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之悲剧

第39章


没有真正的恶,有的只是无知或被扭曲的人,或者恶毒命运的牺牲者。
他瘦削的腿不由自主地爬上陈尸所的阶梯,不顾一切地迎向一个追究和求证的新使命,顽强地拒绝犹在脑海中的一片汹涌的挣扎。
他在二楼上一间实验室,视而不见地望着一排排整齐一致的玻璃和金属器械,面无表情地唇读殷格斯犀利的讲课,观望他双手熟练的动作。
等到下课,殷格斯扯掉橡皮手套,和雷恩热诚地握手,“很高兴见到你,雷恩先生,又发现了什么嗅觉证据的小问题吗?”
哲瑞·雷恩先生腼腆地四望空无一人的实验室。这个到处是蒸馏器、电极装置、装满化学品玻璃瓶罐的科学世界!他这个外人,好事者,笨手笨脚的家伙,他在这里做什么?他怎么有办法净化全世界…他叹口气说,“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种叫毒扁豆碱的毒药资料?”
“毒扁豆碱?没问题!”毒物学专家笑容满面,“这东西我们熟悉得很。它是一种白色无味、有毒的生物盐——致命的毒药,生物碱科当中的爸爸级毒品。化学结构是C15H21N3O2——源自卡勒巴豆。”
“卡勒巴豆?”雷恩呆滞地复诵。
“毒扁豆碱的来源。卡勒巴豆是一种非洲豆科攀藤植物的种子,含剧毒,”殷格斯医生解说道,“医学上,它被用来治疗某些特定的神经失调、肌肉僵直性痉挛、癫痴等等。毒扁豆碱是从这种豆子里抽取出来的,老鼠,还有大约其他所有的动物,吃了都会致命。你要不要看个样品?”
“没有必要,医生,”雷恩从他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裹得十分紧密的东西,撕掉包装和衬垫。那是他在烟囱秘洞里找到,有白色液体的带瓶塞试管。“这是毒扁豆碱吗?”
“嗯,”殷格斯沉吟着,把试管举到亮处,“看起来是很像,等一下,雷恩先生,我做几个测试。”
他不发一言地专心工作,雷恩也不予打搅地旁观。“确实是,”最后毒物学专家说,“无疑是毒扁豆碱,雷恩先生,毒力十足,你从哪里弄来的?”
“从黑特公馆,”雷恩语焉不详地回答。他取出他的皮夹,翻翻找找,直到找到一张折叠的小纸片。“这,”他说,“是一份处方的副本,殷格斯医生,能不能请你看一下?”
毒物学专家接过处方,“嗯……秘鲁香油……原来如此!你想知道什么,雷恩先生?”
“这处方合法吗?”
“哦!当然,复合性软膏,用于治疗皮肤疾——”
“谢谢你,”雷恩倦怠地说,他连处方也懒得拿回来,“还有——你能不能替我做一件事,医生?”
“尽管说。”
“以我的名义把这个试管送去警察总局,和黑特案的其他证物归档在一起。”
“没问题。”
“这应该,”雷恩沉重地解释,“存入官方记录。这在这个案子里具有生死攸关的重要性……谢谢你的热心帮忙,医生。”
他握握殷格斯的手,转向房门,毒物学专家以惊异的眼光送他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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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姆巡官办公室
6月16日,星期四,上午10时整
事情看似注定有个休止。这个以阴谋暴力开端的案子,毫无理由而似有目的,明目张胆的罪行一个接一个横扫疯狂的黑特家族,而今天突然一片死寂,好像经过长期的动力累积,在无意间撞上不可动摇的屏障,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这是一个测试期。从雷恩访问殷格斯医生的实验室以来,历经六日风平浪静。萨姆巡官一头撞进了死胡同,昏头转向地团团转,却一无所获。黑特公馆看似恢复旧观,也就是说,它的住民恢复他们往常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丝毫不受警方束缚,而事实上警方也无能为力。一整个星期,新闻界全是负面报道,如一家报纸说的,疯狂的黑特家族,似乎毫发未损地从“这场最新恶作剧”中脱身而出。“美国日渐增长的犯罪事件中,”一名新闻编辑语重心长地如此表示,“又一令人痛心疾首的例子。无论是守法的公民抑或不轨之徒,杀人不必偿命似乎渐成风尚——而且还高枕无忧。”
所以,事况呈现一片僵局,直到星期四早上,也就是黑特太太遇害后将近两个星期,哲瑞·雷恩先生决定到警察总局拜访一趟。
萨姆巡官露出一整星期受尽压力的模样。他以几近摇尾乞怜的态势欢迎雷恩。“你好呀,老兄!”他大声嚷嚷,“你这一阵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这辈子还没有见到一个人像现在见到你这么高兴!有什么好消息没有?”
雷恩耸耸肩,他脸上有下定决心的表情,但是情绪依旧十分消沉,“我这些日子欠缺的就是好消息,巡官。”
“哈!老调,”萨姆说,抚着手背上一个旧伤疤,跌入忧郁的思维里,“没有人有半点情报。”
“据我所知,你没有什么进展。”
“还用你说?”萨姆咬牙切齿地叫道,“我从那个侦探故事的方向着手,已经追到山穷水尽了。原来看起来像是这个案子最重要的线索。结果找到了什么?”这是个无须回答的修辞性问句,可是巡官依然自己提供了答案:“什么也没有,那就是结果!”
“你原来期待要找到什么,巡官?”雷恩平静地问。
“当然我以为那可以指引我找到凶手!”萨姆喊道,眼里怒火中烧,“可是我搞不出个头绪来,这团烂摊子真是叫人厌恶透项。唉!”他镇定下来,“这样又跳又叫一点用也没有……听着,我来告诉你依我看是怎么回事……”
“请。”
“约克·黑特写了一部侦探小说,或者如你所说,小说的大纲,用他自己家的人物做背景,一样的房子,还有其他等等。没什么原创性,呃?但是我不得不说,他可资适用的材料太丰富了,都是现成的。”
“恐怕,我不得不指责黑特先生低估了他的材料,”雷恩喃喃地说,“他猜都猜不到会有这种可能性,巡官,如果他率先知道……”
“嗯,可是他就是不知道,”萨姆咆哮,“所以他坐下来把玩这个小说的构想,自以为:‘好极了!我这么有脑筋,我自己去写东西——作者说故事,一堆胡言乱语——而且还把我自己写成罪犯。’在故事里,提醒你……”
“很聪明,巡官。”
“哼,如果你同意是这么一回事,”萨姆咕哝,“现在,听我说。等到他自己一命呜呼——这点是他着手写神秘小说时没有料到的,我敢跟你赌!——于是来了一个人,发现他的计划,就使用这个故事里的计划来指导自己进行一个真正的谋杀……”
“正是如此。”
“正是什么!”萨姆大喊,“全是鬼扯,这虽然看起来好像说得通,其实一点也说不通!唯一勉强可以挤出来的一点意义,就是有人受到约克·黑特的想法暗示任何人都有可能!”
“我想你对这当中的潜力估量过于保守。”雷恩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
“算了。”
“好吧,也许你比我聪明,”巡官很不高兴,“所以我说这真是桩荒唐的案件,遵照一个侦探故事的大纲行事!”他抽出一条大手帕,狠狠的摁了三次鼻子,“这是个蹩脚侦探故事,告诉你。可是就某方面来说,它又帮了一个忙。真正的罪案里有很多事根本无从解释。所以我猜只要是我们没有办法解释的,都可以怪黑持的情节设计不佳。”
雷恩未置一词。
萨姆暴躁地接下去说,“还有一件事,”他用心地检视一片指甲,“你知道,上星期你告诉我关于大纲这档事的时候,我相当尊重你不要问问题的要求。不瞒你说,布鲁诺和我非常敬佩你的能力,雷恩先生,坦白讲——你有一些,我说不上来是什么,可能是布鲁诺和我都没有的东西,我们心知肚明。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任由一个外人这么为所欲为。”
“我十分感激,巡官。”雷恩低声应道。
“嗯。可是我并不是完全笨头笨脑,”巡官缓缓地继续说,“而且你也不要指望我的耐性持久不变。你只可能有三种方法发现那个大纲。一个就是你从某外挖出来,这点似乎不可能,因为我们早就先你一步把房子从头到尾都搜过了。第二——你从凶手本人取得情报,当然那也不用考虑,理由很明显。第三——你只是猜测,跟随一个灵感。但是如果是这样,你怎么有办法确实晓得在情节当中,约克·黑特是那名罪犯?所以这样也不必考虑。我承认我被困住了,老天,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哲瑞·雷恩先生挪了挪身子,叹口气,他痛苦的眼神却因所说的话让人误认为不耐烦。“这逻辑很糟,巡官,原谅我这么说,但是我就是不能和你再多讨论。”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同时,我有义务给你一个解释。”
他在萨姆的注视下起身,开始急切地踱起步来,“巡官,这是你侦办罪案有史以来最独特的一件案子。从去年初我开始对犯罪学产生兴趣以来,我读了无数旧案件的记录,也随时注意新近案件,以求自己熟悉这方面的进展。如果我告诉你,在整部犯罪调查史上,从来没有一个比这件更——怎么说——更困难、复杂、而且不寻常的罪案,你可以相信我此言不虚。”
“也许,”萨姆怒声应道,“我只知道这案子——难缠。”
“这其中的复杂性难以理解,”雷恩喃喃地说,“它牵涉到不仅是罪与罚的问题,巡官。其错综复杂的因素还包括病理学,变态心理学,社会学与伦理学的问题……”他停下来,咬着唇,“还是不要做这种漫无目标的讨论吧。黑特公馆有没有什么新发展?”
“一切依旧,看起来好像就要雨过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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