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也不喜欢老狼,他太腻味了。
可章小蒲喜欢,她就喜欢天生带一点点坏的男人。
我不,我喜欢干净的纯粹的透明的男生,比如,沈家白。
是的,沈家白,就是这样的大男生,永远有干净的眼神,甚至,我能感觉得出来,他身上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我是如此地迷恋着那种味道。
也许是我本身充满了青苔的味道,章小蒲说我,好像阴暗角落里的一朵小花,那么可怜,我的影子都是孤单的,除了章小蒲,我几乎没有朋友,我常常逃到书的世界中去,我喜欢普鲁斯特,喜欢《追忆似水流年》,章小蒲说我的心理年龄至少是三十岁。
不,我反对她的说法,因为,我喜欢着一个男子。
因了这段感情,我看花倾城,看叶秀美,到处一片青。
翻看胡兰成的《民国女子》,他写他与张爱玲,是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歇。看到此我就心跳,那是怎么样的爱啊。
我,我也是桐花万里路啊。
到二中的十公里路上,到处是花开,合欢居多,一树一树开得妖艳而灿烂,我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每天黄昏,我骑十公里到二中,然后在门口的合欢树下站着,看着沈家白出来,我知道,只为看他这一眼,一切都值了。
那时,他的车里会有一封信,那是写给我的信,他骑过我身边时,我会在后面跟着他,他骑到邮局旁边,然后随手放进信箱里,再转过头回学校,每天都如此。
我们在同城却要每天通过书信来往,这样的幸福秘密让我十分激动。
而跟在他后面的那一段路,是多么芬芳啊。
一路的合欢花开着,他穿着白衬衣牛仔裤,我也是同样的白衬衣牛仔裤,他腰间有时围一件藏蓝色的球衣,细高的个子在夕阳中近乎完美,他甩头的时候,我的心总会动一下。
这就是那个每天给我写信的男子吗?
在夕阳中,我目送着他,近乎痴迷。
合欢树下的秘密(2)
有时,他会经过我身边,可是,他无视我的存在,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叫着,沈家白,沈家白,沈家白!
可是,他还是吹着口哨走了。
每天去二中门口看他成了我的必定项目,我愿意这样疯狂,愿意暗恋到底!暗恋是一朵怒放的花,开在我的心里,一朵,又一朵,连成了片,成了相思的花园。
我写给他的信越来越长了,他写给我的也是。
在第43封信中他写道,章小蒲,今天我去一中看你了,当你走出校门的刹那,我的心跳快停止了!
你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子,非常惊艳。
这件白裙子真好看,我都看呆了。
天啊。沈家白也和我一样,来看章小蒲了。
而且,也是偷偷来看的。
我的心这样疼,一寸寸地疼着疼着,有谁知道我的心疼啊。沈家白,我不穿裙子的,我只穿裤子啊。
在第45封信中,沈家白说,我今天会有一场足球赛,我踢前锋,你能来吗?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发出邀请,我拿着信纸的手有些颤抖,我去还是不去?去还是不去?这真是个问题。
最后我决定去,但在给他的信中我说,我们要有个小测验,可能去不成。其实我是怕露了馅啊。
是的,我怕露了馅。
如果他发现去的人不是章小蒲怎么办?一切刚刚开始,我不能让它夭折了啊。
那天,我早早到了比赛现场,在二中的操场上,我第一个就发现了他!那么青春洋溢的他,那么挺拔帅气的他!穿着藏蓝色的球衣,一双白色的足球鞋,他甩着头发,有动人心魄的美。想那水池边对水自怜的美少年也不过如此吧?我近乎窒息,是的,窒息。
很多女生来助威,或许,她们也把我当成了二中的一个学生?
不不,我是一中的,跑了十公里来看沈家白比赛的!
他心神不定,往我这边张望了好几次,我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一丝丝忧郁,如果章小蒲出现了,他会是什么眼神?
比赛开始了,所有的女生喊着他的名字,他带球传球都非常的帅,是的,那么帅,比贝克汉姆要帅,如果沈家白将来成为足球运动员,一定比贝克汉姆帅!
女生们喊他名字的时候,我有微微的嫉妒,是的,这么出色的男生,怎么会没有女生喜欢呢?
我没有喊他的名字,只是站在风中,看他来回跑着,沈家白,你可知道我来了?你知道我有多么激动。
我出了汗,因为太紧张了。
忽然,他被一个男生撞倒,人飞出一米多,膝盖出了血。
沈家白!我喊出了他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喊出他的名字,有些失态了,我张了张嘴,想跑过去,但跑了几步就停了,我算谁?我算他的什么人?
有人搀着他下了场,我目送着他,心好疼好疼。
回到一中,我在晚自习时给他写了信,我说,沈家白,你好吗?我昨天梦到你比赛了,我梦到你把膝盖摔了,你没事吧?
第二天他的信就来了,他说,咱们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啊,我的膝盖真的摔了,不过没事的,只是擦破点皮。章小蒲,你让我很感动!
唉,谁知道我是亲临了现场呢?!
我的怪异行为终于被母亲发现了,当我再偷偷回家去开信箱拿信时我发现,信,不见了。
背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你是找它吗?
那淡蓝色的信,在母亲的手里。
我的脸红了。
唉,母亲叹息了一声,夕夏,你要高考了,太分心了不好,我知道,沈家白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对吗?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是,我说,妈,我喜欢他,很喜欢。
那就好好地努力吧,上了大学再去谈恋爱,还有,妈看你瘦得不成样子了,这可不行。
我看了母亲一眼,她也瘦了,妈还在为爸爸的事情烦恼,这个她爱的男人,给了她多少烦恼啊。
合欢树下的秘密(3)
她没有别的事情,整天在晾晒那些戏衣,好多戏服都生了虫子,华丽的衣服上有了洞,绣了凤凰和牡丹的戏衣,就在阳光下晒着,而那些凤凰死在上面,牡丹枯在了上面。
时光,这么快地过去了,她常常自言自语,全是戏文,我听不懂,只记得一句――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等到如今……看她近乎疯癫的样子,我知道,有的女人真的是为爱而生的。
我的母亲,无限地留恋着我变心的父亲,当我再去找父亲时,云锦出来了。她穿着流苏的衣服,上面画着毕加索的画,头发用一根卡子别住,她的神情,还是那样的清冽。
虽然她是父亲的情人,可是,我却并不真的讨厌她。
我找我爸爸,我说。
欧阳淮,有人找。说完,她抽出一支烟,点上,倚在窗前抽。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云锦更适合抽烟的女人,那么迷人那么性感,可谁让她是母亲的情敌,我对她只能有恨。
爸爸出来了,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我妈天天给你晒被子!
说完我转身就走了,这个男人,喜新厌旧、薄情寡义!我恨他!无比地恨!当年,他是如此缠绵地爱过母亲,他们唱戏的一幕幕还在我眼前,即使我和哥饿了,母亲也要给父亲唱完戏再去做饭!
可现在,他却辜负了母亲。
一切都没了秩序,一切都乱了。
我仍然坚持每天黄昏去看沈家白,这好像成为了一种宗教,就像我从前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爱去教堂一样,现在,我一样迷恋一个个夏日的黄昏。
有谁知道我的等待?有谁知道我的迷恋和痴狂?
因为沈家白,这个夏天变得这样粉红,“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这个烂俗的歌如今我听起来一点也不反感了,当沈家白出现了,他就是天就是地就是光就是影,就是我的小宇宙。
爱情到最后都会变成宗教,这是我到最后终于明白的事情!
是的。它变成了宗教,让我欲罢不能。
人的一生中,谁能不遭遇爱情?只是有时,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有时,是两个人的事情,于暗恋而言,爱情就是一个人的事情。
在每天往返十公里的路程中,我感觉这一路都是芬芳,树是这样的绿,花是这样的香,即使淋了雨,我也觉得这样的美。
只要能看到他,只要能远远地感觉到他,足够了。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样的卑微,就像我的母亲,她明明知道父亲辜负了他,可是她不哭不闹,她依然等待着他回家来,为他晒好被子,让被子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六月,我穿行于一中和二中之间,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这是我十八岁时的秘密,我为此感觉兴奋和颤抖。
我的日记中全是他,写下他名字的时候,我的手心有微微的汗水。
然后,黑色的七月来了。
所有人都说,高三的七月是黑色的,可是于我,它却这样明亮而妖娆,在梦中,我都会梦到我站在合欢树下,然后沈家白轻轻地走来,轻轻地问我一句:嗨,你也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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