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仙君一般黑

第23章


大约也只有这时,我才会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偃笳真真切切是位上古神明,姿势即便风骚,他鲜红衣裳卷起的袖风也可杀敌。
  再回想一下离冶偶尔展露的一手功夫,的确是深湛得令人生疑。也不知离辛到底是传了修为给他,亦或是有什么门派秘宝。
  我胡思乱想间,偃笳已经将只领胡兽剁得没了原形,情状颇令人反胃。
  我总觉得这厮其实是在宣泄情绪;如果姬玿不是九重天太子,大约偃笳费不着这么多功夫杀怪,会直接提了扇子把姬玿剁了一遍又一遍……
  可说到底,他也是自作自受。
  砍了一阵,偃笳收手不干,我们四人也终于能够履行伟大神圣的职责。
  叫我觉得有些微妙的是,不知怎么,我们四个就变成了两两搭档的局面,而且我是同离冶联手。这还是其次,叫我难以直视的,莫过于我们之间诡异的同步率和默契。
  我冲锋,离冶会先一步摆好仙阵;我急退,离冶也已经在一旁拉开怪物的注意力;离冶只是一侧身,我便自然而然地明白该做什么掩护……
  姬玿甚至忍不住偷偷问我:“喂喂,你们是不是整天在一起打架增进感情,够特别的啊。”
  我无语凝噎,可也不得不承认:和离冶搭档,就是有股安心感。
  这种认知并不令人愉快。心境的变化连带影响了我的行动--这一剑挥得就不甚利索,反而引得鸣蛇一摆头颈甩尾直击过来,叫我进退间颇为狼狈。离冶见状不言不语,先手腕一抬,笔尖生光,将蛇怪的七寸点了、潇洒利索地将对方解决后,方默然地盯我一眼,神情虽无多大变化,我却分明读出了些许谴责的意味。
  我竟觉得心虚,开口声势都不由弱了几分:“方才走神,抱歉。”
  离冶闻言片刻没言语,正当我以为他要冷下脸色的时候,他竟然面色如常地同我错身往前走去,只在与我并排时脚步顿了顿,淡淡道:“脸脏了,擦一擦。”
  这一阵春风一阵寒霜似的态度,又一次叫我摸不着头脑。
  我也已然习惯这厮反复无常的做派,怔忡片刻后便迅速跟上行进的队伍,该砍就砍,该退就退。
  刷完又一批小怪的间隙,姬玿凑过来和我吐槽:“蓬莱阁这丫头是要吓死爷……动不动就往怪面前凑,有时候还会突然消失,害得爷提心吊胆。”
  “你不满意就和小姑娘当面提啊。”
  姬玿扁着嘴抓头,瞪我:“你还不知道!爷最应付不来这种小姑娘了,说重了怕掉眼泪,说轻了人家哈哈一笑就当没说……”
  我很想问他“那你怎么还喜欢上我妹妹这种难弄的小姑娘”,但还是忍住了,便只宽慰他说:“我可比你辛苦多了。”
  走在前面的离冶偏生在这时候回头,瞧过来,眼里波光动了动,扬眉。
  姬玿立即笑眯眯地蹦开几步:“你们聊,嗯,我还是去找姜少室,别让她跑丢了。”
  于是离冶便从善如流地放慢步子,我只得赶上去同他并肩而行。他让人在意的沉默,那颗珠子……有太多我可以问的东西,可我却选择了沉默。兴许是我认为,这些问题即便问了,离冶也难以给出让我满意的答案,只会徒增难堪;又也许,我不过是更愿意这么默默无言地与他丈量土地。
  “阿徽。”离冶蓦地出声。
  我闻声抬头看他,他却略低头,试探似地牵住我的手。
  在凡间暂住的时候,离冶不止一次霸道地拉住我、与我十指相扣;再往前,我们还是各自师父庇护下的弟子时,他的手指也曾在某个时刻突然与我的相接,随后加大了力道、增多了触碰。
  可这次不一样。
  贴合的掌心、相错的指骨、传递的体温,似乎都在诉说心绪。我能感觉到,他迫切需要我的回应,需要确切的肯定。
  我轻轻反握回去。他愣了一瞬,随即更紧更有力地引导我们的十指,定格在互相扣拢的姿态。
  然后,他瞥了前面的三人一眼,像要说什么,趁着我凝神听他说话低下头,在我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且打且调/情【不
☆、突变
  然后,他瞥了前面的三人一眼,像要说什么,趁着我凝神听他说话低下头,在我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这就叫做得寸进尺。
  我瞪了离冶一眼,心虚地观察前面三人的动静。
  离冶在我身旁低声地笑,捏捏我的掌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轻松写意的语调,与此前我所担心的孤绝,又是两个模样。沉在心湖底部的不安竟然悄无声息地增加了分量,我思量了片刻,终于什么都没说。
  偃笳这时候拿起终端,听了片刻,示意我们上前,随后用扇子在地上划出一个保护圈:“待在里面别出来,我去去就回。”
  下一瞬,他就跑得没影了。
  我同另外三人面面相觑,皆是满腹疑窦。
  片刻后,姬玿才猛地打破沉默:“诶诶诶!你们什么时候!”眼光却是落在我同离冶的手上。
  我下意识地缩手,离冶却已然握得很紧。
  姜少室抿嘴一笑,没说话,眼光只在我和离冶之间打转。我大窘,却又怕强行挣开离冶会做出什么更破格的事来,只得再刮离冶一记眼刀,同时干笑,搜肠刮肚地寻找开脱的理由。
  离冶盯着我微笑,笑着笑着,眼睛里隐隐浮现一丝忧郁。我尚不及追索这晦暗情绪的出处,偃笳已然一身腥气地回来:“你们沿这条道尽快往圈外去,路上的怪物我大都解决了。”
  “发生了什么?”姜少室困惑地盯着偃笳手里染血的玉扇。
  “贰负那边出了点变故,我现在就得过去。你们快撤。”偃笳一改往常的懒散,说话利落直接,拍了拍袖子上的尘土,便往戾气浓重的地方飘去了。
  离冶的情绪一下子又明显有了转变,他冷静道:“我们尽快撤出圈子,殿下不能有闪失。”
  于是我们便各自御风乘云向外急赶。
  一路上撞见了不少同样慌忙逃窜的山兽,甚至还有些别的仙君,询问之下,都只说收到了即刻撤退的命令。
  情形愈发疑云重重,但也顾不上这许多。
  走了一半路程,正巧与蓬莱阁的几个弟子遇见,姜少室便提议同行,若有什么意外也好照应。双方自然无异议,便行色匆匆地一同赶路。
  这么折腾极耗费灵力,过了一会儿便要稍作休整。
  离冶一空下来便把玩那苍玉珠子,一遍遍摩挲玉石表面,动作里透出股焦灼。
  我同他不过相隔数寸、并肩盘坐,可此刻却有种隔了数重山水的恍惚感。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而这我所不知晓的秘辛正在折磨着他,也折磨着我。
  “咣--”
  猛地一声巨响,宛若重物坠地。接着便是九钟齐响。
  我呆了片刻,随即冲到姬玿身边:“快走!”
  同时响起的是离冶的声音:“走了。”
  我同他不动声色地对了个眼色,都没再说话。
  九钟齐鸣,情势告急,务必要把姬玿送出去。
  “你们先走,我断后。”姜少室这时也赶过来,显示出惊人的沉着镇定,只向我们点点头就急匆匆地去召集其余几人。我有些担忧,却也只能拽了回过神来的姬玿御风前行。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拼尽全力疾行,尖锐的风啸,转瞬即逝的景物,稀薄的空气,迎面击打而来的树枝。我稍稍喘了口气,估摸着现在这个速度不久就可以到圈子外头。
  才宽慰了些许,沉寂的林子远处又传来了钟鸣。
  紧随而来的是仿佛铺天盖地的喧嚣,含混着嘶吼、法器的轰鸣,甚至还有什么人的惨叫。可怕的却不在这里,这片嘈杂中有什么无形的力量足以操纵心神,叫我才提了口气,脑海中就蓦地轰然响起各色人声:
  “救救我!”
  “替我孝敬师父。”
  “阿徽,不要过去。”
  ……
  字音相互重叠,模糊成一片低低的嗡嗡声。可中间有一个声音始终清晰,一遍遍疯癫似地重复着:“有什么用!再来一次又有什么用!”我听了一会儿,骇然发现这竟是我自己的声音,因为过度的绝望与惨淡而变得凄厉而沙哑。
  这个发现叫我的头痛起来,眼前亦是一花。
  与上次回忆起过去相似的疼痛再次袭来,我咬着牙凭本能提起御风,却一脚踏空,直接向下坠落。
  好似我对坠落很擅长也很熟稔,所以我连尖叫都没有发出,只是平静到异常地看着天空,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这天还真他妹的红啊。
  被林荫一点点吞噬变小的天空突然凝滞,我停止下落。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去瞧自己被谁接住了:离冶,是的,不然还会是谁。
  我被自己理所应当的想法吓到,干涩地咽了咽唾沫,努力叫脑内暴走乱窜的声音消停,才终于注意到我以及其暧昧的姿态被离冶横抱着。我扶着他的胸膛勉力下地站好,尽量轻快地说:“吓死我啦,幸好你接着了。”
  离冶拧起眉毛盯着我。好吧,正常情况下我的确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这种话。他却没说什么,径自从袖子里掏出张符纸,念了段长咒,变出一只不大但瞧着就甚是高级的符鸢。他抿抿唇,向姬玿道:“你带她先走。”
  喂,你该不会要当什么断后的悲情角色吧。
  我还没来得及抗议,姬玿这二货居然已经神情严肃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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