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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念着台词做着动作却一直想着别的事。”
  “如果所有的报导都是真的,那幺演员并没有关心什幺大不了的事嘛。”
  “喔,平心而论是没有。强尼.葛森会告诉你当他在别人膝上哭断肠时一屋子里有多少卫生纸,但整整半场戏魂都不在是另一回事。你知道杰欧弗瑞把他儿子赶出屋外,和情妇吵架,还指责妻子和他最好的朋友通奸而他却毫不知情。”
  “哪样事是他知道的?”
  “他说他决定将他公园巷的那栋公寓租给桃莉.黛克,并买下里士满查理二世的房子,拉第莫要卖掉是因为他接受了州长给他的聘书。他想到那房子缺几间浴室,还有楼上有着十八世纪中国式壁纸的小房间多幺棒。他们可以把那美丽的壁纸撕下来去装饰楼下后面那个单调的小房间。全是维多利亚式的镶板,这个单调的小房间。他也查看了排水管,盘算着自己是否有足够的钱把旧瓷砖打掉重新换上新的,同时也看看厨房里原本的厨具是什幺样子。当他想到要把门口的灌木全部铲掉时,他发现自己正在舞台上面对着我,台下有九百八十七个人,台词正念到一半。现在你知道他的眼睛为什幺暴出来了吧。我看你已经试图阅读至少那幺一本我带来的书了──如果书皮皱了就表示看过了的话。”
  “是的,山的那一本。真是上天的恩赐,我躺着看了几个小时的图片。再也没有比山更能发人深省的了。”
  “星星更好,我发现。”“喔,不。星星只会把人贬成一只阿米巴原虫。星星把人类的最后一抹尊严,最后一丁点信心都给剥夺了。但一座雪山对人类来说却是大小刚好的标竿。我躺着看艾弗勒斯峰,然后感谢上帝我没去爬那些陡坡。比较起来病床上可是温暖的天堂,舒适又安全。矮冬瓜和亚马逊两个人又都是文明的最高成就。”
  “啊,这里还有更多的照片。”
  玛塔把她带来的一个四开大的牛皮纸袋倒过来,一堆纸抖落在他胸膛上。
  “这是什幺?”
  “脸,”玛塔高兴的说,“好多好多为你准备的脸。男人,女人,小孩。各式各样,大小都有。他从胸口上拿起一张看,那是一幅十五世纪的人像雕刻。一个女人。
  “这是谁?”
  “露克西亚.博尔吉亚。她不是只鸭子吗?”
  “也许,你是不是暗示她有什幺难解之谜?”
  “喔,是的,没有人知道她是被她哥哥利用还是共犯。”
  他扔了露克西亚,拿起第二张纸,这张上面是一个穿著十八世纪末期服饰的小男孩,在画像下面有模糊的字母显示着几个字:路易十七。
  “这会儿有个美丽的谜要你解,”玛塔说,“法国王储,他是逃走了,还是死于囚室?”
  “你哪儿弄来这些东西?”
  “我让詹姆斯离开他在维多利亚和亚伯特的温暖小窝,带我到印刷店去。我知道他会了解那种事情,而我确定在这两个他方都不会有什幺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
  玛塔就是这样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一个公务员只因为他刚好是个剧作家和人像画的权威,就应该愿意丢下工作不管,流连在印刷店里讨她喜欢。
  他发现其中一张照片是伊利莎白女王时代的画像。一个穿著天鹅绒戴着珍珠的男人。他翻到背面想看看这是谁,结果发现这是列斯特伯爵。
  “所以那是伊利莎白的罗宾,”他说,“我想我以前从未看过他的画像。”
  玛塔垂眼看着这张精力旺盛而多肉的脸:“我第一次这幺想,历史的主要悲剧之一是,最好的画家总要等你过了你最好的阶段才肯画你。罗宾以前一定是个美男子。他们说亨利八世年轻的时候令人目眩神迷,但现在他怎幺样?不过是扑克牌上的玩意见罢了。现在我们至少知道坦尼森在留了那可怕的胡须之前长什幺样子。我得走了。我刚才在布莱格吃饭,好多人过来谈话所以无法及时脱身。”
  “我希望你的主人对你印象深刻,”葛兰特说,看了一眼她的帽子。
  “喔,是的,她很了解帽子。她只要看一眼就会说,“贾姬.托斯,我买了。””
  “她!”葛兰特惊讶的说。“是的,麦德琳.马奇。而且是我请她吃中饭。别看起来那幺惊讶:那不够圆滑。如果你非知道不可的话,我是希望她能帮我写关于布莱辛顿女士的剧本。但大家来来去去使我根本没有机会让她加深对我的印象,所以我请她吃了一顿大餐。这使我想到汤尼.毕梅可还宴请了七个人,准备了丰富的酒呢。你能想象他怎幺主持宴会吗?”
  “没概念,”葛兰特说,然后她笑着离开了。
  在寂静中他重新回想伊利莎白的罗宾。罗宾身上到底有什幺未解之谜呢?喔,是的。爱咪.罗勃萨特,当然。
  他对爱咪.罗勃萨特并不感兴趣。他不在乎她是如何或者为什幺跌下楼的。
  不过剩下的这些脸孔让他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下午。早在他进入军中之前他就很喜欢观察脸,在苏格兰场任职时,这项兴趣不但是他个人的娱乐,更成为一项专业的利器。他会在一项指认工作进行的场合碰到督察长。那不是他的案子,他们两个人都是为了别的事到那里,但是他们却在后面闲晃,看那两个证人,一男一女,分别走过那十二名一字排开、缺乏特征的人面前,试图寻找他们记忆中的面孔。
  “谁是坏蛋,你知道吗?”督察长对他低语着。
  “我不知道,”葛兰特说,“但我可以猜猜看。”
  “你可以猜?你猜是哪个?”
  “左边数来第三个。”
  “罪名是什幺?”
  “我不知道,我什幺都不知道。”
  他的上司用一种颇有兴味的眼光看着他。不过最后男人和女人都没法指认任何人,悻然离去。原本排列成一行的人他分散成几个谈话集团,整理衣领,打好领带准备回到街上。在接受传唤协助法律的执行之后,他们已准备回到他们原本来自的正常世界。不过左边数来的第三个人却动也没动,顺从的等人来接他回他的牢房。
  “了不起!”督察长说,“十二分之一的机会,而你做到了。做得非常好。他把你的人从那一堆中挑出来了,”他向当地的巡官解释道。
  “你认识他吗?”巡官有点惊讶的说。“就我们所知,他以前从未惹过麻烦。”
  “不,我以前从没见过他。我甚至不知道罪名是什幺。”
  “那你为什幺选他?”葛兰特犹豫了一下,生平第一次他去分析自己选择的过程。这完全不是什幺推理。他并没有说:“那个人的脸有这个特征有那个特征,所以他是嫌犯。”他的选择几乎是种直觉:理由乃存于他的潜意识里。最后,耽溺在潜意识中的他又脱口而出:“他是十二个人中唯一脸上没有皱纹的。”
  他们笑了出来。但是葛兰特,一旦他把这件事情摊到阳光下,他却看到他的直觉如何运作,并且发现隐藏于其后的推理过程。“听起来愚蠢,但并非如此,”他说。“成年之后脸上会一丝皱纹也没有的唯有白痴。”
  “傅利曼不是白痴,让我告诉你,”巡官插嘴道。“他是个非常机警的孩子,相信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所谓的白痴是不负责任。白痴的标准在于看他是不是不负责任。在行列中的十二个男人都是三十几岁,但只有一个人有着一张不负责任的脸,所以我立刻选了他。”
  之后这就成为苏格兰场的一个笑话,葛兰特可以“一眼看出罪犯”。而一名助理律师还一度开玩笑说:“不要告诉我你相信有天生的罪犯脸这种事,探长。”
  不过葛兰特说,不,事情没这幺简单。“如果世上只有一种犯罪,先生,也许还有可能:但犯罪的种类就像人的性格一样的繁多,如果一个警察打算把脸孔分类,他恐怕会被淹没。你每天五、六点之间到庞德街走一趟,就可以知道纵欲过度的女人是什幺样子,然而伦敦最恶名昭彰的女花痴看来却像冷冰冰的圣人。”
  “最近不怎幺圣洁;这几天她喝太多酒了,”这名助理律师说。他一下就知道葛兰特指的是谁,接下来的对话就扯到别的他方去了。
  不过葛兰特对脸的兴趣持续着,并且不断扩大直到它变成一种意识层面的研究,一种个案记录和比较。正如他说过的,不可能把脸一一分类,但把个别的脸的特色描绘出来却是可行的。譬如在一个著名审判的翻版照片里,案件的主角们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而出现在画面上。毫无疑问的就可以看出谁是被告谁是法官。有时被告席上的囚犯看起来却像辩护律师──律师不过是暂时做人道的代表而已,他们有爱欲也有贪念,就像世上的其它人一样。但法官却有项特质,那就是正直超然,所以即使没戴假发,还是不会将他和在被告席上既不正直也不超然的人搞混。
  玛塔的詹姆斯,被拖出他的“温暖小窝”之后,显然对选择犯人和他们的受害者乐在其中,这也让葛兰特在矮冬瓜送茶进来之前好好地娱乐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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