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

第67章


西泽尔喃喃,“没有谁可以例外……是的,无论是谁,没有人可以例外!”
“那……伯爵呢?”她只觉得全身发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你把他怎么了?”
“伯爵?”西泽尔愕然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费迪南伯爵?哈!”
他的笑容极其奇怪,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话。西泽尔用手指托住下颔,转头看着外面的日光,用一种优雅的声音悠然问:“阿黛尔,你很担心你的第三任未婚夫,是么?”
她的脸色忽然苍白,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可能……这只不过是昨夜才发生的事!马车里那样秘密的求婚,只有他们两人知晓……哥哥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
“别忘了那个马车夫,阿黛尔。”西泽尔微笑起来,弹了一弹扶手上的烟灰。
她全身一震,却听到他淡淡开口,“事实上,在如今的翡冷翠,街道上每一个行人都可能是我或者苏萨尔的眼线——没有人可以信任,也没有人可以逃脱。”
她定定看着他,脸色渐渐苍白,眼里的神色却逐渐亮了起来。
“你杀了费迪南伯爵?”她忽然站了起来,冷冷问,“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西泽尔抬起眼睛看她,手肘抵在扶手上,十指交叉,不置可否。
“呵……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你以为把所有人都杀死,我就无法离开你了?”阿黛尔冷笑起来,一种锋利的光芒渐渐从她眸子里闪现,“我亲爱的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怯懦而卑下了?”
西泽尔眼里地光芒一闪。“不要这样和我说话”,他低声,“记住我是你哥哥,阿黛尔。”
“不,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哥哥了。西泽尔!你只不过是一个名为哥哥的统治者而已——和父亲一模一样!”阿黛尔站在他面前,冷笑着。“你到底想要怎样?把我关到黄金的笼子里去?和父亲一样支配我的命运?告诉你,你休想!”
西泽尔抬眼看着她,眼神深沉平静,和她眼里激烈的光芒刚好形成对比。
“你爱费迪南伯爵么,阿黛尔?”他的声音低沉,“跟他在一起你似乎很开心?”
“是啊。我当然爱他。伯爵比你好——”仿佛是为了刺痛他,阿黛尔毫不犹豫地回答,“至少他能让我偶尔的大笑出声。而你,哥哥,你只会让我痛苦。”
“可是,阿黛尔,你难道不知道你也同样令我痛苦么?”西泽尔凝望着她,语声忽然变得微妙低沉,“阿黛尔,你很残忍——是的,非常残忍。”
那样的语气仿佛针一样刺入心脏,令她忽然间窒息。
“不要再用那种口吻和我说话,西泽尔!你要把我弄疯了!”阿黛尔忽然间爆发地低呼出声,再也无法忍受似的捂住了耳朵,颤栗着喃喃。“不……不!我知道你在奢望什么……但那是不可能的!是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要妄想了!”
“不,”西泽尔抿紧了嘴唇,低声,“那决不是妄想。”
阿黛尔无声地喘息,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颤栗渐渐停止。
“别把我弄得和你一样疯。”阿黛尔绝望地喃喃。“我厌倦透了,再也不能忍受。我要逃离这一切:离开翡冷翠。离开教廷,离开父亲……”
“也离开我么?”西泽尔冷静的反问。
阿黛尔怔了一下,随即咬着嘴唇,缓缓点头。
西泽尔的脸变得惨白:“为了费迪南伯爵?或者,是为了——楚?”
“哈……我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哥哥!”那个名字令阿黛尔再度颤抖了一下,苍白着脸笑了起来,“是。促使我离开你的,的确是因为楚的生和伯爵的死——但又不仅仅是为了这些。”阿黛尔的声音低哑而微弱,“翡冷翠对我而言是一个大牢笼,令我窒息。你们会杀死我。——不,你们正在杀死我!——若不挣脱,我就会和弄玉她们一样!”
“你说什么?”西泽尔定定看了她很久,低声:“我会杀死你?我正在杀死你?”
他忽然从软椅上站了起来,带着一种奇特的愤怒一把握紧了她的手臂,粗暴地把她往外拖去。他是如此的用力,令她痛彻骨髓却无法挣脱,被他一路踉跄地带下了台阶。
“马车呢?马车呢!”西泽尔对台阶下的侍从厉声,“我要和公主一起去教堂!”
马车急驰过日落大街。
驶出了翡冷翠最繁华的城区,台伯河的水渐渐变得浑浊,无声地流入了下游的贫民区。阿黛尔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而沉默。她的哥哥坐在她身侧,双手痉挛地绞在一起,也是一言不发,眼里有火焰跳跃。
“你带我去教堂做什么?”终于,阿黛尔开口了,声音冰冷,“英格拉姆勋爵的尸体应该已经在台伯河里了。决斗不会再举行。”
西泽尔没有回答,冷笑了一声。
“为什么你不想我可能是带你去看费迪南伯爵的尸体呢?”他满怀恶意地回答,“既然我派出了雷,那么,你所爱的伯爵现在或许已经躺在圣·雪佛公墓,那个你们曾经约会过的地方——对不对,我亲爱的妹妹?”
阿黛尔手指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去凝视着窗外的河水,不想再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
太阳刚刚西斜,马车在圣雪佛墓地门口停下。
西泽尔跳下马车。吩咐侍从和车夫先回去,然后将手伸给身侧的妹妹。然而阿黛尔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欠身从马车里出来。
落日的光芒是血红的,洒落在这一对兄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种凄厉不祥的色泽。风在墓地里低语,西泽尔拉着妹妹的手一直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走过了如林的十字架和墓碑,一直到墓地的白石甬道快要走完,都没有停下的意图。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阿黛尔终于忍不住低声。
“跟我来,阿黛尔。”他却只是漠然回答,抓紧了她的手。“不要怀疑,不要挣扎,就像八岁之前那样,牵着我的手跟我来——今天我必然会给你一个答案。”
在说着这样的话时,他们已经走上了高大的台阶,站到了昼夜之门下。
圣特古斯大教堂还在进行着全面装修。如今也不是祈祷日,没有对外开放,更没有一个教民。工匠们已经歇息了,巨大的门半开着,宛如一只深邃神秘的眼睛,(奇*书*网*.*整*理*提*供)静静盯着这两个穿过墓园来到的兄妹。
有风在碑间低吟,仿佛神的叹息。
西泽尔在巨大的拱门下停了一下脚步,回过身看着阿黛尔,而他的妹妹却正在抬起头,看着门上那一组栩栩如生地浮雕——
“阿黛尔。”西泽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妹妹,“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知道所有事情,也一直在追查。所以你才会一再的来到这里,并且接近拉菲尔他们。是不是?”
“是的。”她有些吃惊,他居然是明白她的,“我不想凭空背负这种罪名。”
“为什么不遗忘呢?”他叹息,“选择遗忘,或许更轻松。”
“不,”阿黛尔喃喃。“女神说过:人可以遗忘和原谅。但,必须要知道真相。”
“真相?呵——跟我来吧。”西泽尔看了她许久,笑容忽然变得愉快:“如果你足够勇敢。”
不由她迟疑和反抗,他拉着她,一步跨过了那道昼夜之门。
阴冷凌乱的气息扑面而来。
已经是黄昏日落,正在进行百年一度大修的圣特古斯大教堂里空无一人,玫瑰窗因为要重新镶嵌彩色玻璃而被封起来,百叶窗也关闭了,吊灯在空旷的圣殿里燃烧,光线幽暗。女神像被布匹包裹起来,仿佛一个巨大的茧,工匠都回去休息了,只有脚手架搭在那里,油漆和颜料摆放得到处都是。
西泽尔拉着妹妹,站在恢宏华丽的圣殿内,唇角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
“阿黛尔,闭上眼睛。”他低声道,“跟我来。”
阿黛尔愕然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莫名的恐惧:“你要做什么?”
“闭上眼睛。”西泽尔道,语气不容置疑,“如果你要知道想知道的那些事情。”
她颤抖了一下,仿佛觉得某种逼人而来的不祥魔力。迟疑了许久,好奇心和探究一切的冲动毕竟占了上风,她终于还是无声地阖上了眼睛,长长睫毛如同一对颤抖翅膀的蝴蝶。
西泽尔无声笑了一下,解下了肩头的绶带,蒙住了她的眼睛。把她冰冷纤细的手握在手心里,一步步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了过去。
传说圣特古斯大教堂有九百九十九间房间,布局宏大而复杂,甚至连一生在里面侍奉神的神父和修女都未必能走完整个建筑。然而,西泽尔却驾轻就熟地沿着那昏暗的走道走下去,路过一间又一间偏厅,彷佛对这里了如指掌。
那些房间都关着门,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低垂着,里面黑暗不见底。他们的脚步声响起在空旷的教堂里,一声,又一声,激起幽远的回音,仿佛一步一步踩踏在虚无之中——奇异的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走着,却只有一个脚步声,仿佛一个联体婴儿。
阿黛尔仿佛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呼吸微微有些紊乱,握紧了他的手。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在黑暗的廊道里吹拂,发出低低的可怕的声音。黑暗中仿佛有女人的声音在歌唱或者大笑。
“不!”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她忽然间全身一颤,脸色大变。
西泽尔立刻伸过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抱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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