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儿女

164 一百六三


七月十五日,从国内传来汪精卫在武汉也开始清共的消息。
    八月一日又传来□□在南京进行武装起义,成立属于自己的队伍的新进展。
    自此两党由不均衡对抗转变为武力对抗,内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得到国内消息后,留法学生会再次召开大会,发布消息鼓励同学们要安心学业。
    国民党学生明显提高了警惕,对每个留学生都进行了暗中调查,整个留学生内部被搞得气氛空前紧张。
    艳春和素秋回到阁楼相对无言,深为国家民族的命运担忧。
    几个相熟的留学生也来到他们的小阁楼,提到有个别同学已经提前回国,还有的同学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他们都怀疑是因为党派之争所引起的这些事件,越谈气氛越沉重,最后只好不欢而散。
    素秋整理好桌面,坐进椅子里发呆。艳春洗着茶杯若有所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擦干手上的水渍,艳春回头见素秋一脸愁闷,心里不由一阵柔软。
    “素,过几天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你有什么打算?”
    他走过去坐在素秋身边问,目光怜爱地停在她脸上。
    “不知道。”素秋有气无力地回答。国家正处于风雨飘摇中,她对过生日实在提不起兴趣。
    “嗯,素若没主意,不如哥哥帮你想想。”艳春故意沉思片刻,才柔声问,“要不要去听歌剧?咱们到巴黎也两年多了,都还没有去过。”
    素秋眼睛亮了一下,可是再一思索神色又黯淡下来,摇头:“还是算了,咱们又不会意大利文,意思听不懂也是闲的。况且,那天是乞巧节,往年都是娘……”
    她的声音顿住,眼眶红了红抬头望向五斗柜上的花瓶,小声地抽了下鼻子。
    艳春默默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
    “素,你来看。”
    他拉起素秋走到斜窗边,指着天上的白云从容地说:“你看,素。天空是多么高,又是多么远,有再多的乌云也不会永远遮住阳光。世上的事情也是如此,有晴空万里也有乌云密布。可是坏天气总会过去,阳光依然会照耀,地球也依然会转动。素,相信我们四万万中华儿女会让自己的家园重新强盛,不再经历外侮。”
    素秋抬头看着晴朗无云的蓝天、明媚的阳光,表情渐渐平静,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整张脸都显得异常动人。
    感到素秋不再忧伤和悲哀,艳春心里的重负轻松一点。他没有放开她的手,仍旧紧紧握住,俩人的手掌因为天热都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素秋察觉出艳春的异样,不由略感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正碰上他专注而深邃的目光。她怔了怔,脸上慢慢发热扭开头去,一颗心忽然就跳得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望着素秋在夕阳里格外绯红的脸颊,艳春心中情潮涌动,轻轻唤:“素。”
    “嗯。”素秋低低答应,仍是不敢回头。
    “素,看着哥哥。”
    用最轻柔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用最温柔期盼的目光望着素秋,艳春的脸也是红的,心跳得同样急。
    素秋的胸部急剧起伏,脸热得要烧起来。她坚持了一会儿才慢慢回头,和艳春四目相对。
    多少柔情爱意,多少渴望与压抑,都在对视中被彼此读出了。俩人痴痴地相望,手不自觉地越握越紧,身上滚过阵阵颤栗。
    艳春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素秋红似石榴的脸,手下的皮肤细腻炙热,像是有股磁力吸住他的手指,让他再也不能放开。
    素秋眼睛明亮地仰望着艳春,漆黑的瞳仁里像燃着了两簇小火苗。她紧张得一动不能动,心里有着隐隐的期待和恐慌。
    抚摸脸颊的手慢慢移到脑后,细柔的发丝从指间滑落,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耀眼的金红色。素秋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觉得头有些晕。
    艳春缓缓低头,柔软的嘴唇轻轻触了一下素秋的唇,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上没有引起丝毫涟漪,却令他们都颤抖了。
    素秋闭上双眼,浓浓的睫毛上卷抖动得似蝴蝶的翅膀在扇动。
    “素……”艳春低喃,目光迷离,重又吻上面前这张令他渴望了太久的红唇。
    夕阳将窗户的影子拉得极长,灰色的地板上是一大块长方形的格子光影。格子中间是一双人影,娇小的人影仰头,高瘦的俯就;仰望的身影满含喜悦,俯就的则充满虔诚。
    静立的两个人形成一副凝固的剪影,安静犹如这间整洁的阁楼,在漫漫时光中平淡幸福,没有红尘俗事来打扰。
    琼斯的父亲有一艘小游轮,经琼斯再三请求并答应对全船重新进行粉刷后借给了他。琼斯用一个月的时间将船修茸一新,然后兴奋地邀请朋友们去船上开派对。
    爱伦、马丁,多莉和素秋艳春,还有其他几名同琼斯关系较好的同学参加了聚会。他们在甲板上喝茶聊天跳舞唱歌,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下午。
    夜幕降临后,塞纳河上万船云集,都是消夏的游人。每艘船上都是歌声不断,习习的晚风将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给聆听的人一种隐隐的嘈杂的欢乐。
    大家跳累了坐下吃水果喝饮料,由于都是极熟悉的人,他们都是自己动手将水果从厨房里端到甲板上去。
    素秋送出几盘水果,又回到厨房里忙碌,艳春随便和几人打个招呼也去帮忙。
    走进厨房见素秋正在洗樱桃,他也挽起袖子帮她洗,一边嘴角含笑说:“素,刚才你跳得很美。”
    “哪有?哥哥就会乱讲。”素秋脸红了一下嗔怪地反驳,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是真的,舞美,人……更美。”
    艳春低声说,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情意。他在水中握住素秋的小手,倾身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素秋的脸更红,低了头想抽回那只被艳春握住的手,却抽不动。
    他们最近亲吻并不多,因为每次素秋都会紧张到全身发僵不知所措。艳春怜惜她,同时俩人亲吻的技术仍都生涩,为免出意外他尽量克制自己的渴望。
    可是刚才素秋在甲板上轻盈的舞姿实在是让他看得满心柔情,仍是没能完全忍住。
    欣赏了一会儿素秋因一吻而羞得不敢抬头的娇态,艳春心情舒畅地端起洗好的樱桃同她一起回到甲板上。
    多莉正和马丁在聊天,看见他们奇怪地“咦”了一声问:“琼斯说去找秋,怎么你们没有一起回来?他还说一会儿要请秋跳舞呢。”
    素秋和艳春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是微愕。他们和大家打个招呼向来路寻去,心里都有了个猜测。
    船尾黑呼呼的暗影里,琼斯正独自一人趴在栏杆上望着水面出神,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素秋冲艳春摆摆手,表情尚还平静。艳春轻轻颔首留在原地,由她一个人去面对琼斯。
    “琼斯。”
    素秋走到他身后轻声说,神情有丝歉疚。不能接受琼斯的爱情,又不忍心完全不理会从而令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到最后仍是伤了他的心。
    琼斯慢慢回过头,马兰花一样蓝莹莹的眼睛忽闪了一下,视线越过素秋落到艳春身上,目光中满是谴责。
    艳春宁静优雅地微笑,却不说话,将解释的权力留给素秋。
    见此情景,素秋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认真想了想简短地道歉:“对不起,琼斯。”
    对不起,不能爱你,因为她的爱情早已给了想给的那个人。
    “不,秋。”琼斯的目光转到素秋身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上帝。上帝什么都看见了,你们犯了罪,还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素秋脸白了一下,随即安静地解释。
    琼斯眼内燃烧着痛心和愤怒,指住艳春低声责问:“他难道不是你的亲兄弟吗?秋,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因为他才使你变得,变得……”
    “我是个弃儿,刚生下来就被人丢在坟地里。是我哥哥的父亲捡到了我并将我抚养成人,所以他是我的哥哥,这并没有错。”
    素秋脸色苍白地打断琼斯的话,神情依旧冷静,目光中却包含了温柔的悲凉。
    不是不介意弃儿的身世,但因为有爹爹、娘亲和哥哥,她才尽量不去想它,只当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曾失去。然而面对琼斯的指责,她必须正视这个问题。不可以给他爱,但至少能够给他尊重,这是素秋自己的原则。
    艳春站在素秋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见她下垂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的心似乎也抽痛起来,上前握住素秋的手声音低沉地问:“是不是,琼斯先生?”
    琼斯没有意识到一向只称呼他名字的艳春此时用了“先生”这个词,实际上已经在动怒了。他下意识地点头,想上前安慰素秋,可是看看一旁的艳春,忽觉已经没有了这个资格。
    “秋,对不起。不,是祝福你们。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他注视着素秋苍白的脸心似刀割,话语却真挚而温柔。
    “琼斯,谢谢你,我也希望可以和你永远做朋友。”素秋也真诚地回答,向他伸出右手。
    琼斯上前握住那只小手,百感交集地小声说:“秋,你是这么善良,愿上帝保佑你。”
    说完他低头在素秋手背上用嘴唇轻轻触了一下,然后松开手走回船头。
    艳春从口袋里掏出条手帕在素秋的手背上擦了擦,脸色有些不悦。
    素秋诧异地看着他的举动,满腔感伤化为虚无。艳春遇上她的目光,缓缓收回手帕,耳尖不自然地动了动。
    “哥哥,咱们回去吧。”素秋拉住艳春的手轻声说,决心忽视艳春难得一见的尴尬。
    艳春点点头,和她一起向船头走,自觉没道理得厉害,
    不过是个寻常的吻手礼,实在没必要神经兮兮的。他最近……嗯,的确有些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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