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第65章


  小环紧张的四处打量,唯恐被人注目。不想身后有人轻轻唤道:“小环姐姐!”
  小环惊跳起来,待回头一瞧,却是八斤!
  容娘听到动静,转身来瞧,不由惊喜,愁雾笼罩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她急急问道:“八斤,你如何在能出得府来,里头夫人们怎样?”
  八斤很是警惕,他迅速朝四周打量了一回,轻声道:“容娘子随我来。”自己却先行离去。
  容娘会意,与小环隔了几米,若即若离的跟随八斤。
  八斤引了容娘至西街,这里人员纷杂,倒不显眼。如今他与他老娘住在一个角落里,黑漆漆的,他娘又终年卧床,平常也无人来往。容娘这几日为了出行,都穿的是朴素的旧衣裳,出入西街倒也妥当。
  八斤要倒茶给容娘吃,容娘阻止了,只问府中情况。
  原来八斤机灵,见形势不对,从侧门溜出来了。他进府不久,又是被雇的办事伙计,也无人计较。
  “容娘子,你断莫露面了,街上人都说这架势是要流放哩!若是你也被捉了,多一人流放,也没用处。不如……。”
  容娘脸色煞白,两只乌黑的眼睛空洞吓人。
  小环忙骂八斤:“你莫吓容娘子,大郎杀退金人,是功非过,过得些时日,事情明白了,便会复职的。”
  容娘惨然一笑,道:“你别安慰我了,你这样说,我心里反而难受。”她胸口起伏,显见的心绪难平。
  八斤欲劝容娘回田庄,小环也极是赞成:“容娘子在此并不能做些什么,莫如回了田庄,等候消息。郡王不是说,要容娘安生等在庄上么?再说,乳娘也担心哩!”
  容娘却静静的立在哪里,一声不吭。良久,她开口道:“我要进府。”
  八斤与小环吓了一跳,忙忙劝阻。
  然容娘打定了主意,并不理会,只问八斤,有何办法,可入得府去。
  小环心急如焚,八斤却很是钦佩的看着容娘,心里做了一番计较,对容娘道:“可以找送菜的王婆子。”
  徐府被禁,连菜蔬都是外面送进去。此王婆子,却是十分熟悉的,往日每常给容娘讲些市面消息,道些奇闻异事。她听到容娘所求,不由一唬,忙忙摆手。
  “小娘子莫吓我哩,若是被人发觉,老婆子我哪有命在。”
  容娘泪水盈眶,消瘦的脸庞楚楚可怜。“王婆,我孤苦一人,蒙夫人收养,方有了这几年好日子。如今夫人遭难,我怎能弃之不顾?求王婆全了我这一番孝心,容娘给你磕头了!”言罢,竟是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王婆忙用手拦住,心中十分为难。容娘却趁势塞了几样首饰与她,口中仍苦苦哀求。王婆子手中掂了掂,便也应了,只交代容娘,若是衙吏盘问,只一口咬定,是她乡下来的侄女儿,帮忙做事即可。
  果然,那些衙吏只略看了看,打趣说,王婆子哪里来的这水嫩侄女儿,倒并未为难。
  容娘入得府来,便直奔内院老夫人处而去。
  夫人正与老夫人说些事,不妨外头忽地奔进来一个小娘子,素脸朝天,头上青丝用一块帕子拢了,穿了一身半旧靛蓝衣裙,也不言语,冲进来便就势跪倒在夫人面前,抱住她的腿,哀哀哭喊:“娘……。”
  夫人颤微微的伸手欲去扶她,却终究忍住,缩回手来,骂道:“你回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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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捎药
更新时间2014-3-30 21:19:48  字数:2586
 容娘紧紧抱住徐夫人,靛蓝衣裳下的她,越发显小。她的手抱得那样紧,便如漫天洪水之中,抓着了救命的船只,恨不得将命托付与它。
  容娘不敢大声哭泣,只将那份心底的悲伤和愁苦死死忍住,无声泪下。她那苍白的小脸上,双眼紧闭,清泪肆流。小身子不停的抽搐,肩膀也跟着一抽一抽的,让人瞧了心里酸苦。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心底长叹一声。
  本应是带来希冀的春天啊,为何下的都是连绵的愁绪?
  院中玉娘与容娘两个捣鼓出来的菜地,长满了杂草,新鲜翠绿,一蓬蓬,一簇簇,叶尖上闪亮的是小雨珠儿,没心没肺的往上窜着个头。
  徐夫人的心却沉沉的坠了下去,坠入黑森森的无望的深渊。她任由容娘抱着,两只手相互抓紧,青筋毕现。
  “你走吧,自你做下那等下流龌龊之事,徐家已是容不得你了。如今我徐家遭了难,自身难保,你去外头自寻个去处,求生保命去吧!”
  容娘心头一震,不可置信的抬眼去看徐夫人,夫人的脸色铁青,嫌弃的侧过头去,却是看也不看她。
  容娘嘴唇颤微微的,怀着最后一丝希冀,仰头道:“娘,我没有,没有做……没有做下流事,不是我,娘,不是我啊!”
  她潸然泪下。夫人是这个世间,除了乳娘外最温暖的依靠。她身上的气息,如此芬芳,彷如记忆中生母的气息,让人情不自禁的亲近依偎。难道,如今夫人也要抛弃自己了么?
  容娘紧紧的盯着徐夫人,只希望那张慈祥的面孔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她的心头揪紧,腰背僵直,心底无尽的渴望拉扯得她一身的骨骼疼痛不已。
  “你走吧,看在真娘养了你几年的份上,不要再来折磨她了。”老夫人心知媳妇的心性,出口劝道。
  “娘,婆婆,我不走。我知晓你们是要保全我,离了这里我无处可去。娘,不要抛下我!”容娘哀哀苦求。
  门外王婆子开始催促,她每日送菜进来,放下菜蔬便离去,不能耽搁许久。
  稻香与春杏来拉扯容娘,然容娘死死抱紧夫人,竟是拉扯不动。
  徐夫人无奈,只得弯腰来剥容娘的手。谁知容娘借机攀着她的脖子,湿润的面孔紧紧贴住夫人的,颤微微的哀求。“娘,不要抛下我……。”
  徐夫人的手一僵,再也狠不下心去拉她。
  “哼,我知你还贪着六郎,今日我便告诉你,你可以死心了!六郎是我徐家的依靠,岂能娶你这无父无母、无羞无耻之人!快滚!”老夫人这最后一声却是聚了全力,如滚雷一般怒气充盈,气势惊人。
  容娘一僵,缓缓离了夫人,心头钝痛,无法言语。
  原来如此么,遣去田庄竟是因了此事?原来我竟是,配不上六郎!
  眼前徐夫人的脸渐渐模糊,往日的慈爱与疼惜,俱都化作了冰霜,一片片,似利箭般无情的射来。
  容娘任王婆子拉扯着离开,她身上软塌塌的,也不知王婆子出去时在那些衙吏前怎生圆的话,待她清醒,已是回到叔父院中,小环静静的帮她抹脸清洗,既不问,也不言语。
  容娘惨然一笑。那笑,便如花儿告别枝头那般轻柔,决然。
  次日清晨,容娘照旧寻到王婆,要随她入府。王婆子怔怔的瞧了瞧她,哀叹一声,丢下菜篮子给容娘,转身便走。
  入得府来,容娘也不去见两位夫人,只跟着王婆子来到厨房,从怀里掏出一包物事。王婆子纳闷,打开一瞧,却是半只鸡。容娘又往衣袖里掏了掏,取出另一包,是一片猪肉。
  厨房里宋婆子已经被赶出去,几个婢女轮流做饭。今日轮到的是稻香,她呆呆的看着一身脏污的容娘,连包头的帕子都是黑乎乎的,辨不清颜色,原来都是为了携带这些物事。稻香的鼻头一酸,扭过头去。
  王婆子惊道:“我的小娘子诶,你可莫害了老婆子!按规矩是没有荤腥的哩!”
  容娘漆黑的眼睛哀哀的看过来,那样神色,连王婆子这个久经世事的老人也不由心伤。容娘朝王婆子福了一福,正欲说些甚么,王婆子却面有不忍,罢了罢手,无奈的转身走了。
  容娘日日穿得宽大,又借了两身破旧的衣裳,将头面妆得脏污不堪,再无半分颜色。她与小环将买来的那一点吃食小心藏了在身上,方随王婆子进府。
  厨房里的丫头已然习惯,也不做声,只默默的接过吃食收拾。
  一回,容娘跟在王婆子后头,正要出门之际,恍惚间听到玉娘的呼唤声。她颤抖着回头,院内寂静无声,春日的日头暖融融的,将庭院的西厢照得亮堂耀眼,东厢却是幽静冷僻,仿若日夜分明。
  哪里有半个人影?
  如此过了几天,张氏的婢女芝兰竟来厨房寻容娘。
  “容娘子,你去看看少夫人吧?”
  芝兰的表情竟似恳求,容娘心惊,忙告了王婆子,随芝兰去见张氏。
  张氏的房里仍是往日那般模样,恬静、淡雅。然而房中有一股浓烈的气息袭来,那种气味,既非芳香,也非药香,闻之令人难受。
  姑嫂相见,一笑之下,双双落泪。
  容娘看了看床上的那个小侄,却是又黄又瘦,浑然没有小儿的白胖可人模样。容娘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小脸蛋,不由去打量张氏。一看之下,容娘担心不已:“嫂嫂,你可是有甚不适?”
  原来张氏却是一副病态,竟是脸色蜡黄,无一丝血色。那张脸,往日也是圆润白嫩的,如今竟然干瘦至此!
  说到此处,一旁的芝兰轻声哭泣起来。她断断续续的告知容娘,张氏自提前生产,如今都快三个月了,身下一直淋漓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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