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仙君一般黑

第8章


  片刻没听到回答,我一仰首,便见着离冶有些幽邃的目光。恰巧一阵山风吹过,拂动他的蓝袍,现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来。唔,这厮果真是视觉系的。
  眨眼间离冶便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神色,晏晏地道:“陶唐丘会出事,也有司命府不周之处,在下定不会再麻烦诸位。”
  偃笳懒洋洋地道:“虽然小白才回来,但要待客,只好麻烦你做点家常菜了。”
  我咳了一声,刮了偃笳一记眼刀,却没推脱:“既是如此,我先去准备。”说完,行了个礼便往厨房去了。隐约听到红线说:“仙君不如在这里自己逛逛^”云云。
  结果,离冶这一逛,逛到厨房来了。
  我才刚洗了手剁蒜泥,眼风一扫竟看见袭澄蓝袍子,隐隐用银线勾了云纹。我很是无奈地挑了眉看他,对方干脆眉眼弯弯地偏了头,带着点无辜地嘀咕:“没办法,一逛就逛到这里了。”
  卖萌可耻!
  “哦。”我表面无谓地耸耸肩,顺手把一筐蘑菇塞他怀里,“去洗干净。”
  离冶没多话,乖乖到一边捋了袖子洗蘑菇。
  我回神、继续剁蒜泥。完事后一看地下的筐里有两条鲜鱼,下意识地便问:“鱼你喜欢怎么烧?”
  “随你安排。”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宠溺。虽则有救命的恩情,但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这货原来是个自来熟么?
  “那就红烧,月老喜欢重口味。”
  “我改主意了,清蒸吧。”
  我手起刀落,把鱼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淡淡地斜眼看离冶,对方却挂着笑,举起一筐蘑菇,话说得极尽温柔:“洗干净了。”
  嗯,的确挺干净。
  于是我决定交给他一个更艰巨的任务:“把这些虾的筋抽了。”
  离冶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说道:“使唤我很顺手嘛。”
  哪里顺手了,扎得满手是伤好吗?大神您还是快些出去吧。我含蓄委婉地转达了这个意见:“诶,哪里哪里,在下也甚是惶恐。仙君有意见尽管提。”
  离冶无害地浅笑,手中毫无停滞地一提一抽,接着把某只可怜的虾举到我眼前:“这样可以?”抿着唇停了须臾,才加深了笑意,又说:“你安排的我都没意见。”
  我强力忍耐住想把鱼红烧的冲动,别过头不理他,起油锅。
  风月场上的东西我看得也多,因此离冶这些调笑我并未往心里去。不过,若是姬玿同我这般调笑,我定然会立即黑脸。如今我能这般淡定地继续烧菜,大约是因为离冶毕竟算得我的恩人,我同他可能还有一段血泪史,同他撕破脸对谁都不好看。
  这桌菜快烧完的时候,红线提了一只鸡进来,看了我和离冶一眼,笑得很有深意:“姬玿听说你出关了,便叫人送了只……鸡过来,还叫你别忘了他拜托你的事。”
  我接过,口中应道:“没忘。明日把这鸡炖了,送一半给他尝尝。”
  离冶瞟了我一眼,洗碗筷的动作似乎有些匆忙,瓷质的碟子与石灶相碰,声音很是清脆。
  “司命啊,阿姐看着冷艳高贵,其实死缠烂打就可以搞定了。哎呀,唔……”
  我果断把一块海棠糕塞进红线嘴里,让她住口。
  结果身后悠悠然地传来离冶的声音:“嗯,我知道。”
  我僵了片刻,又拿起一块马蹄糕,回身往离冶嘴里塞过去:“这种事情,知道了就不要说出来。”
  离冶似是呆了一瞬,旋即便眉眼弯弯地就着我的手吃下了那块蛋糕。这情状,倒像是我在喂他……
  红线一脸“高!实在是高!”,她兴致极高地扫了一眼四周,掩唇笑说:“呐,我把这些东西搬上桌去了啊。你们继续。”
  什么叫“你们继续”啊!
  我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过了,于是敛了神色,尽量冷冰冰地开口:“仙君,请自重。”
  离冶仍是一副温润君子样,闻言只是抿着唇盯我看了片刻,又垂着眼睑现出那苦涩的笑来,这笑里头又有种太过明显的了然。他没再吭声,转身便出了门。
  生气了吧。被这么说正常人都会生气的。
  目睹了气氛由刷下限暧昧向诡异方向发展的红线啧了两声,扯了扯我的衣袖:“你这又是作甚?我瞧着苦守你百年的就是他无疑。”
  “那场劫数后许多事我都不大记得,关于这个人,我是半点印象也无。”我背着手瞧那一锅浓汤冒出汩汩的水泡,一下子有些倦怠,“既如此,想来我是不愿记得他的。前方明摆着是相爱相杀的虐恋套路,我按着路线走?那是真二。”
  红线片刻没说话,许久才恹恹地叹了口气:“你倒是看得开。”
  这话里自嘲的意味甚浓,同红线平日的风格不符。
  我皱眉,却不好莽然追问;况且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不问前事,我也不确定。我只是关了炉火,转开话题:“上菜吧。”
  说是上菜,不如说是使了个术法把一大堆东西移到了外边桌上。
  我略调整自己的情绪,拢着袖口跟随红线走出去。说实话,我有些怕见到离冶。
  结果,饭桌上我正对着离冶,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大约是察觉了诡谲的气氛,月老难得和善地调节起气氛:“仙君此前一直在师门隐居?”
  “是,”离冶勾唇,眼光一转正和我对上,笑意很是淡薄,“一直在梵墟随师尊修行。”
  “离辛上神可好?”月老拈了只酒盅转着,玉色莹莹,煞是好看。
  我在记忆里搜寻了下关于离辛的片段,却只依稀记得是个极有神仙气质的美男子,有一头如银的华发,面目却模糊。
  这时,却听离冶答道:“身体康健,精神却不大好。”
  他回答得这般直白且不客套,倒让我讶异。我抬眸看过去,他却有意向别处侧目,捏着酒杯的手有些用力,倒叫人担心那玉杯的安危。
  “离辛上神我见过数次,是个不说话只办事的行动派,”月老有些唏嘘地笑了,“创始之初那些好风气,能丢的都丢了。”
  月老若论起辈分,同初代的天帝可比肩。但活了那么大把岁数,竟愈发活泼脱线,平日里相处着也不易把他当前辈供着。今日他难得有了身为长者的自觉,反而让我生出些伤感来。
  红线夹了一筷子的芦笋往月老碗里一扔,满脸嘲弄:“那些好风气在你身上也没留多少。”
  我隐隐觉得红线和月老的互动有些异常,却又无可指摘。正纠结着,一眼看到对面的离冶又是一杯酒喝了下去:似乎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喝酒?月老嗜酒如命,今日招待的竹叶青虽不算烈酒,但依他这般喝下去,不醉才怪。
  他大约是在因我的话生气罢?我不由有些歉然,拨开了他面前的酒壶:“少喝些。”
  离冶闻言竟真的放下了酒杯,看着我笑应说:“好。”那修眉下的双目,却已有了几分醉意。
  我正犹豫着是否要使个法术给离冶醒酒,月老就提着酒壶摇头晃脑起来:“醉了多好!噫,忧愁尽消!”
  这货真醉了……
  红线同我对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
  转头再看,离冶又是一杯酒下肚。
  “我先带老头回去,”红线拎着醉得厉害的月老离席,走前不忘和我附耳叮嘱,“趁这时候和司命交代清楚,他日后也不好反悔。”
  她呼了一口热气,又调笑说:“当然,若是你舍不得就这么和他划清界限,当我没说。”
  我扯了个笑,催她快走:“我省得。”
  红线做了个鬼脸,提着胡言乱语的月老就快步走远了。
  园子里只剩下我和离冶枯坐在夜风中。我起身,斟酌着语气开口:“仙君,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
  离冶淡淡应了一声,抚着桌沿起来,迈出几步,瞧着颇为稳当。我在心里吁了口气,侧转身领他往山门走去。
  不料,才走了两步,便被离冶从身后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我吐槽小剧场6】
  提问:为什么男主角都一定要酒后吐真言?
  太子:因为不吐真言反而真吐了就完蛋了。
  红线:上次你就是喝酒喝到吐来着。
  太子:所以我明显不是男主角啊嘤嘤嘤。
  明天我到底是更新还是不更新呢_(:з」∠)_
☆、故人情
  我真有些恼了,手里捏了诀便往后一挥,顾不得什么礼貌,冷冷道:“放手。”
  离冶却顺手将那诀中途破了,哑着声音将我抱得愈发紧:“阿灰,先别走。”
  阿灰?
  我一下子有些懵,正想挣开他,他却又低头贴着我的后颈低低呢喃:“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他蓦地一叹,吐息落在我颈上,叫我一下子僵住不知怎生动弹,只得无力地开口:“仙君你……喝多了……”
  “只要你还是你,你便恨我到这般地步。也好,此番便由我来了断。”
  我听得云里雾里,觉得他力道松了,便顺势甩开他,匆匆在几步外站定。离冶缓缓抚平了衣袖上的褶子,目光里有风光霁月,那温存足以让我陷进去。转瞬,一切的温软尽皆收敛干净,他容色莫辨地深深朝我做了个揖,语气平淡:“在下失礼。”言毕唤出符鸢,转眼便失了踪迹。
  这算是就此一刀两断了?就算有过黑历史也抹平不算了?那他的恩情呢?
  我以为自己应当庆幸,结果却是脑子里一团糨糊,愣愣地站在原地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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