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小说系列之教化场

第17章


方木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讷讷地应了一句:“哦。”
由于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很多。廖亚凡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扫一眼车上的电子表。方木知道她担心回去晚了,无奈道路上拥挤得很,提不起速度,只能走走停停。这大概是这个城市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汽笛声在身边此起彼伏,空气似乎也闷热了许多。廖亚凡坐在车里,面对窗外的一片嘈杂显得局促不安,她的脸色潮红,右手紧紧地拉着门把手,腰板挺直。
穿过主干道,上了去往郊区的路面后,车辆渐少,视野也显得开阔了许多。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廖亚凡也放松了一些。她松开门把手,整个人也半靠在椅背上。
方木看看她脸上尚未褪去的潮红,开口问道:“热不热?”
“不热。”女孩的鼻尖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方木笑了笑,“打开窗户吧,我有点热了。”
廖亚凡稍稍坐正,打量着车门,似乎不知道该按哪个钮。方木急忙打开车窗,一股清凉的空气立刻从外面涌进驾驶室,廖亚凡的头发被吹得“呼”地飘扬起来。
她没有去拢住头发,任由它们飞扬、缠绕,似乎觉得很惬意。她眯起眼睛,右手托腮,嘴角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平房、绿地从身边飞速掠过。
十几分钟后,吉普车开进了天使堂的院子。一群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先是一愣,接着就围拢过来。廖亚凡轻巧地跳下车,冲刚刚从菜地里直起腰来的周老师挥挥手:
“周爷爷我回来了。”
“呵呵,我还说呢,你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他冲方木点点头,“原来是跟你在一起。”
“也是偶遇,呵呵。”
一个小男孩爬进了车里,不停地翕动着鼻子。方木见状,急忙从车座上拿起那个塑料袋递给廖亚凡。
“拿到厨房去吧,给大家晚饭时吃。
“嗯,”廖亚凡点点头,拎起来冲周老师晃了晃,“方叔叔买的。”
“又要你花钱了。”周老师笑眯眯地说,“雅凡快去帮赵阿姨做饭,她一个人都快忙飞了。”
廖亚凡答应了一声,拎起袋子往厨房走,身边围着一大群孩子,眼巴巴地盯着袋子。
周老师拍拍身上的土,招呼方木一起坐在花坛上。
“肯德基?”他接过方木递过来的烟,“这玩艺你可别买了。别把这帮孩子的嘴吃馋了。”
“呵呵,偶尔一次。”
“怎么遇见雅凡的?”
“哦,下午我去市医院了,回来的时候路过南京北街,在那里遇见雅凡的。”
“医院?你病了?”
“不是。是去询问一个被害人,就是前几天引发撞车那个。”
“哦?听说是个越狱的在逃犯?”
“是啊。”方木叹了口气,脸色阴沉。
周老师看看方木,问道:“怎么了?”
方木想了想,把罗家海一案原原本本地讲给周老师听。周老师听得很认真,始终没有插话,眉头却越皱越紧。
“所以我就比较麻烦了,”方木以为周老师在为他担心,“必须尽快抓住他,否则影响就太坏了。”
周老师点燃一根烟,若有所思地吸了半根,开口问道:“你刚才说那个女孩叫什么?”
“哪个女孩?”
“就是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的那个。”
“哦,沈湘。”
周老师不说话了,夹着香烟凝神静思。
方木有些奇怪,“周老师?”
“嗯?”周老师回过神来,扔掉手里的烟头,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没事。一起吃饭吧。”
晚饭的气氛很热烈,孩子们对方木带来的肯德基很感兴趣,刚端上桌来就被他们一扫而空。大概是因为自己做的饭菜第一次受到冷遇,赵大姐有些不高兴,廖亚凡送到她嘴边的一个炸鸡腿也被她拒绝了。不开心的不止她一个人,方木注意到周老师在整个晚餐的过程中都紧锁眉头,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吃完饭,帮忙收拾桌子的时候,方木偷偷地问赵大姐:“周老师怎么了?”
“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
临走的时候,方木去找周老师告别,他却不在自己房里。方木满心纳闷地退到走廊里,却看到另一个房间里亮着灯。
周老师在赵大姐的房间里,手里捏着几根刚刚点燃的香,轻轻地插进香炉里。烟气缭绕上升,似乎是一层轻柔的薄纱,隔着它,镜框里的少年和供桌前须发斑白的老人默默对望。
方木没有打扰周老师,悄悄地离开了。
第十二章痕
杨锦程背靠在宽大的靠椅上,捧着一本厚厚的《表达性心理治疗和心理剧国际研讨会论文集》在看。下午的阳光静静地泼洒进来,被光可鉴人的红木地板反射,又转成了暖暖的温度。
门被轻轻地敲响,杨锦程摘下眼镜,回到桌前,“请进。”
助理陈哲走进来,把一把车钥匙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杨主任,车修好了。”
“嗯。谢谢。”杨锦程起身去拿挂在衣架上的西服外套,“花了多少钱?”
“不用了。”陈哲垂着手,毕恭毕敬地站着,“我已经把发票交给会计,走研究所的帐了。”
“那怎么行?这是两回事。”杨锦程皱皱眉头,“一会我去找会计吧。”
陈哲有些尴尬,“杨主任真是廉洁奉公。”
杨锦程摆摆手,“应该的。”陈哲的脸更红了,杨锦程笑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下不为例。”
陈哲正要说话,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你好……我是……哦,石老师你好……”杨锦程拿着听筒,看了陈哲一眼。陈哲立刻点点头,“主任我先走了。”
说罢,他就转身走出了主任办公室,又小心地把门关好。
五分钟后,已经换下白大褂,穿着笔挺西服的杨锦程走出主任办公室,跟行政办公室主任简单嘱咐了几句后,就去了地下停车场。一路上不断有人跟他鞠躬、打招呼,杨锦程始终面露微笑,步履从容。
打开车锁后,杨锦程特意看了一眼车门,光可鉴人的车门上毫无瑕疵,那道丑陋的划痕已经无影无踪。杨锦程满意地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半小时后,长盛小学的教务长办公室里,杨锦程和胖胖的女教务长相对而坐,杨展站在墙角,面朝墙壁,不时伸手去抠墙上的一小块墙皮。
“事情就是这样,好在被打的学生伤得不重,家长也表示不追究了。不过我们有责任把这件事通知给您,希望您能回去对杨展适当管教,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女教务长在气宇轩昂的杨锦程面前显得有些拘谨,一点不像在其他家长面前那样硬冷刻板。
“您批评得对,孩子不听话,主要责任在我——你放老实点!”女教务长被吓了一跳,杨锦程急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说您。杨展,你把手给我放下!”
杨展没有立刻停手,而是加快速度又抠了几下,“哗啦”,一大块墙皮应声而落。
杨锦程气得七窍生烟,教务长急忙打圆场:“这孩子确实不错,就是有点……我行我素。”
杨展安静地蜷缩在后座上,目光依次扫过街边的店铺,透过车窗,外面的一切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灰蓝色,像一部色彩单调的老电影。
“为什么打人?”杨锦程问道。
杨展看看后视镜,父亲正用一种严厉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杨锦程重重地叹了口气,专心开车。
路过一家肯德基餐厅的时候,杨锦程减慢了车速。“吃中午饭了么?”
杨展没有回头,只是两个嘴角开始向下撇,渐渐地,眼泪成串地落下来。
杨锦程把车停在路边,片刻,阴着脸拎着一个大纸袋回来了。他把纸袋扔给杨展,杨展迫不及待地打开大嚼,弄得后座上到处都是食物碎屑。杨锦程从后视镜里看到儿子的吃相,小声咒骂了一句。
“真他妈不给老子长脸。”他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抛向后面,“擦擦你的嘴和手!”
杨展很快就吃饱了,他把那个纸袋小心地封好,布满油渍和沙拉酱的脸上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杨锦程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智•苑小区的保安室。十几分钟后,杨锦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保安队长。
“杨先生你放心,我们一定抓住那个划车的凶手!”他把“凶手”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一幅同仇敌忾的样子。
杨锦程带着儿子回到家,一进门,杨展就扒掉鞋子,钻进自己的房间里。杨锦程本来还打算好好盘问一下杨展,听到杨展的卧室门锁“咔嗒”一声锁死了,站在原地发了半天愣,一股气憋在胸口出不来,只能悻悻地吼了一句:“我去上班,你在家里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
杨展背着书包坐在小床上,听到父亲的吼叫,轻轻地笑了笑。确认父亲已经离开后,杨展放下书包,一头钻进床底,掏出那个小铁盒,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纸袋里的食物统统倒进去。做完这一切,他满意地拍拍身上的灰尘,打开门去客厅看电视了。
杨锦程再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客厅里漆黑一片,儿子卧室的门缝里也见不到一丝光亮。杨锦程转动一下门把手,锁住的。他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书房,先打开电脑,然后换上家居服,煮了一杯浓浓的咖啡。墙上的时钟指向23:30分,他坐到电脑前,登陆自己的电子邮箱,当看到收件箱里有一封新邮件的时候,杨锦程轻轻地笑了笑。大约一小时后,杨锦程关掉电脑,洗漱完毕后上chuang睡觉。
直到父亲的房间里传出平稳、均匀的鼾声后,杨展才让自己的耳朵离开了房门。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丝毫没有即将就寝的样子。
杨展站在门旁,小心翼翼地拧开门锁,那“咔嗒”一声似乎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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