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兰香

皎洁的月色静静淌漾在我脚下的泉水上，我捧起一掬水，小小的月亮在我的手里做出扭曲的表情。我看着它，突然恶狠狠道：“我现在要吃掉你了！”说完一口喝下，但是手中泉水太多，我喝了一半，还有一个小月亮在可怜地□□，我笑着哼嗤嗤道：“没想到你竟然生了一个小月亮，看我不……”说着我忽然觉得气氛不对，朝后望去，已经将火升起来的兰，正眼神清亮地看着我。
    我红着脸将小月亮放掉，干笑道：“我要洗澡了，你快点回去”
    听完我的话，他有些怔怔地往回走，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我摸摸通红的脸蛋，开始解下衣服洗澡，但还是不放心，就走到更深处，解下我的肚兜。刚要解下，忽然脚下似乎被什么缠住，死死地将我往下拉。但是如果此刻叫兰来。眼看我就要被水淹没，我连忙什么都不顾了：“兰！……”我还没说完，原本安静柔美的湖水淹没了我，就连一点波纹也没有产生。
    湖水冲击着我的大脑，灌进我的鼻腔里，就是一阵又酸又痛，一直牵扯到尚还清醒的神经。眼前被那鼻膜受到的冲击渐渐发黑，隐约中，看到兰安静的眉眼带着淡淡的担忧。
    等我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脑子里已经是嗡嗡作响，而且连兰的脸都有些看不清。他抱起我，朝洞内走去，山洞似乎早有人住，有随意打造的石床和石桌石椅。他将我放在床上，开始细心地为我擦拭。
    我渐渐缓过来，看着他被火光照亮的侧脸优美认真，从头到脚就像擦拭着瓷器一样认真。不觉有些奇怪。很快我知道我为什么奇怪了，刚才溺水是解开了肚兜的，什么都没有穿。
    但是看他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我这样反而有些大惊小怪了。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的我，连忙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竟然皱皱眉头，奇怪地看着我。
    我有点难以启齿：“我都被你看光了，把我衣服拿来！”
    他微怔，笑道：“可是我去救你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弄到了水里”
    我不满道：“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他笑得更深了：“你说呢？”
    我连忙抱歉地笑笑：“我哪知道那里会有水草”
    他将唯一一件干衣披到我身上，就连系衣扣这种小事他也要亲自来，暗淡的光线里，他的神情认真，手法细谨，指尖的微动没有让我感到任何不适。只是模糊传来的声音有些愧疚：“没想到，我一不留神，他们就得了空，带你来这里，原本是顺便图个清静。但我离开家太久，它们本来有些认生，大概是吃你的醋了”说完他微微笑了笑。
    我问他：“它们是谁”又想到什么，我惊道：“你的家？”
    他为我整理好衣服，确认不会再露出什么，才道：“我是生于这片森林古潭旁的兰花，经过多年日月的照化，才会生成人形”
    我笑道：“那我的婆婆不是天了？”
    他低头笑语：“你这样想？”
    我笑了笑，笑不下去，有些酸涩地看着他道：“一千年，又不只一千年”我靠过去，轻轻抱住他：“有时候，我等待你，一刻钟都会觉得寂寞难耐，你等了那么久，是不是很寂寞很寂寞，寂寞地心脏都有些冰冷，会不会很多时候都等不下去呢？”
    有片刻寂静，他也抱住了我，轻笑：“不会”
    我静静地等，他又说：“因为光是想想都会为那天的重逢而觉得欣喜”
    又怎么会觉得寂寞呢？
    我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那你一定很失望吧，只遇到了我”
    他皱了皱眉，揉揉我的脸：“傻瓜”
    然后没有了下文。
    我在他怀里轻轻地叹气，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玉色其实是他要找的人呢？
    漆黑的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受不了了，我爬起来往外走，却看到兰的面容轻松，坐在潭边和潭水对话，奇怪的是，潭水有时也会有反应地荡漾着水波。
    我走回石洞，回到了床上，身后忽然有微微的脚步声，停留在我的床边一会，又准备离开。我转身不再装睡，拉住了他的手，他惊道：“阿堇，你……”
    我认真地朝一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示意他躺过来。他看了我一瞬，没有反对地坐到床边，开始解衣带。我连忙阻止他：“你干嘛”
    他姿态优雅地脱下外衣，道：“你要让我穿着衣服睡吗？”说着他略有些不满：“况且你只穿了一件，那我岂不是有些亏？”
    我咬咬牙：“好”说着转过了身。身后却没有了声响，我转过头去，他已经乖乖地躺好了，乌发如流水一般倾泻在床上，就连月光都有些嫉妒他的容颜，偏偏打乱了散落在他的脸上。反而更显得有些神秘的美丽。他突然转过头来，暗夜里，他的眼神也能如此深幽明亮，像潭水落了月的颜色，深幽幽，暗清清。
    和平时看他根本不一样，此时的距离比眼对眼，眉对眉完全不一样。是觉得心似乎更近了，换个角度见到的他有不一样的魅力，也会更喜欢。要是想想这样的他，只有我一个人拥有，嘴角都会笑出甜甜的蜜。
    同榻而枕，似乎对于我来说很不妥，但是我又不想他因为我在而和那个并不待见我的潭水说一夜的话，而且，他对待它是千年的熟捻，是我和他之间所没有的。
    我看着他，笑了笑：“有没有觉得不一样？”
    他忽然靠近我，抚弄我的头发，唇角含了一丝笑：“什么不一样？”
    我握住他的手：“觉得更了解你了，以前看你总觉得隔了一条长长的河，我是这边的喜鹊，你就是那边的仙人。我怎么追也追不上”
    他垂眸看我，眼底微微闪动：“以前，我这样让你觉得？”
    我抱住他，闷闷道：“但是今天不一样，你的担忧你的笑容都那么真挚，而且我了解了你的过去，心里会有些心疼，看到你和潭水说话，会觉得自己比不上它对你的了解。所以我才想离你更近一步，即使你今天想立马和我成婚，我也不在乎。因为虽然它们和你待的比我更长久，但是我和你之间的联系会比它们更深刻，要是以后你离开了我，我为我们生下的孩子，也会是我们的依恋。看到他就好像想到了对方，这样在长长的日子里，我们都不会孤单吧？”我抬头看他，他面色平静，但眼底微微闪动的酸涩却吓住了我，我连忙抚抚他的眼角道：“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
    他捉住我的手，抱紧我，因为被他抱住了，就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他叹道：“很多时候，是你教会了我许多，从喜欢上一个人到怎样为她付出，很多时候我以为我可以做得很好了，但是你的出现又明白地告诉我，其实我连你的一半也比不上，我需要更加努力，才不会让你感到吃亏”
    听他那样说，我喉中哽咽，更加抱紧了他道，笑道：“没有，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吃亏，反而是你让我觉得捡到了宝，你那么好。我经常会想是不是母亲的经历感化了天地，所以才让我遇见你。后来的事让我更加明白，我骗不了自己。无论你怎样，我始终会将心牵挂在你身上，所以，我明白了，感情这种事是说不了慌的。现在想想真觉得福祸相依，若不是韩凌生的话，或许我真的会回到韩府”说着我突然感到了头顶的冷气压，寒风瑟瑟。
    他冷笑道：“我还忘了，当初在你肩上的味道会是他的”他垂眸看我，皮笑肉不笑道：“他干了什么了？”
    幽寂的深夜，有轻声细语般的对话。
    “只是放在肩上”
    “那穆鹰呢？”
    “管管他什么事？！”
    “……”
    “……嘴角，我我已经擦得很干净了”
    “……”
    “啊！你擦得我皮都掉了！”
    “……“
    “……”
    “下次见到什么人要去做什么，不要一个人承担”
    带着微微叹息，他轻轻道：“每次都会担心找不到你”
    “……嗯”
    月色缱绻，微漾的潭水似乎有些急躁。
    第二天清晨，我从晨曦中醒来，身边的兰还在睡懒觉，安静的面容好似精心打磨的艺术品，我往下看了看，抓住了他纤长的手指，然后轻轻地十指相扣。我从没见过他练剑的样子，但是手里略有些硬硬的感触，正好可以让我想象。
    我看着他静谧的侧脸，长长而又黑卷的睫毛像幽密的森林。轻抿的嘴唇也泛着淡淡光泽，我抬起手从他秀美的眉一直描绘到他的唇角，最后故意挠了挠他的下巴。结果这样他还没醒。
    “懒猪”我笑道，为他盖好被子，我走向外面的潭水，正要蹲下洗个脸，结果潭水竟然猝不及防地跳起，狠狠地打了下我的脸。
    我惊讶地看着它，很快反应过来，恶狠狠道：“反正，兰是我的人了，你是潭水，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你是他的学生，也不可以”稚嫩的声音想起。
    我惊愕地看着微微泛着波纹的潭水，它还会说话？我咳咳道：“但是我可以抱兰，亲兰，和他一起睡，你不可以吧？”
    幽寂的潭水忽然卷起了暴躁的漩涡，那个稚嫩的声音尖锐道：“我是潭水只要他碰了我，就什么都可以了！”
    我瞪着它：“你好卑鄙，无耻！”
    稚嫩的声音也大声喊：“你才卑鄙无耻！”
    我站起身，离开。
    身后的潭水急了：“你去哪里？”
    我得意地回头道：“做你现在不能做的事，我还要告诉他，不用你的水”
    “噗”这种轻微的不似潭水能发出的声音是……我转头，兰的手放在唇边，正极力压抑自己的笑意。他上翘的嘴角，笑弯的眼睛都是这个清晨唯一一道少见的风景。
    我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从来没有看过他笑得那么开心，我回头看了看潭水，此刻的它比昨晚还要安静。
    兰走过来，笑着揉揉我的头：“做什么生潭的气？”
    我撇撇嘴，潭水也荡了一个圈。
    “好了”他牵住我的手：“乖乖洗漱，我们还要赶路”
    我拦住他想要探向潭水的手：“不行”
    他无奈道：“阿堇……”
    潭水也道：“兰兰！别理她！”
    兰收回手，看着我们不说话。
    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我终于答应和潭交为好友。最后以牵牵它的手而告终。临走前，我偷偷伏在潭面对它讲：“谢谢你”我笑道：“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静了很久，它才小声道：“你就别来了……”
    “阿堇”
    我抬头，他回身等我，脸上的笑容如此静好。我跑过去，牵住他的手：“我们现在去哪里？”
    他看着我，刮刮我的鼻子：“蒙古”
    我惊讶：“为什么去蒙古？”
    他抱住我：“想去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我心下一暖，轻声道：“得了吧”
    深暗的山林，只有我们的脚步声，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脚步也可以变得和他一样稳健。一步一步，拨开重重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