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棺材铺

第37章


  离掌柜和白岩眼前的情景迅速闪过,数月记忆从他们眼前飞驰而去,离掌柜看了白岩一眼,有些事情他自己恐怕都不愿再想起再面对了吧。
  最后的情景停在一处红彤彤的喜堂里,坐在堂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岩,而那对喜结连理的新婚燕尔除了沈彦和莫竹雪当不做他人想。
  满院子、满屋子、满眼尽是大红大红的,那代表幸福和喜庆的颜色恍得离掌柜只觉得刺眼。但更让离掌柜觉得不舒服的是这院子里竟然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夜风吹落叶的沙沙声。
  离掌柜看着身边的白岩,心口堵得慌。
  白岩似乎明白离掌柜想问什么,自觉开口先解释了一番:“沈彦和雪儿的婚事沈父不答应,雪儿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与沈彦没有媒妁之言、没有父母之命、不安礼俗、更会得罪了吕莫两位朝中重臣,这婚若是结了,沈彦的仕途必定坎坷非常。”
  离掌柜静静听着,远远看着雪儿穿着凤冠霞帔在一个媒婆的搀扶下与一身喜服沈彦慢慢走入厅堂。当时的白岩,那个莫憬就在堂上也这么静静看着。
  “沈彦是个书呆子,最重礼数,可他对雪儿也实在是爱得深,最后即便没有父亲坐在堂上给他们祝福,他还是牵了雪儿的手拜了天地。”白岩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起伏,淡淡的好像他说出来的当真是一个与自己一丝关系都没有的故事。
  离掌柜不懂,白岩是爱着莫竹雪的吧,可他怎能这样安坐堂上,眼睁睁看着她心中所爱欢欢喜喜嫁给另一个男人?可若是白岩不爱她,那又怎会不顾触犯天条私盗无色石差一点神形俱灭?
  “没有媒妁之言、没有父母之命,”白岩笑了笑,慢慢说道,“就在我送给他们的这座小院子里,只有我为他们主婚。好歹我与雪儿是堂亲,认真算起来,我还是她族中长辈,这场婚礼便这样将就了。只要他们二人相爱相惜,我总以为什么难关他们都能携手闯过去的。”
  媒婆扯开嗓子叫拜天地,离掌柜却没听见,但她好像听见了莫憬低泣的声音。
  堂上的人明明面带三分笑容,可离掌柜只觉得白岩从未笑得这般难看过,即使是那副糟老头子的模样,都不曾笑得这般难看过。
  媒婆叫送入洞房,离掌柜也没听见,但她清清楚楚听见莫竹雪向着莫憬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憬哥哥。”
  这轻轻一句话,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激,却是对白岩最大的讽刺,最深的伤害,不知当初白岩听来如何,入得离掌柜的耳里却似是一鞭子狠狠抽在她脸上,不仅毁了她的绝世容颜,更毁了她的高傲尊严。若这些事切切实实发生在离掌柜眼前,她定会几乎忍不住用三味真火将莫竹雪烧成灰烬,不仅是痛,更是恨!
  可莫憬还是笑着,笑着目送一对新人入洞房,笑着枯坐半响。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想说。。。白岩,你是猪啊!!不值得同情。。。
  第三十四章 往事如烟尘 ...
  眼睁睁看着莫竹雪在自己面前嫁了人,当时的莫憬心境如何已不用猜测,而现在的白岩再看一遍过往种种会是何种心境,离掌柜却不敢猜。
  “还不走?”离掌柜背过身说了一句。
  “啊?”白岩还愣愣地怵在那里,心思全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离掌柜突然叫了他一声,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离掌柜低着头,匆匆拉起白岩的衣袖又说了一遍:“还不快走?”
  “去哪里?”
  离掌柜愣了愣,去哪里?去看白岩如何偷无色石?如何被天兵天将围捕?如何承受神灭的极刑?不,不,她不想看,完全不想。从他们进入神识开始,她所看见的一切都叫她心里绞着难受,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赶紧离开这个让她心痛到想哭的地方。
  “走就是了!”
  白岩察觉到离掌柜别扭得奇怪,一步没动,反手一用劲把离掌柜拉到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你管我,叫你走就走啊!”
  “哭了?”白岩试探的一问。
  “哭你个魂啊!该哭的是你,我哭什么?!”
  白岩分明看见她悄悄擦了擦眼角,还不是哭了?!她,哭了?!若是一个无情的人落泪,那代表什么?何况白岩很清楚,她不过是个自诩无情的人罢了。她是爱着他的,他若是感觉不到,也真枉费他们一起生活了三百年,他更是白活了两千多岁了。
  白岩还来不及窃喜一番,离掌柜甩开他的手:“你不走,那我走了。”
  “哎,你可别乱闯啊。”白岩急急赶上去,拉住她将她带往记忆的另一个端。
  离掌柜环顾四周,惊讶的问道:“这院子不就是莫竹雪和沈彦成婚的院子吗?这么变得如此萧条凌乱了?”
  白墙早已斑驳、窗棂多已损坏、野草也已长过腰际、积灰满地、残瓦破砖、满目疮痍。
  “雪儿成婚后,我就离开了,闭关十年,受命劫化应龙,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这十年里发生了什么?”
  “沈彦和雪儿成亲,让莫家失信于人,莫松大为震怒,当即与雪儿断绝了父女关系,而沈彦夺了吕相的儿媳,让吕家失了颜面,在朝堂上自然不会有好日子过。几年间沈彦被连降数级贬到了琼州贫瘠之地,郁郁不得志是当然的了,可沈彦和雪儿两人感情甚好,日子也算过得去。可吕家却怎么也不肯放过他们,六七年后给沈彦嫁祸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削了他的官衔发配边疆,沈彦一个文弱书生哪能受得了那种罪,在路上便病死了。雪儿承受着丧夫之痛,艰难支撑着独自抚养她和沈彦的孩子,可那孩子命薄,父亲死后不久便重病了,家里没钱,日子本就过得不容易,何况还要给孩子医病,雪儿走投无路只得回莫家求莫松,谁想莫松竟是铁石心肠,自己外孙都见死不救,将雪儿关于门外。沈彦死了,那孩子后来也死了,雪儿怎还活得下去。”
  离掌柜也为沈彦和莫竹雪感到可怜可悲,但她身边不是还有个更可怜更可悲的人吗?!
  “你十年前能潇洒放手,为何十年后不能?”离掌柜抬眼看向白岩,问道。
  白岩微微摇头:“你怎知我是真潇洒而不是装潇洒?”
  沈彦和莫竹雪两情相悦,白岩愿意成人之美,可他心里是否有恨有怨有苦有伤终究只有他自己清楚。之前那些往事离掌柜看着,她且以为白岩尚不算太蠢太笨太疯狂,莫竹雪从未爱过他,他也不可能与莫竹雪有一段美好的生活,所以他一直默默收敛着自己的感情,将莫竹雪一路送到幸福的大门口,然后转身离开。若这就是故事的结局,白岩又怎会被处以极刑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时候我也会想,当时若真能潇潇洒洒放开手,不再回来妄想只是远远看着她幸福快乐就好,或者我就不是现在这副样子了。”白岩遥想过往,缓缓道来,“初时发现雪儿自尽,我便疯了,控制不住地发了疯。我恨自己为什么亲手推她走了一条不归路,为什么没能好好守护着她而是见不得她与沈彦快乐于是离开了,为什么回来得那么迟救不了她。就在这院子里呆呆坐了三日,我忽然有了个主意,这一世我与她生生错过了,是因为她认识沈彦在先,所以没有爱上我,若是下一世我先出现,我定能让她爱上我,下一世我绝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离掌柜听着白岩说话,心里百般滋味,他到底是爱着她的,到底还是为情所困了。
  “第四日,我去了地府,要挟判官给我看雪儿的生死簿。”白岩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他记起前一阵子离掌柜还因为他说及与鬼判官有些交情而揶揄了他两句,她每每拿话刺他眼色里都透着些小气,让白岩不由得便觉得真真可爱又可笑。
  “继续说啊,雪儿的生死簿上写了什么?”离掌柜瞪了白岩一眼,“傻笑个什么劲呐?”
  “没什么没什么。”白岩继续说道,“雪儿的生死簿上写着她死后没有来地府报道,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不知在何处了。”
  “怎么会?”
  “我刚开始以为雪儿心中有怨才不愿轮回,就四处去找她,想着在她魂魄四散前将她找回来。”白岩眉头微微皱起,看来后来的事情才是他心里最不愿被人知道的往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你不惜与整个天界为敌?”
  “是我父王,”白岩苦笑一声,“知子莫若父,我父王太了解我了,我在人间行走没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他,包括我对雪儿的感情,即使后来我老老实实闭关修行历劫,他仍然觉得雪儿是心腹大患,早晚会连累我自毁道行。”
  “龙王果然有远见。”离掌柜脱口而出并无意刺激白岩,只是习惯了总拿白岩说笑,这一次却有些后悔了,偷偷瞥了白岩一眼,立即闭嘴收声。
  白岩淡淡一笑,点头说道:“确实有远见,早料到了我对雪儿不死心。所以趁我闭关的十年他一直看着雪儿一步一步走到自尽的地步,不用我父王动一根手指,雪儿已是含泪而亡。作为天神,我父王不能干涉凡人的命运,但是他只需命人施个小小的法术便能让雪儿的亡魂错过鬼差入不得地府,继而成为游魂。”
  人死后,魂魄离体,在一段时日内无所依傍,需有鬼差引路去往地府,入鬼门关,经判官翻查生死簿确认身份送往阎罗殿,由阎王判今世善恶功过,再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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