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兽医，你站住

2013年4月初，M市的桃花开得正艳，她们的院子里也有一株桃树，亦是艳色满枝头。陈希折了一枝，插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光影从它桌子上滑过来又溜走，一天就过去了。
王芳婷已经吃不下东西了，连喝下的水，经常不到半小时就都会吐出来。
她们又住进医院了，白天王芳婷要挂八瓶营养液，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晚上陈希和王兰轮流起来守夜。
顾望又来M市看过她们两次，一次是去G省，来M市转机，陪陈希吃了一顿饭，还陪王芳婷聊了一会天。还有一次，他说是来M市出差，但其实有一整天是待在医院里，帮陈希联系医生，陪王芳婷做放疗。
5月中旬，南方已经开始进入初夏，天开始热了。
有一天，顾望连续做了三台手术，十几个小时后回到公寓已经快凌晨了。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手机响了很久他才听见。
他闭着眼，摸到手机，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喂？”他又叫了一声，还是没人说话，他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一看，“陈希？”
他揉揉额头，强忍着倦意，“陈希，怎么了？”
手机隐隐传来她不稳的呼吸，他一把从床上坐起来，“陈希？”
半晌，她轻轻开口，声音却出奇地平静，“晚上她说想吃橙子，我跟她说明天让王阿姨去买几个回来，榨成汁，给她解解馋，她还冲我笑了。”
顾望静静地听着，手紧握成拳，听见她有些困惑地说道：“可是天还没亮呢，她怎么不等等啊？”
她问：“顾望，她为什么不再等等？”
第31章 回到X市
陈希坐在抢救室外面，直到有人过来让她签字，她就愣愣地抬手签字，有人让她起身她就起身，让她坐下她就听话地坐下。
她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陈荣国让他的秘书周瑞亲自过来M市，几乎都是他在安排，联系医院，联系殡仪馆，联系车子。
有工作人员过来给王芳婷整理仪容，陈希不说话，接过毛巾自己动手。她放轻动作，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擦过她平静的脸，她的手掌和脚趾，连指缝间都细细擦过一遍，最后还在别人的帮助下，擦了她的身体。
顾望到时，他们正要出发去殡仪馆。陈希站在殡仪车旁怔怔地仰起头，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垂下眼，很快爬上车。
顾望向周瑞打过招呼后，也坐车随殡仪车到了火葬场。
她一直很安静，不哭也不闹，甚至连眼睛都是干涸的，顾望跟在她身边，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直到工作人员将棺材推进去火化间，缓缓拉上铁门时，陈希像突然被惊醒一般，疯了一样冲过去，死死揪着门把，不让工作人员锁门，嘴里尖叫：“不要，不要！”
“陈希，别这样！”顾望追过去用力揽住她的肩，安抚她。
她回头望着他，眼里的哀求毕现，他心下不忍微微侧头。殡仪馆的人见惯这样的场面，几个工作人员过来帮忙，一时间所有人都围在火化间门口。
陈希嘴里嘶喊着，手却不肯松下分毫，手指牢牢地扣在铁门上，阳光下骨节泛白。有人拖着她的手臂，有人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不一会她白皙的手背上就出现几道抓痕，胳膊也青一块紫一块。
顾望狠狠心，揽着她的肩使力拖走她，工作人员赶紧拉上铁门。她拼命挥着双手，仰着头竭力哀嚎，顾望把她整个人扣进怀里，“陈希，啊希，冷静点！”
“啊希，让阿姨安心走吧！”他在她耳畔沉声道，“别让她担心！”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像个失途的孩子，站在铁门外，抓着铁栏杆，看到火炉内的大火顷刻间无情地吞噬了她的至亲。顾望站在她身后，轻轻抚着她的背，她整个人都失力靠在他身上。
一切都结束后，周瑞叫车送他们回市区，顾望陪着她坐在后座。
周瑞帮陈荣国带了话，“小/姐，陈董让我转告您一句话，X市也有您的家，您随时可以回去！”
陈希点点头，“我知道了。周叔叔，这两天谢谢您！我想在这边再陪陪我妈。”
顾望第二天安排了手术，临走时，他看着她的眼睛，“啊希，勇敢点！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陈希一个人回到她和妈妈在M市的家，院子的桃花谢了，枝上结了几个小小青青的果子。她打开书房，在落地窗前的躺椅躺下。一个月前，王芳婷靠在这里，看着窗外的桃树感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果子？”
陈希趴在她旁边，笑着说：“这个不能吃的，酸！不信，等长出来了，我去摘几个下来给你试试。”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逗我呢。”王芳婷忍俊不禁，“还是让它们留在树上好。”
陈希“嘿嘿”地笑，半晌，王芳婷摸着她的头，温柔地看着她，说：“啊希，下辈子要找个会疼你的妈妈，宠着你！”
陈希摇摇头，“你比任何人都疼我，下辈子，我还去找你！妈妈，你要认得我！”
陈希用手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渗出，她在心里默念：“妈妈，我不去找你了！”这样的死别，太难捱了，真的太难了！
她一个人在那座房子里待了一个星期，最后提着行李，登上了回X市的航班。
中午11点，陈荣国终于看见自己的女儿，混在人群中一脸憔悴地走出出机口。周瑞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她低着头喊了一声“爸爸”，陈荣国张开手臂，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陈希，欢迎回来！”
她点点头，跟着陈荣国一起坐进车里。
“先去吃饭。”陈荣国对周瑞说。
周瑞点点头，发动车子，然后看着后视镜，“小/姐，欢迎你回来！”
陈荣国说：“下午我有个重要会议，吃完饭，让周瑞先送你回家。晚上，我再陪你吃饭。”
“爸，你去忙吧，我没事！”
“嗯。”陈荣国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这个你拿着，多跟朋友出去玩玩。”
陈希笑，“爸，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自己有。”
他愣了一下，有些自嘲地摇摇头，“真的长大了，我都忘了你已经工作快三年了。”
陈希咬咬唇，看向车窗外。陈荣国还是把卡塞给她，“留着吧，免得用钱的时候着急。”
吃过饭后，陈希让周瑞送陈荣国回公司，想自己先去见见朋友。陈荣国很高兴，“那让周叔先把你行李带回去，你刚回来，跟朋友多玩一会，我们晚上在家里见。”
陈希给天晴发微信，“晴子，我回来了。”
半分钟后，电话就轰进来。
电话一接通，天晴就叫出来，“什么时候回的？在哪？”
陈希抿嘴笑，“你们酒店楼下。”
“你站着别动！我马上下来！”
天晴第一时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在酒店大堂悦耳的轻音乐中，重重地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又忍不住抱着她骂：“笨蛋！陈希，你这个笨蛋！”
陈希咧开嘴，弯了弯眼睛，轻轻开口，“你胆敢侮辱你希爷！”
天晴回办公室收拾了东西就拉着陈希走了，“你不用上班了？”
“我也没心情上班了，没事没事，走！我把其他人一起叫上！”
陈希一把拉住她，“算了，今天先不叫别人好吗？”
天晴看了她一眼，笑道：“行，不叫别人，就我们俩。”
酒店本来就在市中心，两人步行几分钟就到海远广场。X市这几年旅游发展的挺好，五月初正好是旺季，很多游客都来这附近买纪念品。
天晴带她绕过广场，在咖啡一条街找了一家舒服的咖啡馆坐下。没想到，两人刚点完咖啡，就碰见大熟人。
啊P蓄着一撮小胡子，穿一件白色T恤，手插着裤兜摇摇晃晃地走进门，细看脸上还挂着一丝不耐。他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个年轻的女孩，跟小媳妇似的。
天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示意陈希别说话，“肯定又是一场好戏。”她压低声音说。
“为什么？”陈希也跟着她小声问。
“你瞧他那脸，圆脸都拉成长的了。”
陈希“哦”了一声，又凑到她耳边，“我认识她。”她用手指指那个女孩。
天晴不服，“你这刚回来，怎么就知道这么多！”
“她去过啊P的画展，应该很崇拜他。”陈希顿了顿，“她跟谢益娴关系貌似挺好的。”
天晴一副恍然大悟，“上次你跟顾望私会，这女的也在场！”
“什么私会，你别乱说！”
“嘿嘿嘿……先看看有什么好戏！”
咖啡馆里安静，客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曾相忆背对着她们，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啊P靠在椅子里，皱着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陈希想了想，又说：“……还有，她是我爸以前那个女人的女儿。”
“你说什么！”天晴忽然拔高声音，在安静的咖啡馆里特别突兀，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们。
“我说怎么一脸狐媚样！原来是这样！平庞彭是瞎了眼吗！”天晴继续骂道。
陈希囧囧地朝已经发现她们的啊P挥手，尴尬地干笑着。
“我靠，啊希，你回来竟然不通知我！”啊P反应过来后，就跑过来。
天晴斜了一眼他身后，“你业务这么繁忙？啊希哪敢叨扰你！”
“你怎么一见面，就要挤兑我！”啊P一屁股坐在天晴旁边，勾着她的肩膀道。
天晴嫌恶地推开他的手，“就像我忍不住想拉屎一样，正常排泄！”
“方天晴，你还是不是女的，恶心人也得分场合。”
“我见着恶心的，抑制不住。”
“这哪里有东西恶心你了？”
“哼！”天晴不理他。
曾相忆也走过来，还未及开口说话，啊P立马一脸狂拽不耐，“我还有事，你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