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深处

第16章


  导演又在闹胃病了。每当剧组里的人惹他闹心他的胃就先有反应。他只好捂着肚子无可奈何地对女主角说:"那你也写吧。你写好了,咱们也加上。"我觉得导演在息事宁人的方面算得上天才。
  电视剧演完以后,导演、副导演还有黄凯老师都兴奋地断言:"宋丹丹肯定能得奖!"我打心眼儿里不相信,我想他们只是在打趣儿我。然而事实被他们言中。《寻找回来的世界》使我成为"飞天奖最佳女配角",并在此后的表演生涯中一路顺风顺水。回想起这些事儿,其实我最想说我之所以能演戏,首先得益于我曾经是一个文学青年。
  【连载26】黄宏,改变我命运的人
  我和黄宏认识是在1989年的春节晚会。那年他第一次上"春晚",好像和方青卓等人一起演了个关于喝酒的小品。而我是因为晚会节目时间不够长,节前十几天临时加了一个小品《懒汉相亲》。不知是谁推荐的让我来演,我还从来没演过。我不了解小品那么容易"火",更不知道日后它能让我挣那么多名和钱。
  一天晚上彩排完了回家,我的前公公问我这些天在忙什么,这样早出晚归。我告诉他我要上春节晚会,演一个小品。他问我演什么角色,我又告诉他演个老姑娘去男方家里相亲,眼神儿不大好,一会儿把暖瓶踢碎了,一会儿又坐在气球上。
  "干吗?拿肉麻当有趣?"他直眉楞眼地瞧着我。
  "对。"我说,"拿肉麻当有趣。"应了这句话后我幡然醒悟。天哪!太露怯了!不定多少人会这样评价我。我是一个搞"高雅艺术"的人,我的人生目标是手里端着茶水、兜里揣着牙签走进排练厅的"艺术家",怎么能去演这么矫情的角色呢?万一剧院里的老师们在电视里看见我怎么办?我还有脸回去吗?
  我当即决定退出春晚。第二天我找到负责语言类节目的导演告诉她我不想上了。她诧异地盯着我像盯一个外星人。
  "宋丹丹,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上春晚?你知不知道我们毙了多少小品?你知不知道上一次春晚得凭多大造化?"
  第33节:黄宏,改变我命运的人
  我不得不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总之,我是在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半推半就的状态下走上了"春晚"舞台。我万没想到当我操着不知是山东哪个地方的口音、捏着小嗓儿说:"俺叫魏淑芬,女,29岁,至今未婚"的时候,全国已有上亿观众认识了我。我也不知道台底下坐着一个叫黄宏的男孩儿,他已打定了主意要跟我合作。
  当时我们都还不满29岁,他改变了我的命运。
  《超生游击队》是黄宏自己创作的,他邀我一起上1990年的新年晚会。那时候我正怀着近7个月的身孕。
  "不行,"我在电话里说,"我演不了,我大着肚子。"
  "要的就是这个。"他说,"你还省得往里垫枕头了。"
  每天,一到排练厅,我先把大肚子搁桌上喘喘气儿,气儿喘匀了,还得靠床上歇歇脚。边歇脚边跟黄宏聊天,聊着聊着我肚子就饿了,得下楼去吃口饭。吃完饭上来又挺困,于是再睡会儿。也有的时候吃过午饭,我靠在床上打游戏机,他就歪在我旁边闭目养神--条件差,就一张单人床,只好将就些。问题是歪就歪吧,没过几分钟他就鼾声如雷了,这有点儿不像话。我使劲摇晃他,"起来起来起来!麻烦您注意点儿行吗?您也太不把我当女的了吧!"我们俩都笑起来。
  总之等我完成一系列的身体调整,排练的时间也剩不下多少了,逼得黄宏逢人便诉苦:"跟个孕妇合作,那真是太--困难了!"
  打死我也没想到《超生游击队》能那么轰动。中央台的新年晚会从没出现过那么"火"的节目。我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一夜成名"。
  第二天我和我的前公公一起去菜市场,所有的人都兴奋地和我搭话,我腆着大肚子简直疲于应付,我公公在我身后朝他们不断微笑颔首:"谢谢,谢谢。"
  我一扭头:"嘿,有您什么事儿啊?"
  "丹丹,他们都是你的观众。"估计老人家无法不震撼于影视传媒的能量,过去的"不屑于"如今需要重新审视。
  有一天我接到黄宏的电话,他轻声地、慢悠悠地说:"丹丹,你什么时候还我那4万块钱哪?"
  "我什么时候欠你4万块钱?"我一听急了。
  "你在家生孩子,起码耽误我挣4万块……"
  挂上电话我把这话学给英达和他父亲听。
  "4万?"老人家吃惊地说,"我要有4万块,这辈子我什么都不干啦!"
  我看着他:"别说您,我也不用再干啦!"
  三个月后我生下了儿子,儿子满月后的第四天,我开始走穴。
  那两年我和黄宏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有时候我们一天演两场,最多演过三场。为了赶场儿,我们乘火车转汽车,成天在公路上飞奔。
  黄宏说:"开始我跟个孕妇合作,现在我和个产妇合作,真不容易。"
  是,我是个大胖子产妇,黄宏处处得照顾我。记得一次我们去一个县城演早场,连夜我们得从另一个县城赶过去。那天夜里不顺,拉我们的吉普车坏了两个轱辘。第一个坏了换上备胎,第二个再坏了就"瘫"在了路上。
  眼瞅着天就亮了,上午9点开演,听说县委书记也来看演出。我和黄宏站在大马路上截车。黑灯瞎火的,截谁都不停。好不容易有辆大卡车停了,才发现是个拉煤的。驾驶室里已经有了两个人,最多再挤下我一个。黄宏让我坐进驾驶室,他穿上我在《超生游击队》里穿的服装,戴上我演戏时戴的大头巾坐在了煤堆上。
  大煤车"呼呼"地在公路上飞驶,我不停地回头看坐在煤堆上缩成一团的黄宏,心里充满"不落忍"。
  不能想象当我们到了目的地,黄宏从大煤车上下来的时候多么可笑。他脸上所有有"窝儿"的地方都是黑的。连续几个钟头的颠簸使我们疲惫不堪,但我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黄宏则完全笑不出来。
  主办单位的人把我们从车上扶下来,说县委书记正等着和我们合影留念。
  "不行!" 黄宏急了,"先洗澡,然后睡俩小时,演完照!"
  我们"脚底踩着棉花"进了屋,往床上一扎,昏睡过去。
  第34节:像单身汉一样"飘零"
  那两年我跟黄宏一起呆的时间比跟英达多。我老管黄宏叫"英达"。
  【连载27】像单身汉一样"飘零"
  此后的三年"春晚"我和黄宏连续合作。1991年是《手拉手》,1992年是《小保姆与小木匠》,1993年是《秧歌情》。
  记得大年三十儿我演完《秧歌情》回到家,快夜里12点了。儿子高烧39.9℃。我抱起他就奔医院,孩子病得那么重,我为了"春晚"好多天也没照顾他,我内疚极了。
  他昏昏沉沉倚在我肩上,滚烫的小脸儿贴着我的脖子。我用颤抖的声音对坐在那儿正在写着什么的女大夫说:"大夫,我儿子快40℃了,麻烦您给看看。"
  她抬起头,突然发现是我,随即笑起来:"宋丹丹,你演的老太太真好!"
  "我儿子快40℃了。"我重复了一遍。
  "你的豁牙是怎么弄的?真像!"她依然笑着,"你先告诉我,然后我才给你看,不告诉我不给看!"她依然呵呵笑着。
  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我想骂人。我觉得委屈,我太恨她了,但我又不敢流露,因为我指望着她救我的儿子。我把眼泪擦了一下,然后告诉她我牙上染了黑颜色。
  从那以后我连续4年没上"春晚"。我很厌恶人家见我就笑,厌恶被人称为"女笑星"。我不愿意离自己心中的"大艺术家"目标越走越远。这样下去我永远也别想让人觉得我"有分量"和"有思想"了。
  黄宏说他那4年像个离了婚的单身汉那么"飘零"。他不停地更换着搭档,当然,那些小品也不错。
  直到1997年底,我与现在的先生新婚不久,他说:"妮儿,往年都是我在电视里看你上春晚,你是明星大腕儿,现在你是我老婆了,你也让我尝尝这滋味儿。等年三十儿,我们全家围着电视看我媳妇儿给全国人民演节目,等你回来吃饺子。"
  我心里一暖,很快给黄宏打了个电话:"黄宏,今年我跟你上!"
  我们一起编排了一个小品《回家》,黄宏在戏里也管我叫"妮儿"。那是我献给先生的新年礼物。
  第二年,我们还想合作,天天在一起研究弄什么内容。他每出一个题目,我就反驳,我不大赞同他编小品过于追求"立意"。我认为小品只要能把人逗笑了就算成功,当然,最难的就是把人逗笑。最后,他想出一个点子,演一个修自行车的,帮别人给车打气儿,"气不足就得打点气儿,气太足就得放点气儿"。我觉得还是同样的问题--寓意太深,他却对这创意充满了信心。于是我对他说:
  "黄宏,这样吧,如果你坚持用这个点子,你就和别人演,看能不能通过。如果通过了呢,你们就上,如果通不过,你再回来找我,咱们俩接着琢磨。"
  当然,这个小品很顺利地通过了,他和句号演的,叫《打气》。我终于放弃了上"春晚"的念头。
  大概离春节还有十几天的时候,本山打给我一个电话,希望跟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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