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湿遍

那个人的眸子，深得看不见底。
    他盯着她数秒，似怔了怔，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赫连靖琪永远记得与段旭磊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他的名字是楚天磊。
    八年前，北地，安阳。
    那天她走得匆忙，在路上与他相撞，将书本散落了一地。赫连靖琪抬头时，不期然地撞见了一双闪亮的眼睛。那个人的眸子，深得看不见底。
    他盯着她数秒，似怔了怔，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她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起来，再不敢多看他一眼。
    那日以后，她总是怔怔地记得他的那个笑。让人想起四月的阳光，风吹云动，花香隐隐。
    偶然与同学三三两两经过他们的教室，总觉得有丝异样，仿佛有一双眼睛总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偶尔不经意地回过头去，电光火石间，总会对上他的目光，然后瞧见他的眼神却不经意地掠过她望向远处。每到那个时候，她的心总是怦怦地跳个不停。
    她从未那般地渴望过一样东西。她渴望见到他。每个晚上总盼着天快快亮起来，快点去学校，又总忐忑地想着会不会遇到他、看到他。连平时不经意的打扮，也刻意了起来。赫连府邸每个月都有固定裁缝前来做衣服的，空闲的时候，大嫂也会与她去洋行看看舶来的西洋货。她素来无所谓的，但现在却特别地注意了起来，每日睡前，想好第二日要穿的衣服，让菊兰熨烫好，准备第二日穿着。
    连大嫂江净薇也注意到了，笑着跟她打趣，说她真长大了，也到了许配人家年纪了。偶尔也听喜鹊偷偷说起，军中好些个太太都有意无意地在大嫂这里探听口风，多半是想来提亲或者做媒的。她到底还是年纪小，每次都觉得害臊，听一半就跑掉了。这日，她害羞地跑出了大嫂的小洋楼，对着空气怔了半天，眼前浮现的居然就是他的脸。
    第二次与他相遇是在安阳大学图书馆。图书馆是仿西方的哥特式建筑，所以光线极好。就算是冬日的午后，到了馆里还是极明亮的，那光线就透过大片的毛玻璃淅淅沥沥地洒落进来。学生们有的埋头阅读，有的查找资料。
    赫连靖琪与高怡晴两人放轻了脚步找了两个空位置，人很多，相连的位置少得可怜。进大学学堂一年多了，她倒是第一次来，因为家里的藏书绝对不比这里少，有大半还是世人难见的古籍。但她从未跟高怡晴说过自己显赫的身世，一来是不想招摇，二来她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整个安阳大学，没有几个人知道她身份的。
    这也是她跟大哥赫连靖风好不容易央求来的。大哥起先还一直不同意，幸亏有大嫂帮忙，这才让大哥勉为其难地点头应允。她这个大哥啊，也只有在大嫂那里才会变成绕指柔！
    高怡晴还在书架里翻找。赫连靖琪就索性找了本书，翻着打发时间。
    等了老半天，高怡晴居然还没有找到。她瞧了一下外头的天色，已经是夕阳西下，余晖脉脉的时候了。虽然她没有什么门禁时间，但是最近大嫂江净薇怀孕了，她心里欢喜，每日里下了学定要过去看看大嫂，然后陪她一起吃饭。
    小时候，因母亲去世得早，父亲赫连啸虽然姨太太众多，但都与她不亲近，冷冷淡淡地隔了数道墙。大哥赫连靖风又早早地留了洋，家里除了菊兰，极少有真正能说心里话的。
    后来大哥赫连靖风回来了，父亲又派他去军中磨炼，时不时地带兵在外，也无法与她拉家常。可自大嫂江净薇进门后就不同了，每日里打发喜鹊来找她。吃的、穿的，大嫂都要一一过问。有空就带她去逛逛街、买买东西。她第一次发现有人疼她、关心她是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