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仙君一般黑

第43章


  我皱眉,有些不耐:“不知道。”
  自从我在这山谷中醒来,这个男人总会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刻跑来问上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随后一脸尖刻地抛开。这样子,倒好像他认定了我在装傻。
  我突然就很想捉弄他,于是干脆盯着他迷蒙道:“啊,你……你不是……你不是……”
  男人危险得眯起眼。
  “我失散多年的哥哥嘛!”
  “……”他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傲娇无比地甩了袖子走了。袖风着实激荡,花架上白色的花朵随之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
  我低声吃吃地笑:我好像找到了打发时间找乐子的新途径。
  捉弄这个男人确实非常有趣。从离散多年的青梅竹马,到苦求不得只好把我囚禁的变态痴汉,再或者是相爱相杀多年却突然失忆的死对头,我很享受用这些恶趣味脑洞,把对方气得一次次拂袖而去的过程。
  “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
  面对显然是忍耐到了极限的质问,我轻松地拍拍衣袖上的落花,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也很想知道。”
  真的,我以前该是怎样一个逗比才能在失忆状况下信手拈来狗血剧情啊。
  这次,男人没有立即炸毛,反而深沉地审视我许久:“你真是朵奇葩。”
  我腹诽:能坚持每天和一朵奇葩进行无营养对话的,该是怎样一朵奇葩中的霸王花啊。
  “告诉你也无妨,现在就是你最渴望的生活状态。不过居然把过去统统抹消,你过得也真够艰苦。”男人抬手,开始一瓣瓣地辣手摧花。
  “我肯定没渴望你的出现。”嘲了对方一句,我认真地揣测了一下这地方的性质,只能觉得这里大约是秘境洞府之类的幻境。
  幻境……
  这词莫名有点熟悉。
  “仲绾。”
  “啊?中碗?我还大碗呢。”
  男人啪地一声将手里的花枝折断了,指着我的鼻子怒斥:“这是我的名字!”
  “哦。”我点点头,“说起来我饿了。”
  到这地方以来,我粒米未进,着实奇怪。就这么一念之间,面前就突然多了一副露天的炉灶。见状,男人、啊不,是仲绾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你个奇葩。我径自在灶台前挽了袖子,想也不想就开始熟练地洗菜切菜--食材当然也是凭空出现的。
  “我以前是个厨娘,你是个店伙计也说不定。”我才假设完,仲绾就黑了脸杀气腾腾地瞪过来,我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你是掌柜行吧?好吧,那你就是天天光临的贵公子成不?”
  我顺手做出的是两碗汤面。不知为何,往面汤中加盐的时候,我心头竟有那么一阵的惘然。
  仲绾一脸嫌弃地吃完面,挑着眉仔仔细细将嘴角手指擦干净才起身。走了几步,他又霍地回身,神情冷冽:“再告诉你件事好了,若你一直这么下去,会死在这里的哦。要活下去,还是把过去记起来为好。”他说着便微笑起来,双眼眯起,瞳色红得吓人。
  我收拾碗筷的动作顿了顿。
  等仲绾走开之后,我倚在花架下,试图找出“过去”的线索。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山郭的轮廓变得温和而模糊。我伸出手,山石的边际显得那样远,暮色又是那般浓重,浓到足以淹没我。
  死的感觉就是这样吗?缓慢地沉入黑暗中。
  我忽然想这么问,可有个声音却低沉而笃定地告诉我,死远没有这样的舒缓宁静。倒好像我熟知这一个字后的滋味一般。自从来到这山谷,我第一次感觉有些孤寂了。
  这孤独感在我入睡后只有愈发强烈。
  迷雾中只有我一个人。那些雾气迅速地聚拢又分散,行成山峦河川,复化作人形,萦绕在我身周,却始终若即若离,不知是他们距离我太远,还是我离他们不够近。
  后来,从远方终于走来了一个人,一个墨发蓝袍的青年。
  我立即知道这是我的同类。他水色的衣裾袍角飞扬起来,云雾随之不舍得退却,于是天地就只有我同他,隔了一条滚滚翻腾的江河,谁也不知道这水究竟有几许深浅,但也没有人愿意先一步跨越这距离。
  于是梦总在僵局中结束。
  从那一晚开始,我总会梦见蓝衣青年。他总立在对岸,神情平和却肃穆。
  我渐渐地在梦中将零碎的过去记起来,虽然一觉醒来总会忘记这些事实,可是意识到我并非原地踏步,便让我安心些许,能对仲绾含沙射影的讽刺恐吓不以为意。
  仲绾如今总是踩着饭点到来,时日长了,我也摸出了他的脾气:这厮出身必定有些来头,还肯定干过不少杀伐之事,不意间常会露出骇人杀气。他性子倨傲却又厌恶阿谀迎合,着实别扭又麻烦。
  比如现在他忽地突发奇想,要同我讲述自己的故事,却不忘加上:“反正同你讲了也无妨。”
  这其中的潜台词不能更明显:反正死人是不会到处乱说的。又或者……其实我已经死了而不自知?据说有些人身故后意识不到自己已然寿尽,只会逗留于执念所在,继续“活”下去。这样的鬼多了,便成了冥界的鬼城。
  诶说起来,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于是我配合地抖了抖。
  “对大部分……人而言,我是天上地下最可恨最可怖的存在。”
  听了这开场白我就忍不住想笑。
  仲绾白了我一眼,继续道:“当年我为旁人担了不少杀戮的名声,唯一一次杀人泄愤被人目睹,就此是坐实了罪名。”
  “旁人?”我随口道,“应当是很亲近的人?”
  仲绾全身煞气暴涨。我有一瞬觉得他真的会当场掐死我,可我也只是冷静而麻木地“觉得”而已,既不害怕也不惊讶。
  仲绾沉默片刻,深吸了口气,才低沉道:“他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人。”
  “他既然杀了人,又为何要将骂名推给你承担?”
  “那时候……我心甘情愿的。我以为只要由我来担负肮脏的东西,他以高尚面目示人就可以了……”
  我哧地一笑:“看来那人身居高位,很有可能是帝王之类嘛。”
  仲绾看我的眼神立即变了,他冷冷地问我:“你记起什么了?”
  “啊?”我横他一眼,无奈地解释,“这和我记不记得起过去没关系。稍微一想就猜得出来。”
  仲绾颇为意外地盯了我片刻,似乎丧失了诉说往事的兴致,只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我看着一弯小小的月牙从暮色中挣脱出来,很快落了下去。风微凉,我虽不困倦,除了躺床上挺尸无他事可做。我回想了一番方才的情状,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我终究不那么想死。
  这种情绪被带进梦里。我瞧着岚气聚散的河川,用目光描摹蓝袍青年的眉眼,内心忽然生出愁苦的情绪。即便清楚我是在做梦,这凄怆的涌动仍无可抑制。这个人……对我应当极为重要。
  我忽然就很想到他面前去,将一切问清楚。
  水很凉,我踏出几步的同时,对方也汲水而来。
  “你不该来这里。”他扶住我的肩,瞧我的神情似喜似悲。
  一颗心像是因为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句话而融化,所有感官一瞬失灵,我能捕捉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激烈到痛苦,却又甜蜜到不思议。
  眼泪似乎要掉下来。
  我睁开眼,以手遮目。
  再也睡不着,我出门吹风,却正碰见仲绾。
  他冷静地审视我,沉缓地说:“你再记不起来,真的会死。”
  我困惑起来,他是否真的想要我死?可这不是我所能掌控的局面,我只能皱眉,觉得这恼火却无力的局面似曾相识。胸口郁气难解,我以近乎赌气的态度淡淡问他:“死了又如何?”
  仲绾噎了一下,随即忧伤地抬头看天:“死了又如何?问得好。就算是我,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被这厮犯文艺震得心肝乱颤,我转身便要避开,他却足下一蹬跟过来,一把扯住我,身上杀气激荡:“既是如此,你现在死了就好。”
  我悚然一惊,下意识狠狠甩手,同时食指中指一并,捏住虚空便划了道弧朝着仲绾拍过去、
  雷火攒动,自我之间迸发,作金蛇直取仲绾面门。
  我同他皆呆了呆。这么一滞间,我如顽石遇点化妙手,将过往近来记得清楚。仲绾就是贰负,这里不过是他元神法阵。
  对方挥袖轻松挡开雷诀,眉眼冷然:“记起来了?”
  退开几步,我化出昆吾双剑,强装无畏:“记起来了,你要如何?”
  哎呀,好像问了废话。当然是把我干掉了……
  仲绾,或者说贰负,徐徐抽出了他的切纲刀,举至眉骨,来回晃了晃盗神,咧嘴笑得阴寒:“此处是我神识本阵,除非我死,你别想出去。”
  我抿唇:“阵外……”
  贰负一挑眉:“啊,那个蓝衣服的啊。他还真该谢你,我同他斗法难分伯仲,各自打坐调息;若非你闯进这阵法,我与他同归于尽还是轻而易举的。”
  贰负被我一激就决心拉着我同死,我并不意外。可若是这样发展下去,两个仙元同时碎裂,散逸的仙力经崩塌的阵法催化,不知会演化出怎样的灾变
  我不能死在这里。
  “可我还不想死。”我这么说,一边紧紧握住昆吾。
  贰负嘲讽地大笑:“到头来还是个怕死鬼。”
  “活到今日,很痛苦却也不易。”我看着贰负,平静道,“也许没有他,我能够活得好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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