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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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慢慢的黑下去,屋内却无人掌灯,只窗间透下些斜阳余晖,静,十二分的静。(.la 棉花糖)
    慕世琮脑中轰轰作响,耳边似清楚地回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将诸事细述完毕,他再也没有勇气望向坐于对面的蓝徽容。
    蓝徽容颤抖着伸出手,拈起先前飘落在桌上的一根白发,纤长的指尖血色褪尽。那根白发象一把利刃,一刀刀地在她心头割着,血从心尖处涌出来,又结成寒冰,再涌出来,再结成寒冰,冻得她瑟瑟发抖。
    慕世琮良久听不到蓝徽容的动静,不由抬起头来:“容儿!”
    蓝徽容只是不停地将那根白发在指间缠绕着,平日清澈明净的眸子,再无半分神采,木然地转动着。
    风自敞开着的窗子徐徐吹进来,慕世琮极度恐惧,抓住蓝徽容的手。那手指凉得瘆人,让他一哆嗦,再对上她虚无的眼神,心中如沸水翻腾,又唯恐刺激了她,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蓝徽容觉那根白发将自己的心割得血肉模糊,以往的一幕幕,孔瑄一个个奇怪的举动,他一句句饱含深意的话语,皆从那伤口处呼啸着涌出来。夹着血腥,夹着绝望,夹着痛悔,直涌上喉间,她‘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慕世琮大惊失色,抢上来扶住她的身子:“容儿!”
    殷红的血自蓝徽容嘴角滑落,如白雪覆盖下的一株红梅,红得炫目,耀得惊心。她低弱地一笑,话音极慢,幽幽地,如从黑夜中飘来:“他,现在去了哪里?”
    慕世琮的胸口胀痛难忍,侧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说,要葬在他父母坟边,想来―――”
    蓝徽容的五指攸然间张开,缠在指间的那根白发断裂开来。她纵身而起,却又双足麻痹,脚一歪,跌了一跤,慕世琮冲过来扶住她左臂,她又跳起来,冲出房去。
    慕世琮手中一空,呆蹲在地上,空虚后轻松的感觉蔓延到全身,他忽然苦笑一声:放下了,终于可以放下了。
    最后一缕金色敛入西边的厚云,微风拂过,暑气渐消,蓝徽容狂抽青云,驰出京城北门。
    弦月渐升,马蹄疾响,风呼啸过耳边,扬起她的长发。眼前的官道在黑暗中如同通向天堂或地狱的路途,只是前方等着她的,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她也无法得知。
    她的心如同她的身子,腾在马背上,腾在半空,没有着落。青云被她手中的鞭子抽得奋力向前奔跑。她的眼中无泪,心底却在大声哭泣:孔瑄,你等等我!你怎能这样走掉?你怎能把我一人抛下?!
    周遭的一切渐渐淹没在黑沉的夜色中,天空如洗,繁星点点,弦月如钩。
    劲风中不知驰了多久,蓝徽容这才发觉已到了京城西北面百余里处的枫叶坡。官道在这里延向三个方向,两条是陆路,皆可通往安州,另一条是去往枫叶渡,在那里乘船沿湲水北上也可到达安州。从侯爷所述时间来推算,他若是骑马,应早已过了这处路口,但他,走的会是哪条路?他若是真的躲着自己,茫茫人海,自己又怎能找到他?!自己即使真能找到安州城他父母的坟墓,可如果等来的是他的―――
    青云不安地刨着蹄子,似是不明白先前还狂抽自己的主人为何此刻安静如水,再无声息。
    蓝徽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三条道路,条条都如巨蟒般,盘旋于她的心头,天黑得沉了,前方的道路和身旁的青山泼墨似的,静谧而又透着些阴森。
    她的泪水终汹涌而出,发疯似地跳下马,仰面向天,泪水滑入颈中,手中的鞭索将地上的尘土抽得漫天而起,凄厉的声音冲破层层黑暗:“孔瑄!孔瑄!”
    天空中渐渐有了些流云,时近半夜,星光灿烂,月色熹微。徐徐的山风中,蓝徽容全身麻木,任青云驮着自己由右边的一条道路往前走。
    她的心似一直在向深不见底的崖下坠落,又似一直在飘渺无际的空中飘浮。茫茫然中也不知走了多久,一阵轻风拂过,带来满面花香,蓝徽容猛然想起在翠姑峰时与孔瑄的一段对话。
    “孔瑄,你看,这处我们可以开一个花圃。等明年春天,去买些花种来,月季、海棠、青萝、玉钟花、雪梅,我们每样都种一些。这样,一年四季,我们的屋子都可以闻到花香了,好不好?”
    他从后面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好,当然好,明年春天我们撒下花种,以后年年季季,我们都能闻到花香。”
    蓝徽容泪流满面,跳落马来,踉跄着步下路边的山坡。在花香的指引下,穿过一片小树林,站在了一片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的田野中。
    她缓缓跪落于地,草香花香扑鼻,盈腾于她的周身。她掩面而泣:“孔瑄,孔瑄,你别丢下我,你说过的,要陪我一生一世,你为何说话不算数?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身后林间传来鸟儿‘吱吱’的叫声,蓝徽容哭得双肩颤抖,宛如夜风中瑟瑟绽放的一朵野花。
    风自原野吹过,一片花瓣似不堪风的侵袭,卷着扑上蓝徽容的面颊。蓝徽容一惊,猛然抬起头,眼中光芒一闪,泪水渐止,慢慢站了起来。
    她默立片刻,忽然转过身,身后,还是那片小树林,和无垠的夜色。
    她心头激愤伤痛难言,向着那树林,向着那夜色,大声道:“孔瑄,我知道你跟着我,你一定在跟着我,你出来!”
    她的声音在原野中远远地传开去,回答她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沉静。
    蓝徽容向前行出几步,愤然道:“你不要再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怎么可能不见我一面再走?!你再绝情,再如何残忍,也不可能不远远见上我一面再走的!”
    “你出来吧,孔瑄,我求求你,你再不出来,我,会恨死我自己的。”
    她的泪水再度滑落:“孔瑄,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我太天真,太幼稚,我竟然会相信你,相信仇天行当初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是我不对,是我将人心想得太简单,我从没有用心去了解你的苦痛,你的挣扎,是我对不起你。孔瑄,都是我的错,我恨我自己,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会将我自己恨死的!”
    先前还飘浮着的流云似也被她悲伤的话语惊走,夜空如黑琉璃般空净。蓝徽容望着满眼星光,心头的火焰腾腾而起:“孔瑄,你这个胆小鬼,我恨你,你给我出来!你怎么能够这样丢下我,你胆小,你不守承诺,你违背誓言,我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她的身子在田野中慢慢地转着,声音渐转凄厉:“你出来啊!你答应过我什么?答应要陪我一生一世的,答应要做我的夫君的!你这个骗子,你欺骗了我这么久,你从不曾把我当成你的妻子看待,你这个大骗子,你出来啊!出来给我说清楚啊!”
    她的声音渐渐嘶哑,回答她的却仍然只有无边的沉默。蓝徽容心尖疼痛,一口气接不上来,无力地再度跪落于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跳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颤抖着大声道:“孔瑄,你听着,我手上的是断情丹。你也知道,这药服下去一个时辰后必当丧命,无药可救。你,若是再不出来见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反正你也是死,要死,我死在你前面好了!”
    “我数三下,你再不出来,我不会犹豫的!你听着,一,二,三―――”蓝徽容眼中闪过浓烈的绝望之色,她闭上双眼,仰起头来,颤抖着将那药丸送至唇边。
    低沉的叹息声若有若无,飘飘渺渺,蓝徽容的手停在了唇边,睁开眼,望向从林中缓缓步出的那个身影。
    孔瑄在她身前十余步处停住,低叹道:“容儿,你这是何苦?”
    蓝徽容身子瑟瑟发抖,猛然弯腰拾起先前丢落于地的鞭索,冲了过去。孔瑄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中的鞭子夹杂着愤怒与疯狂,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身边,一下,一下,鞭打着他本已痛苦不堪的心。
    蓝徽容不停抽向孔瑄身边的花草,怒道:“你这个懦夫,你这个胆小鬼,我恨你!恨你!”
    孔瑄默默地看着她渲泄着心中的愤怒与伤痛,待她筋疲力尽,方缓步上前,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柔声道:“容儿!是我对不住你!”
    蓝徽容无力地松开手中的鞭索,揪上孔瑄的衣襟,放声大哭:“你这个骗子,你是个大骗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我恨你,恨你道观!”
    孔瑄抚着她的秀发,哽咽道:“是,容儿,我是骗子,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是我欺骗了你,你,放了我吧。”
    蓝徽容一个激灵,发疯似地将孔瑄一把推开,冷冷而笑:“你这算什么?骗了我就想逃?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想死是吧,好啊,我们一起死吧!”她冷冷地看着孔瑄,忽然仰头,将左手中的药丸送入口中。
    孔瑄脑中轰的一声,疾扑了过来,双手颤抖着掐住蓝徽容的下颔,急得声音强烈变调:“快吐出来,容儿,求求你,快吐出来啊!”
    蓝徽容却忽然温柔而凄然一笑,泪水和着这凄美的笑滴落下来。她双手迅速攀上了孔瑄的脖子,重重地、发疯似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以上河蟹五百字,请自行想象,以后有机会再放上来。)
    “容儿。”
    “嗯。”
    “你骗我,那不是断情丹。”
    “是,我骗你,可你也骗了我,我们,扯平了。”
    她的手抚上他的鬓边,星光下,她的发黑如漆墨,他的发夹杂着点点雪色。她躺于他的臂弯中,轻柔地将二人的长发在胸前缠结起来,握在手中,再也不愿松开。
    “容儿。”
    “嗯。”
    “是我错了。我―――”他的唇瞬间已被她堵住,她手中的发丝拂过他的耳边,麻痒的感觉令他再度汹涌,猛然用力将她压在身下。
    她无力地抬起双手,攀住他的身躯,眼神温柔而专注:“孔瑄,以后,不准你再骗我,不准丢下我,不准―――”
    他又封上了她的嘴唇,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他放开了她,又轻柔地吻上了她的眼,低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再也不分开。”
    她满足的轻叹一声,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星光渐淡,天色渐青,田野上吹来的风带上了露珠的清新气息。蓝徽容静静地替孔瑄将发髻拢好,看着手中那黑白杂间的长发,眼眶逐渐湿润。
    孔瑄没有回头,反手将蓝徽容按到他的背上:“容儿,我来背你!”
    蓝徽容眼角有泪珠轻轻滑落,却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放声而笑:“好,你背我,我要你背我回去!”
    孔瑄直起身来,背着她在原野上慢慢地走着,走出几步,笑道:“容儿,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蓝徽容依在他的颈边,听着他爽朗的歌声,感受着他坚定的脚步声,一种难以言述的安适感包裹着她的全身。多好的感觉,他就在她身边,他会一辈子这样背着自己,再也不会丢下自己,再也不会分开。
    她在心中微笑:真好,孔瑄,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将我们分开了。
    歌声悠然散去,她贴近孔瑄的耳边:“孔瑄,我要你以后,天天背着我,天天唱歌给我听。”
    “好,娘子有命,夫君我一定遵从。”
    “若是做不到怎么办?“
    “若有违背,任娘子处置。”孔瑄轻笑道。
    “你哪天没做到,我就咬你一口。”蓝徽容笑着咬上他的颈间。
    孔瑄朗声大笑,却带起一波咳嗽。蓝徽容心中一痛,却别无他法,只是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待他咳嗽平息,低低道:“孔瑄,带我去见仇天行。”
    孔瑄顿住脚步,蓝徽容轻声道:“孔瑄,我想到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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