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越邸杀人事件

第68章


但是,松尾茂树也就是名望奈志,因为跟妻子离婚的关系,原本入赘的他,在前天恢复了旧姓鬼怒川。
  “所以,光把姓排列起来就是山根(Yamaha)、李家(Lino)、永纳(Nagano)、香取(Katori)、英田(Aida)、松尾改成鬼怒川(Kidogawa)、佐佐木(Sasaki)、枪中(Ya1inaka)。很令人惊讶吧,把这些姓的第一个发音排列起来,也是我的名字——Ya1inaka Akisaya。”
  枪中转头看我,他的笑容像被什么东西附身般,整张脸扭曲了。
  “铃藤,当我发现这件事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如果把它解释成单纯的偶然,的确是个偶然,可是,这个偶然是在‘这个雾越邸’发生的。彩夏改名字以及名望恢复旧姓,都是来这里之后才发生的事。如果不是这样,我再怎么研究这八个名字都不可能完整地读出我的名字。”
  “你认为那也是这个家的预言之一吗?”
  我这么问,枪中眯起眼镜下的眼睛,用稍微缓和的语气说:
  “应该算是某种预言吧,不过,我宁可把它解释成‘启示’。以比较傲慢盼方式来说,就是你们七个人的未来掌握在我手中;你们都是我手下的棋子。”
  “枪中,你——”在无奈的愤怒与悲哀的冲击下,我紧咬嘴唇,几乎把表层咬破了,狠狠地瞪着这个十多年的朋友。
  “你想说你不能原谅我吗?”枪中露出更加险恶的笑容,“我杀了深月的事,你想怎么责备我都行。不过,铃藤,你不觉得全身缠着纯白蕾丝,胸前绽放着大红花般的鲜血,躺在雪白广场上的深月非常美丽吗?你不觉得那是你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她吗?彰说的没错,那是我这一生中最精彩的演出——在雾越邸这个最棒的舞台上。
  “深月永远不会老了,也不会在几年后躺在病床上丑陋地腐朽而死。她的美不会再因为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而受到损害,她的时间就那样停止了,她的美被刻印在那个‘风景’里,变成了永恒。换句话说,她已经在这个家的雪白舞台上,重生为完美无缺的娃娃。
  “她必须这样,而雾越邸也需要这样的她,她让这栋房子更完美了。你认为呢,铃藤?”
  “我——”我缓缓摇摇头说,“我觉得她活着时候的一个眨眼,都比你那幅‘画’美多了。而且,不管她变多老变多丑,我也会一样地爱她。因为我认为外表的美即使随时间退去,人的本质还是不会改变的。”
  枪中扫兴地皱起眉头,撇过脸去。把枪口对准彰的方向,轻轻耸动肩膀,很大声地叹口气,一副很受不了的样子。
  “我觉得很遗憾,你还是无法了解。”他苦笑着说,“也罢,你跟我寻找的风景毕竟不一样。我那么做,是希望能保住深月的美。”
  “算了吧,”我瞪着他,声音不由得急促起来,向前跨出了一步,“枪中,那么,这件事跟你杀了甲斐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总不会告诉我,他也是死了比较美吧?”
  枪中一时说不出话来,仿佛权力者受到难以忍受的屈辱般的表情,瞬间淹没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逝。
  “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自己。”我冷冷地说,“你说负起全部的责任就是爱,可是,你却企图逃避这个责任。我确实无法理解你的做法,可是,你自己也冒渎了你对美的牺牲,不是吗?”
  “你真会说话。”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枪中,我打从心底里憎恨你,恨你的思想、你的审美观,还有你所犯下的罪行。”
  枪中瞪着我,之前狂热信奉者般的笑容,转变成十分无奈的寂寞微笑。他用对准彰的枪口缓缓划出一个圆弧,环视一下房间里的所有人,突然一个翻身冲出了现场。
  “枪中!”我惊愕地呼喊他的名字,正要追上去时,他已经打开门冲出了走廊。
  “枪中!”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走廊去追他,名望奈志跟忍冬医生、的场小姐也相继追上来。
  我看到枪中往走廊右边跑,踢开中央并排的其中一个落地窗,跑出阳台,冲下往广场的阶梯。
  “枪中!”
  “枪中!”
  然后,少年回过头来看着我们。我踏上通往广场的阶梯,想跟他说话。他却拒绝我似的把白皙俊秀的脸庞朝下,默默离开,从我们中间穿越而去,消失在微暗走廊的尽头,只留下微微的拐杖声。
  最后与我擦身而过时,我看到少年被长长前发掩盖住的左半部脸庞。那里残留着发黑的火烧伤痕迹,大概是四年前夺走他母亲生命的那场火灾的魔爪爪痕吧。
  (我不知道中文论坛手打小组 天涯凝望 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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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幕
 
  在逐渐包围建筑物的白雾缝隙中,我突然看到一个黑色人影。我不知道那里相当于屋子的哪一个位置,只知道某人站在墙壁上并排的一个窗户前,脸庞贴在玻璃窗上看着我们。其实,我并不是看得很清楚,只是直觉地这么认为。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影,虽然个子、长相看不清楚,但是,我觉得那是我非常熟悉的身影。我一一回想留在屋子里的人,可是,都没有一个人跟那个感觉相呼应。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棒槌学堂·出品
  车子穿过宽敞的前院,开出大门,爬上坡道,穿越落叶松树林。被包围在乳白色旋涡中的雾越邸,就那样融化在覆盖白雪的树丛中,只看到雾缓缓上升的微微残影,最后连这点残影都不见了。我痴痴看着迎接冬天的白色风景,仿佛传说般的记忆,深深烙印在我心中。
  两天后,我们才踏上东京归途。
  风声不断从远处传来。
  就像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巨大动物,因迷失方向、思念原来的世界而发出的恸哭声。于是,那首曲子好似与这个悲戚的音色产生了共鸣;又似自己悄然奏起般,在我耳边缭绕着。
  那也是一首非常哀伤,而且令人怀念的曲子,是很久以前——小时候学会的一首歌。不知道是在小学的音乐课学过,还是母亲曾经唱给我听过。只要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人,大概都知道这首歌吧——有名的童谣《金丝雀》。
  就为了这首歌,那个人——枪中秋清毁了自己的一生。那个房子不可思议的意念,显现在这首歌中,枪中发现后,深信不疑,并且企图超越这样的意念,结果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我想这么说应该没错,可是又觉得……
  事情已经整整经过四年了。
  时间的脚步依然急促,从80年代到90年代——在急速的东西接触、与中东紧迫局势中,世界迎接了新的时代。“昭和”在堪称滑稽的骚动中结束了,冠上新的元号后,这个国家的国民还是不厌其烦地继续增建砂城。我所居住的庞大街道,变得越来越畸形,却还是越来越多人,不停地膨胀着。
  到处都蕴含着暧昧的预感,所有的人、事物都像被附身了般,一个劲儿奔向世纪末。当我预想尽头所呈现的景象时,就会想到四年前结束自己生命的枪中所说的话。他说,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刹那,就走向了死亡;这个世界整体也是一样。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非常明白这种事。只是,当时明白归明白,却没有什么真实感。而今,我却有非常深刻的感受。
  世界确实朝向那个注定的瞬间,加速前进着。除非彻底改变现今文明的方向性,否则无法阻止这样的快速前进。不,即使彻底改变方向性,创造出新的方向性,恐怕这个新方向性的尽头,也只是另一种形态的结束而已。这个世界所剩下的时间,一定没有大家所仍深信不疑的那么长。
  我常烦躁地想,有必要这么匆忙吗?可是,想归想,还是身不由己地被卷进疯狂的激流中,真的让我焦躁不已。
  事情经过四年了。  棒槌学堂·出品
  剧团“暗色天幕”因为枪中的死,理所当然结束了短暂的历史。有的团员告别了演戏生涯,也有些团员一直脱离不了这个圈子。那一年加入其他剧团的名望奈志,现在已经是有独特风格的知名演员。改名后的矢本彩夏,后来非常相信姓名学,又改过一次艺名,演了一阵子的戏,可是,第二年秋天就毅然结婚退隐,听说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至于我铃藤棱一,去年春天投稿某个文学奖(不是所谓纯文学奖),出乎意料地拿到这个奖,从此以后就成为专业小说家,过着被截稿日追得喘不过气来的日子。
  活在紧凑的时间洪流中,我痛切感受到自己的心已经逐渐走了样。愤怒的火焰消失了,疼痛转为抽痛,记忆的细部变得脆弱风化,逐渐剥落消逝。这样下去,我是否会忘了“暗色天幕”的存在、枪中秋清这个朋友,甚或忘了芦野深月这个美丽的女性曾经占据过我的心呢?不,我想我不会忘,只是会以完全不同于当时的形态,留存在记忆里;我想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于是,我来到这里。
  希望可以让四年前的事,在脑海中正确地重现一次,整理出它应有的形态。这么做之后,如果可以说服我自己,我想让这些记忆漂浮在时间的河面上,永远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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