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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他们对我毫不理睬,虽然我就站在他
们正中间,但他们却似乎完全意识不到我的存在。就像我当初在船舱里看到的人一样,他们
一个个都头发灰白,老态龙钟。他们衰弱得膝盖颤抖,老朽到弓腰曲背;他们枯皱的皮肤在
风中簌簌作响;他们的声音很低,还颤抖不已,断断续续,因为上了年纪,眼睛里泪花闪闪,
灰白的头发在暴风中猎猎飘扬,煞是可怕。在他们周围的甲板上,到处散落着稀奇古怪、式
样过时的制图仪器。
    我不久前提到辅助帆张开了。从那时起,大船就一直顺风飞驶,向南方继续着它可怕的
行程。从桅杆顶端的木冠到帆的下桁,都绷得紧紧的,整张帆无不处不饱满。每时每刻,桁
端都会卷进滔天的海水中,而海水真是骇人极了。我刚刚离开甲板,虽然船员们依然我行我
素,没看出丝毫不便,我却在上面站不稳脚步了。这艘巨轮没有倾覆海底,真是天下第一大
奇迹。我们注定不会葬身深渊,而是要继续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我们的船在我从未见过的惊
涛骇浪中滑行,就像海鸥那样,箭一般轻巧地掠过。滔天巨浪就像莫测的水妖,头颅高昂,
但却不过是吓唬吓唬人,并不会真的摧毁一切。我不由把能一次次逃脱灾难归因为自然因素,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所发生的事——应该假定船受到的何等强大的水流或海底逆流。
    我终于和船长面对面了,是在船长室里,不过不出所料,他没理睬我。偶然一见,不会
觉得他的外表与常人有什么差别,可我看着他,他却仍然有种不可抑制的敬畏感,同时也混
杂着惊奇。他身高和我差不多,也就是五点八英尺。他体格结实紧凑,不粗壮,也不纤细。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异——老年的痕迹是那么强烈、触目惊心、令人毛骨悚然,老得不留余地,
老得无以复加。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在我的心头油然泛起。虽然他前额上皱纹很少,但却像是
刻上了千年万年的印记——灰白的头发记录过去,浑浊的眼睛预示未来。舱房的地板上,摊
满厚厚一层奇怪的铁扣对开本书籍、铸模科学仪器以及遗忘很久的过时航海图。船长双手捧
着低垂的头颅,凝视着一张纸,眼神炽热,还流露出不安,那张纸在我看来是份军职委任状,
无论怎么说,上有君主签名啊。就像我在船舱里见到的头一个船员一样,他也是一个人嘀嘀
咕咕的,他怒冲冲地低声说出几句外国话,尽管他就在我的身畔,可是声音却像从一英里开
外的地方传来。
    船和船上的一切都浸润在古代的气息中。船员悄然走来走去,就像埋葬千百年的幽灵,
他们的眼睛里,散发出渴望,也流露了不安。在眩目的战灯光亮下,只消他们的指尖扫过我
经过的地方,我都会生出前所未有的感觉,尽管我一生都在与年代久远的人与物打交道,心
里也镌刻下了巴尔贝克、泰特莫、珀塞波利斯那些倒塌圆柱的影子,直至自己的灵魂也变成
一片废墟。
    我朝四周望了望,不觉为刚才的忧惧惭愧起来。假如我看到狂风袭击我们就瑟瑟发抖,
那么看到狂风与海洋斗法,我不是要吓得呆若木鸡了?要知道,想传达出狂风与海洋斗法,
拿龙卷风与西蒙风来形容,都嫌平淡无力。大船附近,世界一片黑暗,像是漫漫长夜,还有
看不见浪花的喧嚣的海水,但是,在船两侧一里格远的地方,庞大的冰墙不时隐约可见,它
们高耸在荒凉的天空中,看上去似乎是宇宙的围墙。
    正如我猜想的一样,这船确实是被水流裹胁着滑行的,如果这水流可以称为潮流,那么
这潮流正在白冰中尖声怒号,雷霆万钧地疾速向南方奔腾而去,宛如平躺着的大瀑布,汪洋
恣肆。
    要想说出我心底的恐惧,根本不可能。不过,即便绝望至极,我的好奇也没有消失,我
一定要看穿这个可怕区域的秘密,而且,我还要安于这可怕的死亡。很显然,这艘船匆匆奔
往前方,就是为了揭开某个激动人心的秘密——某个永远没人知晓的秘密,而结局,分明就
是毁灭。也许这股水流是带我们去南极。毋庸置疑,这个猜测看似荒诞不经,其实完全有可
能是真的。
    船员们在甲板上踱来踱去,步子颤抖不安,不过,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热望,而
不是绝望的漠然。
    此时,风依然吹向船尾,由于风帆高扬,船时不时会给带出海面——哦,险象环生,真
是恐怖!忽而是右边的冰块裂开了,忽然是左边的裂开了,我们头晕目眩,围着巨大的同心
圆打旋,像是绕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剧场转个不休,而剧场的围墙墙头却隐没在黑暗中,而且
高高在上,为目力所不可及。我还没顾得上想一想自己的命运,同心圆就迅速缩小了,我们
骤然坠入涡流,挣扎不得。大海和狂风以雷霆之势怒号着,轰鸣着。船颤抖着,哦,上帝!
它沉了下去。
    作者原注:《瓶子中的手稿》最初发表于1831年,直到多年以后,我才对麦卡托(1512-1594,
佛兰德斯地理学家——译者注)画的地图有所了解。地图上说明了海洋从四个入口流进北极
湾,都被地球吸进腹部。北极的标志是耸入云天的黑色石柱。
    (1833年)
    椭圆形画像我身受重伤,贴身男仆为了不让我在露天过夜,冒险闯进了那座城堡。那是
亚平宁半岛众多城堡中的一座。那些城堡都已年代久远,混合着阴郁和庄严的气息。与拉德
克利夫夫人想像中的城堡相比,真的一点都不逊色。从一切迹象看来,城堡的主人是不久前
临时离开的。我们在一套最小也最不奢华的房间安顿了下来。这套房间位于城堡的偏僻塔楼
里。屋内装饰繁多,但破烂而陈旧。墙上挂着壁毯、许许多多式样各异的徽章战利品,还有
装在图案精美的金色画框里的现代画,画作多得数不胜数,而且都充满灵性。不仅主要的几
面墙上挂得到处都是,连城堡这一奇异建筑所特有的凹陷的隐蔽墙面,也没放过。也许因为
本来就有精神狂乱症,我对这些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我让佩德鲁拉上了阴沉的百叶
窗——因为天色已晚,点亮我床头高架烛台上的蜡烛,并把床边带流苏的黑丝绒帷幔彻底拉
开。我希望做好这一切之后,即便我不能入睡,至少可以不时抬眼看看墙上的画作,读一读
在枕边找到的一本评述这些作品的小册子。
    我虔诚地捧读着那本小书,久久不忍释手。时间在我的沉醉中飞快流逝,转眼间已是午
夜。烛台摆放的位置使我很不如意,我不愿打扰酣睡的随从,就自己费力地伸手挪动了一下,
以便让光线更好地照在书本上。
    但这一举动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好多枝蜡烛的光线照到了一个壁龛上——刚才,
它是被一根床柱沉沉的阴影遮挡住了。明亮的烛光下,我看到了一幅先前根本没注意到的画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画像,她有着刚成熟的女人的风韵。我只对那幅肖像投去匆匆的一瞥,
就赶紧闭上了眼睛。起初,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在我的眼睑还没打开
的时候,我就明白自己为何要闭上双眼了。那不过是一种冲动,为的是能有时间思考——以
确定眼中所见并非幻觉,以平息我的想像力,从而可以看得更冷静、更可靠。只是过了一会
儿,我就睁开了眼睛,目光牢牢盯在那幅画上。
    这下子我是看清楚了。我不能也不会否则这一点。烛光一照到画布上,那悄然弥漫在意
识中的梦一般的恍惚,似乎就被驱散了。我马上就惊醒了。
    我说过了,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的肖像。画面上只有头部和肩膀,用的是所谓的“虚光
画”技法,颇有萨利擅长的头像画之风。画中人的双臂、胸部乃至闪闪发光的头发末梢,都
不易察觉地虚化成朦胧幽深的阴影,作为整幅画的背景。画框是椭圆形的,厚厚得镀上一层
金,装饰上取的是摩尔式风格。不过作为一件艺术品,最令人钦佩的,还是肖像本身。刚才
骤然而强烈打动我的,不可能是画作的技法,也不可能是画中人不朽的美貌,而最不可能的,
当数我那已从半浑噩状态中清醒的想像力——我居然把画上的头像当作了活生生的姑娘。可
我马上就明白了,画作的构图、虚光、画框方面的特点,必定在瞬息间就驱散了我的这种看
法,不容许我再生出半点这样的想法。我陷入了沉思。或许有整整一个小时,我都半坐半倚
在床头,凝视着那幅肖像。最后,弄清那种神奇效果的真正秘密后,我才满意地钻进被窝。
我发现画面的魔力所在——画中人的表情绝对栩栩如生。那魔力一开始让我震惊,接着是困
惑,被征服,最后则是骇然。因为心中有了深深的敬畏,我把烛台挪到了原来的位置。那令
我激荡的画作,被隔在视野之外了。我急切地找出那本评述绘画及其渊源的小册子,翻到介
绍椭圆形画像的那一页。我读到了下面这段含糊而离奇的文字:她是一位美得罕见的姑娘,
她欢快活泼,可爱得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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