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尸盒txt

第6章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黎克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叼着已经熄灭的烟头眯起眼睛:“在意大利语里,‘比丘兰’就是‘花’的意思。”
  “花?你送了我一盆‘花’?”我重复着这奇怪的话。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有一个神秘的囚徒,他的脸自始至终都被一个铁面罩罩着,没有人看过他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人们猜测他是路易十四的孪生兄弟,或者有可能是真正的国王。”
  我不解地看着黎克,不明白他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这个囚徒到死也没有摘下过面罩,不过他的生活倒不失情趣,还养了植物。”
  “是比丘兰?”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黎克点点头,“他没有多余的水渠浇灌它,所以……就用眼泪来浇灌这株植物。比丘兰也因此得名,人们称它为‘用眼泪浇灌的花’或‘囚徒之花’。”
  我不快地看着他:“我可没那么多眼泪,也不想当个囚徒。”
  他笑了,“放心吧,你会喜欢它的。”
  华灯初上的时候黎克走了,当我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时候,猛地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半透明的白色人影,当我揉眼想再次看清楚的时候,那个影子似乎和黎克重合在了一起……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不已,每个晚上都会出现怪事,我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濒临崩溃。
  中秋到了,这个小城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氛,反倒比平常更加寂静了。我站在房门外徘徊,发现二楼亮着昏黄的灯光,小小的窗户紧闭。房东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但是此刻在我眼里,二楼已经不是一个恐怖的魔域,我仿佛看到房东婆婆正在喂她那些猫。
  这时,一个不怎么灵活的身影从院门外经过,招惹得爬满院墙的植物摇晃不已,我好奇地追出去,只看见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立刻浮现出几天前见到的那个行为古怪的青年的样子。
  难道又是那个人?他为什么总是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周围?他想干什么?带着种种疑问,我走进房间锁上门准备放水洗澡。
  突然之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然后我听到了重物落地“砰”的一声。坐在蓄满温水的浴缸里,我的心又开始忐忑不安,我不知道房东在楼上出了什么事,只能呆呆地望着头顶上那很不结实的、用木板拼成的天花。
  “嘀嗒”
  一滴液体从木板之间的缝隙滴下来,掉进白瓷浴缸,掉进我的洗澡水里。是一滴血!
 
  我愕然地看着这滴红色浓稠的液体在洗澡水里渐渐散开。接着,更多的血从天花板上滴下来,浴缸里的水渐渐被染成了黄色,然后又变成了红色。我惊恐地坐在那儿,血腥味儿呛人地钻进鼻腔。我的身体逐渐被血水淹没……
  我的眼睛看到的是面前着无穷无尽的红色,然而意识却被带到了一个地狱般的世界——
  “洪鹄!”一声凄厉的尖叫把我惊醒,我看见郁燕——年轻的房东婆婆站在石桥中央,向远处一个穿着军装的背影呼喊着。后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终于转过身,向她跑去。郁燕的脸上写满了希望,她抓住洪鹄的手,似乎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阻止爱人远去的脚步。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郁燕不顾一切地哀求着,带着让人心疼的憔悴。然而那个青年尽管舍不得,却毅然拉开了她的手。
  “别这样!国难当头,我们之间的感情……根本微不足道。”洪鹄努力咬着嘴唇。
  “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一定要让自己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负担?”郁燕痛哭失声。
  “我要寻找生命的意义!郁燕,我要走了,投身革命,或许会牺牲在战场上。但是,请你相信,我永远都会记得你,永远都会把你放在心上。”洪鹄用颤抖的声音说。
  郁燕拼命地摇着头,泪流满面:“不要!我不要看你走!求求你!洪鹄,求求你,不要走。”
  洪鹄从身上背的行李上抽出一个长长的包裹,打开上面包着的布,一把崭新的白色油纸伞露了出来。他撑开这把伞,罩在郁燕头顶。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撞掉了你的伞,这把伞赔给你。”
  伞面上赫然画着一枝精致的白桃花,郁燕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挽留,也无法留住心上人,她默默地接过这把伞。看着洪鹄背起行囊,转身向前走去。
  “不管多久,我每年中秋都会在这里等你!洪鹄,我永远都在这里等你!”郁燕声嘶力竭地冲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叫道,就这样定下了一生的盟约。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燕雀焉知鸿鹄之志……”郁燕梦呓般地摇着头,将手中的伞移到面前,望着上面描绘得极其美丽的白桃花,她的心被彻底粉碎,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到伞上,将那原本略显苍白的白桃花染上了一抹冶艳的血色。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郁燕跟着家人流离失所,辗转于各地,她见过无数舍身救国的热血青年,却始终没有见到洪鹄。尽管革命者在战场阵亡的消息此起彼伏地传来,可是她从来不相信她身爱的洪鹄已经撒手人寰。
  然而,信念怎么能改变事实?在郁燕坚忍的等待当中,洪鹄早已在枪林弹雨的战场惨烈地牺牲,就像历史上无数的爱国志士一样,他们无名无姓,甚至连尸骸也找不到,却正是数不清的像他们这样的人,成就了今天。
  每个在异乡度过的月圆之夜,她都紧紧抱着精心保存的那把白色油纸伞,猜测着洪鹄是否已经回到了家乡,已经回到了那座小石桥上等待着自己的出现。光阴荏苒,转眼郁燕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尽管跟随家人身在异乡,她的家人却积极地开始为她筹划婚事。倔强的郁燕宁死不从,但是身为大家闺秀的她根本容不得自己做主。
  郁燕被捆绑着扔上了迎亲的马车,当时的她已经心灰意冷,跪着哀求父母让自己带走那把油纸伞。就这样,她出嫁了,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纨绔子弟。郁燕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她为自己的丈夫生了三个孩子,始终盼望着有一天能回到故乡。
  战争最终在人们的期盼中结束,郁燕成了寡妇,她带着自己的儿女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这里已经全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江南水乡的样子,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座小石桥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她急切地询问乡邻是否见到过洪鹄,得到的答案始终是否定的。
  “没有了石桥,如果他要回来,到哪里去找我呢?”
  郁燕开始动手重建石桥,这在那个物资紧缺的时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难了,她需要照顾孩子,还要干活来养家,可是不管多累,她总是日复一日地积攒着结实的青石,等到一定数量之后就把它们运到河边去。
  一年又一年,郁燕变得憔悴不堪,她似乎把重建石桥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信仰,她相信石桥建好的那一天,洪鹄就会回来。
  就这样,石桥一次次被涨潮的河水冲垮,又一次次被郁燕重新垒起来,但是洪鹄始终杳无音信,而郁燕已经由原先的那个花季少女变为了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太婆。
  石桥终于建好了,但是洪鹄还是没有回来。人们后来每个中秋之夜就能看到一个眼神坚定的老婆婆,高擎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站在石桥中央,双眼望向北方。
  最后的这个画面和我白天所见到的景象重叠在一起,我猛地惊醒,浴缸里的水已经变凉了,然而我刚才所见到的血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浴缸仍然洁白,水依然清澈。
  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也就是房东婆婆和洪鹄约定的日期!我如同大梦初醒般爬出浴缸,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那个一直在门口徘徊的年轻人,一定就是早已战死沙场的洪鹄!
  当我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跑出门口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东西狠狠地绊倒了,我的头撞到地上,头昏脑胀地爬起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站满了猫。它们此起彼伏地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在哭一样。
  我被这些猫包围了,它们神色诡异,我不知所措地看着这群小动物,他们在向我宣战吗?我尽量平和地移动身体慢慢爬起来,它们堵住了院门似乎不想让我出门。我抬起头看看二楼,发现灯光已经熄灭了。难道房东今夜不打算去等?或是她……
  “嗷——”院子里的猫发出碜人的叫声,黑暗中像一朵朵绿色的鬼火。突然,一只猫窜到我背上,我惊恐地抓住它想把它尖利的爪子从我的衣服上拽开。奇怪的事,它们并没有攻击我,它们只是像驱赶一样把我引向二楼,我不知道这些猫想让我看什么,不由自主地跟着它们来到房东的门前。
  猫一只只地穿过我的身边,从门上一个小洞钻进房间,我小心翼翼地敲敲门,门是虚掩着的,“吱呀”一声开了。就这样,房东那从不为外界所知的神秘世界赤裸裸地展现在我面前。
  打开灯,我踩着咯咯作响的地板走进房间,和楼下一样,这个房间的地面是涂了暗红色油漆的木板。浅黄色的墙上挂着几幅三、四十年代明星的黑白海报。房间里东西很多,西南角上有一张古色古香的紫檀木雕花大床,床的对面放着一个梳妆台。我走到床边坐下,翻看床头摆放的几本蓝皮线装书。突然之间,一个熟悉得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啪——啪——啪——”
  我抬起头,被梳妆台镜中自己的影像吓了一跳,但是很快我就从镜中看见,这个房间里并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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