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墨机不大挑食,我们终究能吃到一处去。三千年前我送他了一根狼毫,他很喜欢,做什么都用,只可惜叫我一把火给烧了,前些时日在凡间,我又补上了一枝玉杆的,往后他大概会用得多些。墨机自己喜欢穿玄色的袍子,我因觉得他穿天青模样精神一些,近日又同他一道添置了一些。样式不错,天蚕妹妹做工也好。还有就是,他现在不喜欢睡右侧。他喜欢挤着我睡。”我停下来转过头,与她笑道:“姐姐我这般回答,不知云妹妹满意否?”
牡丹的脸黑了黑,马上又笑容可掬道“姐姐,云儿不过是说玩笑话,姐姐太累了么?怎的这般不禁逗?”
我冷笑一声,拱了拱手道声告辞,踏云而去。
* * *
盘古幡回到上清的消息传得相当快。
我方将神器安顿好,行过重礼,便看见云罗火急火燎地奔了过来。
他扯着我的袖子擦了擦额前的潮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方从老君处回来便……便听说弟弟一直再找我……我寻到他后,他说、说鱼贤说白岂神君说让我转告您,叫神君去一趟羡鱼阁。”
我掐着手指头算了半晌,才算恍然提步去哥哥处。
鱼贤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磨墨,墨同砚台摩擦的声音模模糊糊有些暧昧,白岂略略弯下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悬于宣纸之上,随意挥洒。若是画到得意处,二人竟旁若无人地相视一笑,何其肉麻何其肉紧。
我将手攥成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白岂抬头,笑嘻嘻道:“你可算来了,师父闭关养病之初交代过我,叫我看着你,千万不能让你去镜湖见混沌。你这次竟还把盘古幡弄来了,证据确凿,我叫你来好生同我编个谎,将师父对付过去,若是责罚下来好歹也同我没什么关系。”
一句话噎得我险些背过气去。
他更是笑逐颜开道:“左右你是从上清跑过去的,委实是我的责任,说罢,想要什么好处,我若办得,你便好生同我商量商量。”
我磨了磨牙:“盘古幡归主,混沌还好好地在塔底压着,我倒不曾觉得有何不妥,更何况若是有了盘古幡……”
正说着,门外云拓道:“神君,墨机君来了。”
我话未说完,一口咬上了自己的脸巴子。
白岂大声道:“快请进。”又转过头来揶揄我道:“你看看你那副不淡定的形容,不就是私会别的男人被墨机君知道了嘛,又没做亏心事你怕甚。”
鱼贤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退出房间。
我发自内心地感叹:哥哥的道行果然深不可测。
墨机进来,眸光扫向我,直接道:“你把盘古幡拿到了?”
我有些心虚,回避了他的眼神,将头扭到一边:“嗯,当时五公主急着要治淑侧妃,我就去试了试运气。”
墨机静默少顷,又道:“混沌如何?”
白岂在一旁兴高采烈地代答:“还关着呢,阿光委实厉害,盘古幡竟如当初遇见青鸾神君一般,一下就认了主。”
我暗叫糟糕,只怕墨机察觉出了蛛丝马迹。耳听见他那边是异常的安静。
半晌,墨机声音平淡地说:“现在是杀了混沌的好时机。”
我听见自己尖着嗓子大叫:“不行。”
屋里四只眼睛立马射向我,淡金色的那双尤其锐利。
本神君无限悲催地抚着额头,觉得有点晕,又慌慌忙忙地做起了亡羊补牢的勾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现在既然不能作恶,终日关在塔底,且留着他的性命也是无妨……”
墨机忽而笑得一脸灿烂:“陵光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说笑,要不要杀他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几日不见,你竟然变得这么不禁逗了么。”
想起晌午洛云也曾说出同样的话,怒火轰的一声烧了心。
“我的确不禁逗,我眼拙,看不出你们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我可不是你的云妹妹,你捡个石子给她她都能供起来当宝贝,你随口说句什么她都字字紧紧牢记在心,自然比我经得起你逗些。我陵光不才,没有英雄救美的桥段,又不愿与你天天腻在一处,也比不得你云儿妹妹对你上心。我俩的婚事我不急,你也不急,可我看有人倒是替你急得很。左右人家姑娘家与你苦情至此,又与我‘姐姐’、‘姐姐’叫得亲热,本神君大度,也提前同意你纳了她去。这样我还不吃亏,省的到时候你二人一道同外人说我不禁逗,我陵光好歹在三清也是有些风度的,到了那时候我才是吃亏吃大发了。”
墨机笑眯眯道:“说完了?舒服了么?”
本神君煞是有骨气地红着面皮白了他一眼,甩了甩袖子快步走出去。
只可惜凤凰一族天生便有一对灵敏的耳朵,本神君的这对灵敏的耳朵,便是相当不争气地听见身后白岂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些讷讷,迟疑道:“阿光她这般……该不会是醋了吧……”
我醋你祖宗。
然后是墨机,他的声音夹杂着浅声轻笑,使得声调略略飞扬。
不用回头我就能想象他现在的样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定是一闪一闪的,眉毛略略扬起,嘴唇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真是可恶的模样。
我听见他说:“唔,怕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辗转回到学校了...
好辛苦的过程……
并蒂桃花
我终究不认为本神君这般是在无理取闹。
况且哥哥将盘古幡归主的事情呈上天庭,诸事皆在定夺之中,便有各路神仙巴巴地跑来上清,想要一睹最后一枚神器的风姿。
我被他们搅得头晕眼花,自然是躲进了一处僻静,丢下一摊烂摊子孝敬白岂哥哥。
凤栖山上有一片凤凰花树林。近些天来三清风日甚好,凤凰花花说开便开了。
然凤栖山断不如往昔。早些年我还是个小小鸟的时候常过来玩耍,待到长大一点又多半来这里同少离切磋,眼下除了山脚的药田多半能觅得一丝半缕仙踪,整个凤栖山,怕是已然冷淡下去。
我既然心事繁杂,这般冷淡的山头自然是绝好的去处。
掐指一算,设下仙障裹住这片林子已然三日有余,这三日除却夜不能寐我也处得算是颇为滋润。
说起夜不能寐,自然不是我所愿,因着摸了盘古神器,一时间青鸾的记忆汹涌而至,我既不愿意多加思量,那团郁结便囤积在脑中无处宣泄,一到睡觉的时候,松懈了形容,郁结散开便如看戏一般通通叫我身历其境的过上一遭。
几回一身冷汗地惊醒后,我几欲拈来云片,直直奔向玉清司梦处,恳请他用他的神兽梦貊吞掉我的梦魇。可潜意识里清清楚楚地明白这并不是梦魇,乃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夜夜如此何其纠结,因此到了晚上本神君索性打坐悟道,不睡了。
实在困乏便寻一处山泉润湿衣衫,清清凉凉颇为提神。如此这般,也倒是颇为顺畅地能让我的别扭一直闹下去。
其间便有了如下这么一个小插曲。
说白日里我吊在树丫子上头养神,抬头看了一回天却瞅见不远处天上,一条银光闪闪的小白龙正在云中翻滚,且翻且行,颇有气势。
正是少离那小子。
我约莫也是无聊得紧了,才将仙障拉开一条缝朝他随口喊了两声。心里本不觉得他腾云在天上能听见我蚊子一样的声音,可那小子在我头顶盘旋了一阵,竟化作人形稳稳妥妥地站在我面前了。
他皱着眉头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过后问:“躲在这里是与我哥闹别扭了?”
竟能猜到此处叫我我有些哑然,遂腆着脸皮讪笑道:“少离君修行得甚好,我那蚊子一般的声音也叫你听到了,不才本神君委实佩服啊佩服。”
他鼻子里轻声哼了哼,又道:“少说这些,你叫我是何事?”
诚然本神君只是闲得发慌,看他腾云也颇为悠闲便随口唤了两声,当真没什么要不得的事情,只好道:“我俩也有些时候没有在一处闹腾了,我看今日你也无事,不如就此切磋切磋,打发打发时间?”
少离自动忽略掉我的媚笑,背过身去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句:“没心情。”
我连忙上前一步扯着他的袖子道:“好少离,我委实是闷得慌了,你便同我打一架解解乏罢,你若点头我便帮你追莲生,如何?”
他紫色的眼珠子有些翻滚,咬着牙道:“你,莫同我提起她。”
我茫然道:“你们又怎么了?”
他磨着牙齿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冲我吼道:“哪有她那样的,我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招惹她,她竟自己跑来找我,送我了首莫名其妙的诗。我本身与她便只是路人,我所为更不是为了她,所以以后同她也再无瓜葛。你请劝劝她专心些做你的药童。”
我凉声道:“你说这话倒是不肉疼。那你在上清那般殷勤不是为了莲生却是为了谁?难不成为了我?难不成你还要说你喜欢我?”
他一惊,转过神来定定地看着我,小声道:“怎么可能。”听听,这话底气多不足哟,还是喜欢人家莲生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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