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知几时

第6章


 
  再难堪的婚姻,都曾有过幸福的刹那。 
  或者说,我对生活的奢望不高,有一点点甜,就觉得可以回忆很久很久。 
  真令人伤感啊,等我心里充满了回忆的柔情,慢慢回过头看他的时候,他却已经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过了十分钟我就受不了了,因为他实在是烧得太厉害了,贴在我身上就像一块通红的砖,我都觉得受不了了,他怎么扛得住? 
  我爬起来找药箱,十分愤怒的发现他一颗药都没吃,起码没吃家里的药。 
  开水也没有,陆与江是享受的祖宗,从来不喝乱七八糟的水,都是专门的饮用泉水然后烧开。 
  家里的工人是每天中午来,因为他基本不在家吃饭,所以工人只是负责收拾清洁。看来从昨天晚上他就开始发烧了,他是打算病死在床上吗?我给他量了量体温,乖乖,差一点就40度了,怪不得烧成了纸老虎。 
  “喂!”我想把他摇醒:“起来!陆与江,起来去医院!” 
  他哼哼唧唧,最后才听懂他哼哼的是“我不去。” 
  我大怒。 
  不管你是病猫还是纸老虎,反正现在我可以收拾你。 
  我一把就把被子给掀了,然后扯他的睡衣,他还知道问我:“脱我衣服干嘛?” 
  “干嘛?”我冲他一笑,用小言特有的形容词,那就是笑得——邪!肆!魅!惑! 
  然后就冲他嚷嚷:“我都看过多少次了,我还能干嘛?” 
  虽然有机会看过很多次了,我还是要说,纸老虎的身材真是挺不错的,是我见过脱光光后身材最好的男人。 
  不过脱光光的男人我也只见过这一个,所以也做不得准。 
  我一边满脑子桃花邪念,一边给他换衣服。然后给他穿袜子穿鞋,还去拧了个热毛巾来给他擦了脸。 
  幸好他还会自己走路,不过要我搀着点。 
  把他弄上车,我折腾出一身大汗,系好安全带,开车去医院。 
  当我驾驶着他那部俗得掉渣的黑色大奔,飞驰在北四环的时候,我在心里琢磨,我干嘛要多管闲事,送他去医院呢? 
  当然不是因为余情未了,而是因为我以前干过的坏事太多,死后怕要下地狱,所以才日行一善。 
  再说如果不送他去医院,万一他真烧出什么三长两短来,小区监控录像还有我爬阳台的镜头呢。 
  法院会不会判我谋杀亲夫? 
  呸呸! 
  明明是前夫!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稍做检查,立马忙活开了:“并发肺炎,怎么才送来啊?你这当老婆的,怎么跟没事人儿似的,老公都烧成这样了,还不知道往医院送?” 
  训得我跟孙子似的,只能唯唯喏喏,不敢辩白。 
  最后他从急诊转到住院部,我才松了口气,然后开始打电话。 
  我多聪明的人啊,临走都没忘捎上他钱包,不然哪有钱付押金。不过他还在病床上打着点滴,钱包要随便塞回他兜里,医院里出入人杂,他又还烧得昏昏沉沉的,回头这钱包被人掏了,我岂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再说大好的周末,我干嘛要在医院里陪着病人,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所以我打给他的私人秘书,让她来医院安排护理啊陪护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等她到了,我就可以走了。 
  没想到美女秘书来了,老太太竟然也来了。 
  原来美女秘书一听说这事,撂下我的电话就立马打电话向老太太汇报,老太太一听儿子肺炎,急得直奔医院来了。 
  老太太素来不喜欢我,当年我死乞白赖的要嫁她儿子,她当然不喜欢我。不过我跟陆与江结婚后,老太太也没说过我半句坏话,就冲这点我也得尊重她老人家。 
  所以我恭恭敬敬站起来,叫了声“伯母”。 
  没想到这两个字把老太太气得直哆嗦,那眼神,嗖嗖的跟刀子似的,只差没在我身上剜一个透明窟窿:“你叫我什么?” 
  完了! 
  坏事了! 
  我忘了陆与江特意嘱咐过,我们离婚这事得先瞒着他妈,因为老太太思想传统,而且有高血压心脏病,怕她气出什么三长两短来。那是今年过春节,陆与江要我陪他回家吃饭去,在老太太面前继续扮演恩爱夫妻,陆与江说:“我得缓缓儿告诉我妈。” 
  我怎么知道他缓了大半年,还没告诉老太太呢? 
  我还愣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病床上的陆与江倒醒了,声音虚弱,叫了声“妈”。 
  老太太立马丢下我,奔过去拉起儿子的手:“你瞧瞧你,叫你平常注意身体,怎么搞成这样。” 
  陆与江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你怎么把妈都惊动了?” 
  跟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还有气无力,一冲我发脾气就中气十足,我是招谁惹谁了,还是前辈子欠他的? 
  我张了张嘴就要跟他卯上,结果看到他正拼命朝我使眼色,目光里竟然是——哀求?我还没见过陆与江有求人的时候呢,顿时心中一乐,脸上却做出十分委屈的样子,嘀咕:“我这不是慌了手脚吗……” 
  “你们年轻人,就是没一点儿主心骨。”老太太又狠狠瞪了我一眼:“发烧怎么不早点送到医院来?” 
  我振振有词的跟老太太告刁状:“我早就让他来了,他就是不肯来。要不是我把他从床上硬拖起来,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病床上的陆与江一定很想掐死我,因为我看他正狠狠瞪着我,我仰起脸当没看到,反正我又没说假话。 
  “这孩子,跟他爸爸一德性,总觉得自己身体好,抗得住。”提到前年因癌症去世的公公,老太太就真伤心了:“你就不替我们娘俩儿想想,一点也不爱惜自己,那钱是挣得完的吗?” 
  太好了,虽然站得我脚板心都疼了,可是听着老太太在病房里数落陆与江,而他连句嘴都不敢回,还是值回票价啊! 
  最后我送老太太出去,老太太还表扬我了:“好孩子,别看与江他平常在外头有模有样,其实他是着三不着四的,你要多看着他点儿,不要让他由着性子胡来。” 
  我胡乱点头敷衍着老太太,唉,让我看着陆与江,给把尚方宝剑也没用。 
  我回病房里陆与江精神已经好多了,他问我:“老太太说什么了?” 
  我冲他扮鬼脸:“就不告诉你。” 
  反正他现在躺在病床上,又不能爬起来把我怎么样,所以我小人得志,胆儿也大了,心也宽了,连呼吸都觉得空气新鲜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那你要户口本干吗?” 
  哦! 
  这么一折腾,差点忘了正事,亏得他烧成那样,还记得我找他要户口本。但我也不想告诉他实话:“你管我干吗?”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上弯,无声的冷笑。我看到他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觉得讨厌,每次他自以为是,或者抓到我什么把柄的时候,他就会这样阴阳怪气的冷笑。我真不该把他送医院来,哪怕他在家烧傻了,关我屁事。我就是那农夫,把冻僵的毒蛇捂暖了,然后它立马就会回过头来,咬我一口。 
  “你要跟人结婚吧?”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更令我觉得讨厌:“动作挺快的啊,是不是迟非凡?” 
  我都被他这句话说懵了,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我都没想到户口本还有另一个用途,那就是结婚登记。不过我气急败坏,使劲挤出一脸甜蜜的笑容:“是啊,我跟谁结婚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把户口本给我就行了。” 
  他冷冷的看着我,就像我是一条蛇,或者是什么别的动物,既丑陋又恶心的那种,一脸的嫌恶。 
  我还没嫌弃他呢! 
  烧得跟块热乎乎的铁板似的,还要我给他换衣服。 
  “你就急成这样啊?”他非常幸灾乐祸的说:“户口本丢了,你要着急的话,自己上公安局补办去。” 
  打死我也不信户口本丢了,况且真要是补办,那根本不是十天半月的事了,房子就租不成了。我一急就气着了:“你这人怎么回事你?你存心不想见我好过是不是?” 
  我一生气,他反而就高兴:“我就是存心不让你好过。” 
  妈的! 
  我又要骂人了:“你丫不看刚才我替你在老太太面前圆场,也得看我辛辛苦苦把你弄到医院来,你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 
  “良心?”他咄咄逼人:“你有良心吗?” 
  我突然就颓了。 
  我没有,姐姐对我那么好,她一死,我就挖空心思勾引陆与江。 
  而陆与江明明不喜欢我,我还逼着他娶我。 
  我低着头推开病房的门,默默的走了。 
  我在医院门口拦了个的士,上车后才给房东打电话:“师傅,那房子我不租了,不好意思啊。” 
  我宁可租间地下室住去,也不要再回去面对陆与江的那张脸。 
  搬家的时候陈默去给我帮忙,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陈默心细,悄悄问我:“这得上公共厕所去,你习惯吗?” 
  “这不是暂时凑和一下吗?等我找着好的房子再搬。”我指着窗子外的葫芦架给他看:“你瞧,二环以内,推窗见绿,上哪儿找这样的房子去?” 
  倒把陈默给逗得噗一声笑了。 
  在外边吃过晚饭,我一个人遛达回胡同去,老远看到胡同口停着部好车,银色的Q7,真是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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