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菩提树

第17章


看着他沉默的脸她好象看见自己,同病相怜的结果是让她产生同仇敌忾之心。她毅然追随他左右,他坚忍他睿智他杀伐决断却又狡诈无比,短短数年,他利用手上可利用的一切资源在海阳翻云覆雨。她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叶慎晖车祸住院的那几个月是她一直照顾于左右。以往他们只是两个寂寞的躯体单纯地在对方那里寻找慰藉,但是昏迷中的他还在低喃他女友的名字,那一刻,自己的心都似要碎掉。
  他竟然是世间少有的情长男子。
  她扶他起夜帮他擦身,他做物理治疗时她默默在旁边守侯。他越是缄口不提那个人,她越了解他的痛,她也愈发坚信他们是同一种人。
  她从在医院开始便决定了,她此生要和他共同进退。可现在他们的事业一日千里,她却打算分道扬镳。
  再坚强她现在也抵不住,无望的守侯就象噬心之毒,把她啃咬得千疮百孔。
  就象练金钟罩铁布衫的武林大宗师,任你再百毒不浸刀枪不入,你也有个罩门。而叶慎晖,就是她的死穴。
  一路携手走来,风雨彩虹。中间他与她各有诱惑,正因为他们是同类人,所以对彼此信任依赖。他们对对方没有过承诺,陈然也根本不需要承诺。当年在校园里花前月下的誓言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只是相信叶慎晖,相信自己。他是长情的男人,他们在一起八年,她自己能干坚强,他们是最好的拍档。
  她没想到一点,最佳拍档不代表最佳的伴侣。她也太自信,她以为终有一天他能发现她在身边默默的守侯。太晚了,晚到无从挽救。
  在见到杨洋的那一刹那,天地都似乎变色,自信哄然倒塌。
  这一年多时间他对于她的态度变化太大了,以前两人相处时平淡如水,经历过爱情苦痛的人都会觉得这种似水长流的平淡来之不易,况且本身叶慎晖的性格就比较自持冷静。但是,他在她那里逗留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她只能在公司里瞻仰到他一面;他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客气,仿佛她只是股东只是为公司服务的高层中的一员。过往的恩情烟消云散,如烟花般只璀璨了那一瞬,然后归于静寞的黑夜。她不相信,叶慎晖不是轻易能被诱惑的人,他和她一样,一遭蛇咬此生都不可能去碰触爱情。
  可是她还是看见了,她站在酒店大堂的石柱后,象个捉奸的妇人,看着他们从电梯走出,看着那个女子低眉阖首,看着他浅笑微语。她面孔扭曲,心碎成万片去。
  那张脸,那一低头的温柔何其相似。相似到她手足颤抖,不敢再深想下去。
  白色的信封摆在黑漆台面上。
  毫无意外地,他皱眉。
  我们熟悉到这个程度了?连彼此下一秒的表情都这般了然。
  陈然坐在他对面,桌子的另一端。楚河汉界,她忽然想到这个。今天她穿着套黑色的套装,她一向喜欢黑色,仿佛是她的战甲和她融为一体。她在他慑人之威下生存太久,今天要面对他挑战他实在需要强大的勇气。
  他凝目注视她良久,拈起桌子上的白信封举高对她微晃:“我需要一个解释。”
  “上海宏大的许立平先生和我商谈过几次,希望我过去帮忙。”
  他不语。半晌方说:“不用和我说这个,陈然,你我都知道你不会离开金安。如果你对公司合并有什么工作上的意见或者是股份分置上的不满,我希望你能坦诚告诉我。我们不是一般的同事,也是战友。”
  战友?是,战友。他们并肩战斗了近十年,见证了许多胜利,而她,也该在辉煌中引退了。再谈工作太过矫情,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他不会相信她是因为工作的原因离开。但是他也不会把问题引申到他不愿触及的方向。
  她心里泛起酸涩,“叶慎晖,这些年你可有一点喜欢我?”
  他紧绷着脸:“我以为你知道我不喜欢在公司讨论私人感情。”
  “这封信递到你面前,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不是你公司员工了。”她淡然地笑。“告诉我,当朋友聊天。”
  “信你收回去,其他的六点钟之后再聊。”他不为所动。
  陈然站起来,看着他冷然的眉眼几乎难以自持。“信我不会收回来的。下个星期我会去上海,至于金安的工作,你现在手下良将很多,应该能有人马上顶替我的位置。金安的股份我会找时间回来安排,尽快转回到你手上。”
  “陈然!”
  他是真的动怒了,她笑,“我不是要挟你,我也没什么依仗的资格。我只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一分?”
  “我曾经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我一直在期待什么你也知道,虽然你避之不提,但是我还是在暗暗盼望,哪怕就是只做情人,只要能在一起也好。可我再能坚持再忍耐,这场仗我也只有一个输字。你上次爱上的是青梅竹马,这次爱上的是两小无猜。”
  他的表情平静,眼底乌云翻滚,语气很平和地说:“你在说什么?”
  那结论太另人震骇太匪夷所思她实在不敢深想但不能不面对,她跌坐回去:“那个女孩子我见到了。她和小眉太过相象。”
  他俯身,脸对着她的脸,乌云翻滚的眼底,凌厉的眼神象把刀戳刺着她:“你,疯,了。”他一字一句的说。
  “我没疯,疯的是你。叶慎晖,这些年花枝招展对你投怀送抱的人多的去了,你几时有动心过?你爱的根本就不是那个。如果她不是长得和小眉象,你会和她同居一起?我早该发现的,很久以前你看小眉的眼神就不一样,她一出什么事你天塌了都不管只往家里赶,就算再好感情的叔叔和侄女也不可能那样经常搂搂抱抱的,你们……”
  “闭嘴。”他狂喝。
  他额头青筋暴起,吃人的眼神瞪视她,仿佛她再多说一句话一个字就要被他活活捏死。
  她忽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叶慎晖,她知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思?不知道是不是?哈哈,狷傲狂妄如你也有不敢触碰的,所以你找个代替品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小乐趣?”
  “啪。”
  两个人都楞了。
  他咬牙,颌骨摩擦的声音两人都能听见,慢慢说道:“不要提她,不许提她。”
  她捂着脸,心里悲凉一片。“我知道了,你是我的死穴她是你的死穴。我和你在一起十年,她和你在一起十几年,按时间算,我也是输的那个。”她站起来走到门口,“你是我守侯一辈子都渴求不到的,她又是你此生无法触及的,老天,还真是公平。”
  同向春风各自愁
  城西的大佛寺附近有个花鸟虫鱼市场,星期天下午的时候市场后面会多出来一截,有些人在那里摆卖旧家具旧瓷器旧物件。
  这里是淘宝人留连之处。
  夕阳西下,热气却仍有些逼人,她和于鸿辰一路走过来早已一身汗。看她兴致盎然,他连暑热都不觉得。手上拿着两支矿泉水,她蹲下来挑拣翻看那些小东西,他就在旁边欣赏她。
  “喝口水。”他把矿泉水递给她,她头上有层薄汗,小脸红红的,他冲动地几乎想把手印上去。
  “你累了吗?要不要歇一会?”
  他摇头,“你要走累了我们就去前面那家冰室坐会。”
  “那就不要拉,再过会这里就收摊了。我们再转一圈就直接去吃饭算了。”
  “好。”他笑意荡漾。中午打电话给她时他拿着电话心里忐忑不已,没想到她沉吟一下便答应了。她和他单独逛街,她还答应一会一起吃饭。长大太好了,毕业太好了,以前不敢想的今天都一一实现。
  “你会不会闷啊?”她抬头,微笑说:“你这样子实在不象是逛地摊的。”
  “怎么会闷?”别说地摊,就算让他和她一起站在垃圾堆上他也是喜乐无限。“我倒是很奇怪你怎么会喜欢这里。一般的女孩子不是喜欢去上海路消磨时间的吗?”
  “唔,我喜欢这些旧东西,有别人用过的痕迹。象这个笔洗,你摸摸看。”抓住他的手,“闭上眼睛,想象它上个主人用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个人挥笔写字的时候有没有佳人在旁边磨墨添香?觉不觉得很有意思?”
  他想象不出来,只感觉她的小手软而细腻,轻轻的,象片随时会飞走的羽毛。
  她娇嗔地白他一眼,把他手丢开,“对牛弹琴。”
  他顿觉娇憨可爱,赏心悦目之至,嘴角不由咧到腮旁。
  “我奶奶总是说我是收破烂的,小时候在地上拣人家丢的纸画片,连湖边水里泡的树桩子都往家里拖。房间乱得象废品收购站。”
  “我一直知道你是很特别的。”他定定地看着她。
  他看得这般专注,她有些面红。于鸿辰的心思她何尝不明白,他一直没表白,她倒是觉得他很有君子之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慢慢长大,以前少女对朦胧感觉的别扭阶段已经过去,更何况她对他无意,于是坦然相对,希望能继续友谊。
  今天他约她出来,她猜到他准备和他说什么。他马上要去首都,他考上那里的顶尖学府,他的成绩一贯是拔尖的,又爱好体育,从初中开始便是老师的宠儿男同学的榜样女同学的焦点,想来即便大学里人才济济,他也不会有分毫逊色。但是他不是那个人,他再优秀在她心里也掀不起波澜。
  今天是到了坦诚的时候了。
  “走吧。我饿了。”她站起来。
  往回走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停步。于鸿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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