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第88章


  小娘子们与郎君们分别在两旁楼上,隔了纱帘,下面庭院中看得清楚。帘内,却有更好玩的玩意儿。桌子并拢了排在中央,上面堆了许多铺陈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之类,皆是各家娘子们从家中带来,以备关扑之用。性急的小娘子们开始一一打量,看中自己喜欢的便议价掷铜钱。
  各家小娘子久居内室,哪里有这好玩的时候,一时间莺声燕语,热闹非凡。
  容娘陪着玉娘扑卖了几样小物事,身后有婢女轻轻招呼,她定睛一看,是高家的婢女,往常见过的,她心中虽有些不解,还是嘱咐了玉娘一声,跟着出来。
  那婢女带着容娘走了偏僻的路径,绕过演戏的花娘,来到最后一进院子里。前头喧哗,此处却很是幽静,除几个婢女来往,并不见其他人。容娘定住脚步,问道:“是九郎要见我么?”
  那个婢女歉意的笑了笑,身子稍稍一侧,后院的堂屋檐下,赵东楼长身玉立,黑眸幽深。
  容娘放下心来,朝赵东楼一笑。不知何时起,赵东楼在她的心中,已是可以依靠信赖的人物。赵东楼见状,玉颜一展,冰融雪化,连日的暗沉心境瞬时晴朗。
  两人坐定,让了一回茶,赵东楼问道:“可好?”
  容娘抿嘴一笑,回道:“赵郎几次见我,都是这句呢?”
  赵东楼不由一怔,回想起那回在富阳城中见到她时,确是问了相同的话。他哑然一笑,再问:“可好?”
  容娘心中微微一动,不由看了看赵东楼,那人眼神关切,看着她目不转睛。容娘脸上一热,垂了眼睑,却道:“有些不好呢!”
  赵东楼剑眉一挑,问道:“与七郎的亲事?”
  容娘诧异的抬眼望去,他却移眼看向院中,那里有一株腊梅,傲然挺立的枝干上,鹅黄点点,粉金妆面,独具妖娆。
  “七郎与我诉苦,说大郎独断,他——,很是无奈!”赵东楼语气低沉,从容娘此处看去,竟莫名的觉出些孤寂来。
  “你有何计较?”
  容娘正恍惚间,忽地听到赵东楼询问,她不由得抬眼,那人眼神深沉,正凝视着她。容娘心中一激,断了最后一丝犹豫,道:“我……,正欲请赵郎帮忙,我欲离去。”
  赵东楼闻听此语,瞳孔猛地一缩,惊诧不已。
  “如何离去?”
  容娘开了这个口,接下来的话却是容易许多。她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连着带何许人同行,日后如何谋生等等,说得详细。首要之事,却是请赵东楼为她在他处立一女户!
  “离去,是为六郎,还是为七郎?”
  容娘一顿,往事历历,一闪而过,若定了心意,也是可以忘却的。她释然一笑,道:“为自己。”
  赵东楼久久的凝视,心中满是不可思议。然容娘是那般的期待,连语气中都洋溢着对新身份的渴盼。她的黑眸灵动,莹白的小脸熠熠生辉,正如春日蓬勃的嫩叶,在温煦的阳光下绿意盎然,彰显无限生机。
  是了,她便是一个如此决然、如此果敢、执拗、倔犟的小娘子,在他见到张炳才的残耳时,不就明白了么?这许久的挂念,午夜梦回,心底的那分渴望,不都是为了这样一个独特的小娘子么?临安街头人头攒动,可是他的心中独独只存了一个她,那样熙熙攘攘的街头,只余了一个她!
  初时的心动,不过是看到美貌小娘子,心中喜之,便欲戏之。便是在庄上,也有一分闲得无聊寻些乐事的意思。待他救徐守中归来,得知容娘那般执拗的举动,又那般悲怆的消失时,他方才知晓,他的心,已然丢了。
  无法说清楚在富阳街头见到容娘那一刻的心头潮涌,故此,万般言语,只得问一声:可好。他惟愿,她一切皆好!
  这个世间,只有一个如此的小娘子,一举一动,牵扯着他的心。他原是打算无论如何,要了她的。可是如今,他却没了那个勇气,他怕亵渎了她,怕她伤心,怕她从此不再理他。
  眼前的小娘子眉梢间皆是笑意,脸上光芒绽放,无比的轻松愉悦。罢了,便是如此,如她的愿吧。
  赵东楼缓缓弯了唇角,道:“好。”
  半闲居中楼的某扇窗后,高九郎不动声色的看着赵东楼送容娘出来。半响,他微微一笑。
  刘虞城看见,便有些不屑,道:“原想容娘子是大户人家闺秀,知书达理,又有心计,是郎君的良配,谁料,不过如此。便是小户人家的小娘子,也不会如此伤风败俗,私会郎君,可是……。”
  高九郎摆了摆手,神色自若,问道:“可安排了人?”
  刘虞城忙道:“茂儿在后头窝着,他极是警醒,绝不至被发现。”
  正说着,外头有人轻叩,刘虞城忙开了门,闪进来的正是茂儿,九郎的小厮。他手脚机灵,言语利索,三言两语便将容娘与赵东楼的话说得明白。
  刘虞城听罢,不由得直了眼睛,连声道:“这……这……这……,这小娘子,怎生如此违世绝俗!”
  这违世绝俗,却是比那伤风败俗更让他震惊!
  “这小娘子,如此……,断难掌控,况那徐府不过如此,京中郑家,咱再多走动走动,想来不难。娶妻当娶贤,郎君,弃了她吧。”
  高九郎却摇头,深不可测的眼睛里居然也带了一丝笑意,他饶有趣味的道:“不必担心。日后有了小郡王的眷顾,还要他徐府做甚?”
  刘虞城脑中急转,他纵是这世间最懂九郎之人,此时也猜不透九郎的心思,于是颓然道:“九郎自有主意,待自己亲事,也需谨慎些。”
  外头小婢轻轻来回:“郎君,婉娘子在外求见哩。”
  刘虞城与茂儿垂首暗笑,高九郎皱眉,不耐道:“那蠢货,又来痴缠,快去打发了她!”
第八十九章 亲事
更新时间2014-4-24 23:55:35  字数:2677
 第八十九章婚事
  倒不需人去打发,一侧的楼梯上被踩得“咚咚咚”作响,却是有人上来了。门外婉娘听见,心中遗憾,不得不匆匆去了。
  上来的是守平!守平在高九郎面前素来畅所欲言,如今隔了几月不见,更是有许多话要说。高九郎又甚有涵养,他微微倾向守平,那双点漆的眸子似能看懂人心,偶尔点头,插话时恰到好处,言语极为得体,不会抢了话头,也不会一味迎合。
  因说到半闲居,守平兴冲冲地道:“那边郎君们都在议论,说九郎心思巧妙,造的好雅致所在,实是清平县头一个好去处。九郎,你今日这一举动,可是赢了不少人心啊!”
  高九郎听罢,便微微侧脸,看向守平,他的黑眸中微含笑意,道:“这个主意,可是容娘子出的呢!”
  原来当日九高九郎欲借关扑三日的势头,替永安楼再造一把火。不料八斤回去一说,便带回了容娘的话,说永安楼人气已盛,不如在半闲居想些法子,趁机做些铺张。关扑之日,城中各户倾巢而出,独独读书人与小娘子们不好与市井人士混杂寻乐,不如将半闲居腾出,好生招待了这些人,也博些静雅高洁的名声。
  守平得意一笑,道:“你不知我这个妹子,天性聪颖,许多想法,纵是一般的郎君也断断不如。那年我说的修路与免租的法子,便是容娘出的主意呢!”
  高九郎黑眸一凝,更显深幽,顿了片刻,他摇摇头,自嘲道:“若容娘是郎君,怕是成就非凡。”
  孰料守平一听,那脸色反倒似从高山顶上一路咕噜噜滚下来一般,瞬时垮了下来。他长叹一声,幽幽道:“九郎不知,我这个妹子,吃了许多苦头呢!”
  然而这些苦头,却是不好与外人说得,守平转了话题,与高九郎聊些临安风俗。
  爆竹声中一岁除,饮过椒柏酒,乞过愿,鞭春牛,戴幡胜,看过元宵的灯山,这个大节,也就过去了。
  年节的热闹便如那炮仗,轰轰烈烈的炸响过后,余味未消,声音已散。平凡的日子一如这清江河水,从上游缓缓流淌而来,它不留你,也不为你而留。
  年后守礼携了家眷去了临安,便是临走那日,他也未能与容娘说一句话,容娘一直避而不见。守平也被守中打发去了临安,临走前送了他一句话,若是今年省试不能得中,便收拾铺盖回清平,侍奉长辈。守平灰溜溜的去了。
  城北的房子在震耳欲聋的炮仗声中开工了,一应大小事宜,在高九郎的周密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徐府只需跟着他的步子,一一照做便可。府中不独两位夫人,便是徐守中也称赞高九郎好心思。
  虽如此,容娘日日在家中算大小账目,也算得头昏眼花,腰酸背痛。然她心中有个计较,便是在离去前完成此事,以尽最后一份心意。离去的愁绪与新生的期盼交织在一处,心里时而冷时而热,极是难受。倒不若一心做事,反过得畅意些。
  容娘存了此心思,去了负担,行事便不受约束,越发得心应手。往往那边高九郎发了话过来,这边容娘做出的回应又准确又及时,绝少误事,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刘虞城冷眼旁观,看得一时,不由叹道:“这小娘子,这小娘子……。”
  高九郎之事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中途张家跟风而上,也照了样子在坡地建房,高九郎与容娘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同时道:“不必理会!”这个“同时”是八斤考究的,据说连神情都有些类似。
  到四月中,临安守礼写信回来,特特的派了七斤送至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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