一下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不好的预感。
    ===
    “please…快，谢谢”Kabike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座上，明明是严寒的冬天，司机却在余光中看到了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小伙子，怎么过年过来了呢，是去见朋友吗？”一串溜的普通话带着点东北口音，传到Kabike的耳中时却是怎么也翻译不过来了。
    看着Kabike瞬间呆愣着急的脸色，司机笑出了声，然后再次开口：“you…why come to China …this time？额…meet…firend？”
    这句英文，似乎是憋了半天而产生的。
    Kabike抿着嘴认真的听，听到最后，低着头笑了两声，然后赶紧抬头抱歉的看一眼司机，司机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哈哈！没事，小伙子怎么这么机灵，我英语本来就不好！”
    Kabike还是没听得懂这句话，但是他回答着：“嗯…见…朋友…很…好的…朋友”
    司机笑笑，他想这外国小子不会是来见女朋友的吧，表情咋这么认真捏？
    转眼间，骄阳别墅区到了，Kabike掏出钱包，疑问的看着司机，司机笑着指了指两人中间的一个蓝屏的东西，Kabike望过去，明白了司机的用意。
    赶紧掏了钱，在后头拿了行李箱，好学生似的鞠个躬。告别了司机。
    拿出手机，翻出Ann半年前给他发的一个email，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数字，然后绕着小区找啊找的。
    在Kabike白白绕了三圈的时候，目标锁定了离刚才下车才几米远的一家房子，他瞬间就无语了，不过是走反了方向，就绕了几圈。
    他捏了捏拳头，里头全是汗。平稳了下呼吸，踏步上前。
    院子外头的铁栅栏是虚开着的，他推开，走上几步到了门前，将拖着的行李箱摆好，按了门铃。
    “哎…阿贞吗？就回来了？怎么没带钥匙？”施女士嘟囔着从客厅起身，也没看监视器以为是自家女儿回来，就开了门。
    结果，呆在了原地。
    外头一个高个的，棕色头发，琥珀色眼眸的外国男人笑得一脸羞意的站在自家门口。
    “阿奕…阿奕！过来一下！”施女士自知英语不好，在Kabike准备开口的时候，赶忙回头叫了同样待在客厅的施安奕。
    Kabike看见从拐角处走来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他笑，知道找对了地方。这两人他在Ann的家族照里看到过。是母亲和哥哥。
    一想到母亲…妈妈这个词，Kabike眼里闪过一丝暗淡。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施安奕揣着一口流利的英文。
    Kabike顿时又恢复了带点害羞的笑脸，同样用着英语回答：“你好，我是来找Ann的。”
    施女士在一旁微微听懂了这问好，只是没反应过来，Ann是谁。
    施安奕倒是听懂了，眉毛一挑，找老妹？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施安奕回问，也没承认Ann的存在。
    “嗯…我叫Kabike，是从西班牙来的，是Ann在马德里的朋友。”Kabike本想说是弟弟啥的…想了想，还是改口成了Ann的朋友。
    施安奕惊讶了一下，他知道老妹在西班牙时用的是‘Ann’这个名字，却是没听她提起有什么很要好的朋友，更不要说会有朋友来中国了。
    Kabike以为他们不相信，抓着手机的手抬起，翻出了他偷拍Ann的照片，施安奕和施女士从上去看，照片中的施安贞是一副温和的笑脸，却是看着镜头有点无奈。
    施安奕看了看施女士，施女士再看看门口的Kabike。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竟飘下了雪，而且来势貌似还不小。
    对着施安奕点点头，就先进去了。
    “嗯，你先进来吧，Ann出去玩了，等会会回来。”
    “谢谢！”Kabike拖着行李进了Ann的家，背对着外头的他，没有看到天上飘落的雪。
    ===
    “夏安森”
    “嗯？”
    “下雪了”施安贞伸出手，细小的雪花落在她手上，却没有像原理一样迅速融化，竟是不舍般的慢慢的，化成水。
    施安贞疑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果然，这雪不是正常的细雪纷纷。
    “阿贞…这雪似乎有点大。”靠在石栏上的夏安森抬头望上空，幽幽的道出。
    ——怎么连老天都不给他面子！因为过年去哪里都关门，但没事！没地给他约会的地咱可以观江对吧！大好的祖国河水啊——
    结果下雪了…还是大雪…
    “噗！”施安贞抬头撇了撇身旁没了言语的人，那人亦没了表情，眼里全是无语的神色，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一点一滴的雪白。
    再配上他带有怒气的脚偷偷的踹在江边的石栏上。
    真是小孩子一个。
    不由，就笑出了声。
    “阿贞，那…我们走吧”
    夏安森本还想侥幸的让两人留下，但是瞅见了没有带围巾出门的安贞，脖颈处进了一粒小雪花，他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围脖缠绕在她的脖间，开口，就只能是离开的话了。
    “嗯”她转身，拍掉一直呆在夏安森发间的雪片。
    雪越下越大，两人加快脚步前往路边的车位，坐进去时，已是满身的雪花了，看着对方，皆是笑出了声。
    ===
    “嗯。拜拜”施安贞站在车外说出。
    “嗯”夏安森不情不愿的出声。
    看着夏安森的车渐行渐远，施安贞吸了吸鼻子，转身就赶紧冲到家门前，掏出钥匙就进了有着暖气的屋子。
    脱了鞋子，将夏安森的围巾取下，皱眉看着吵闹非凡的客厅中。
    慢慢的走进，看到了坐在妈妈爸爸和老哥中间的浅棕色后脑，有些熟悉，但却疑惑着。
    走进了，虽然已经是很高大的男人，在她眼里，却依旧是那个西班牙男孩。
    琥珀色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慢慢的，嘴角勾了起来，一脸的灿烂，只看着她。
    “Kabike”她微笑着开口，虽然刚刚那第一眼很是惊讶。
    “Ann”两人就这样侧着头，一站一坐。
    施安贞张开手，展开她的怀抱，依旧微笑。
    Kabike盯着慢慢伸开双手的安贞。瞳孔渐渐睁大。
    这分明，是一个拥抱前的姿势。
    拥抱？
    虽然半年前Ann离去前给予了他一个简单的拥抱，再次见她的这次，毫不吝啬的再次愿意怀抱他。
    多好。
    “Kabike，你来了”肯定的语气。隔了半年的西语对话。
    她心里的那一个猜想，希望不是真的。
    Kabike将头蛮在安贞毛茸茸的外套上，双手绕过她的腰间，狠狠的吸气。
    也不回话。
    “Kabike，院长还好吗？”安贞拍拍他的背，退出了怀抱，不意外的看到Kabike撇着嘴遗憾抱怨的表情。
    Kabike听到她的问话，垂了眼帘，沉默了半响。
    坐在沙发上的三人从Kabike起身扑去安贞怀抱的同时，已经震惊的没了话语，他们可从来没看过施安贞主动抱过人的，而每次她都是跟夏安森独自出去。
    此时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怎能不震惊，他们看不到Kabike的眼神，安贞眼里无奈却温柔的神色，分明是对弟弟般的疼爱。
    他们也不知道几家妹妹为什么会对一个外国小子有这样的感情。
    他们不知道的是，施安贞只是一些简单的心思，Kabike的身世让她那时是真的有怜悯的感情，而在三年的相处里面，在没有学业辛苦的日子里面，Sergiu和Ernesto大多有自己的事情，真正陪她度过许多时光的，大致就是Kabike和院长了。
    他们也不知道，作为家庭里的老小，有个可以疼爱的弟弟，在施安贞看来，是件…很爽的事情。
    “妈妈很好”Kabike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只不过，很难看。
    “Kabike，发生什么了？”安贞看了看沙发上的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往楼梯走去。
    Kabike朝施女士三人感谢的点点头，跟着安贞就往二楼走去。
    进到Ann的房间，他先是打量了半天，一个转身就看到她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先是疑惑了下，然后才反应了过来。
    低着头，半天才回答了安贞刚刚的话：“Ann…妈妈不是我的妈妈。”
    这么…纠结的话语，知道原因的安贞瞪大了眼睛。
    …还是知道了么？
    “Kabike，发生什么了？”再一次开口，清楚了看到了他眼中的迷茫和苦痛。
    “Ann，我是被抛弃的。”
    Kabike说着不像样的话，他是被抛弃的。
    “Kabike，那是以前”
    听到这句话从安贞的口里脱出，有的，只是震惊。
    “原来…都知道啊…”
    低声喃出…那样的沉默…之后是爆发……
    “你们都知道！我呢，瞒着我就算了！不告诉我就算了！现在来找我！说后悔了！算什么！”
    施安贞安静的看着眼前的西班牙大男孩蹲下了身子，双手捂着脸颊，地上一滴一滴的湿润起来。
    哭了。
    “Ann…连你都知道了…知道我是被抛弃的…一生下来就被抛弃…然后被人捡了…”Kabike抬头，泪水沾染，琥珀色的眼孔显得更加透彻。
    “Kabike，你过得很幸福”施安贞看着有些冷静下来的Kabike，开口。
    “Ann…你知道她找来教院干嘛吗…她说她后悔了…她儿子死了…想让我回去陪她…”
    ‘她’自然指的是他的生母。
    “我隔天…没有答应她…她说帮我完成三件事…我就来这里了…她说…妈妈也会好好地照顾”
    一个人过世了，才会被想起的人，Kabike，幸好你没答应。
    “Ann…你为什么不讲话？”Kabike赶紧擦干眼泪，站起身子微低头看着安贞，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没有控制住情绪。
    施安贞却想笑了，然后真的笑了，越笑越大声。
    “你自己一直讲着呢”施安贞看着那个微恼的大男孩。
    “Ann，你不想说什么吗？”Kabike郁闷的看着地下，然后又抬起头瞪了安贞一眼，想要掩盖刚才的丢脸。
    “Kabike”
    施安贞开口，认真的看着她。
    “院长才是你的母亲，养你长大的母亲，她在你眼里，你心里…”
    “那么其他的…就不用去管了。”
    有了妈妈，其他的…就不用去管了。
    多么深刻的话语，打消了他心里的那么一丝犹豫。
    施安贞怎会看不出来，他的悲伤，是由他的犹豫和苦恼产生的，一个养自己长大，一个给予自己生命。
    一个尊重他的选择，一个可怜央央的求他回去。
    谁是真正的心意，还用想吗？
    Kabike，你真是个傻子，你也真是聪明，继续留在那个一堆疯女人的家庭中，叫着那个院长，妈妈。
    妈妈。
    这有什么，悲伤的。
    ===
    听到有人的哭声，施女士敲了敲安贞房间的门，听到施安贞的话：“没事，他摔了一跤”
    这才安心下楼。
    站在床边的Kabike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了湿意，又听到Ann说他是因为摔了一跤，就…哭了。
    只能撇撇嘴白了个眼。
    Ann这个理由，真烂。
    他可是标准的马德里汉子一个，摔个跤那会哭啊！
    “你就是小孩子一个”耳边出现安贞的嗓音，居然说他是小孩子！
    看来要证明一下了。
    一个上前，抓起安贞的手臂，靠近她，再低头紧紧的盯着她。
    要外人看见，可是一个情人间的暧昧姿势。Kabike此时心里却是暗喜，能靠Ann这么近，真棒！
    但是盯了半天，只见她垂着眼，没有任何反应，脸上也没有一丝他意料中的红艳。
    不由郁闷。
    突然一个膝盖上的吃痛，再抬头时，Ann已经离开她几步远了，哼哧了两声，就听到安贞开了口，说：“Kabike，你来中国是要做什么？”
    她可是看到了，Kabike不小的行李箱。
    “上学，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