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第64章


    半梦半醒间,许连臻翻了身,似乎不对,有热热的物体在自己身边。倏然而惊,许连臻猛地坐了起来。屋内昏暗,隐约只见轮廓。
    许连臻拧亮了灯,发现蒋正楠侧躺在床的一畔,一动未动。他怎么会在这里?半晌后,许连臻察觉出了不对劲,蒋正楠的肤色异常潮红,昏昏沉沉的,像是在生病。
    许连臻探出手去摸他的头,一触碰到蒋正楠的肌肤,她倒吸了一口气,他在发高烧,且温度不低。
    她忙三步并作两步出去取了一些冰块,用毛巾包住,做了一个将温包。
    扶着他,让他在床上躺的舒坦些。一低头,见他领带依旧紧紧系着脖子,许连臻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便俯下身帮他解领带。
    因靠的近,他灼热的呼吸不停地扑在她脸上,仿佛一团一团的火焰,要将她的肌肤燃烧起来。
    再遇后,两人第一次这般亲密接近,许连臻只觉得四周漫天遍野都是他强烈的气息。她的手指不受控制般清颤,笨拙地解开他领带的时候,只觉手掌心湿湿的,满手的汗。
    大约是太冰了,蒋正楠的头动了动,掀了掀眼皮,无知无觉地瞧了她一眼,又浑浑地阖上,试图躲过她手里的降温包,许连臻不让他躲,他额头侧向哪里,她手里的降温包便跟到哪里,几次之后,蒋正楠渐渐安静了下来,任她摆弄。
    敷了数次之后,许连臻这才想起来要通知管家,管家匆匆取了药箱进来,又第一时间挂了电话给家庭医生谢千圣。
    谢医生很快赶了过来,他原本就认识许连臻,微微一怔之后,便颔首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随即打开医药箱给蒋正楠检查了一番,只说是感冒了,配了点退烧的药,叮嘱许连臻用法。
    临走的时候,含笑道:“试着再用冰块降降温,有效果的话就不用吃退烧药了,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
    管家道:“许小姐,我送谢医生出去。”就这么一句话,管家先生便再也没有出现。
    蒋正楠的身体因为发烧而灼热,一个晚上,许连臻一次又一次地取冰块帮他物理降温,她怕单额头不够,所以不间断地用冰毛巾擦他的手心和脚心。
    病中的蒋正楠,眉头微蹙,与孩子一样虚弱,凝望着左脸上那条长而丑陋的疤痕,许连臻不由得忆起那次车祸,他鲜血满面的样子。
    许连臻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指,抚摸上那条疤痕……凹凸的触感真实地从指尖一点点传来,那种触感亦像是看不见的针,却绵绵密密,一点点地将心头扎疼。
    无数次地想过,如果那个时候的自己,留了下来,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每每想到后来,她自己都几乎要失声而笑了,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与不自量力。
    她永远记得他说出“用习惯了而已”那句话的时候,心底深处那一寸寸龟裂开来的声响。在那个时候,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和他在一起,会有那种既安心又不安的极端感觉!
    因为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慢慢地喜欢上了他。
    因为喜欢,因为得不到,所以一定要离开。
    得不到的,固执地想得到,便是执念了!
    所以她圆满地完成了蒋夫人交代的一切事情,料理完父亲的后事,转身离去。
    蒋正楠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身体疲乏,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昨天自己头昏脑重,意识昏沉,后来怎么了,他几乎毫无印象。
    脑中闪过零星的画面,有她的脸,她的侧影,那些隔了帘子般隐隐约约的画面,似一只温柔的手悄然抹去了他心头淋漓的尘埃。身体里的乏累也渐渐远去,蒋正楠静静地闭眼,轻嗅空气里的香甜。
    房门缓缓打开,有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至。
    蒋正楠微微侧脸,双目深幽地望着许连臻,只见她瞧着他,目光闪闪烁烁,似乎欲言又止,这般的模样几度出现,每次都是在她想问那个孩子事情的时候。
    蒋正楠有无数的话都盘旋在喉咙边,但说出的时候,却只是那淡漠至极的一句:“你是不是又想问那个孩子的捐赠?”
    许连臻嘴唇微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蒋正楠审视一般地盯着她,似真似假地试探,“你放心,就算你不费心照顾我,我自然也会安排的。”
    手上的托盘里搁了她刚用文火慢慢熬好的粥,隔了托盘还能感到滚烫的热度,许连臻却只觉得指尖冰冷,犹胜昨日握着冰包之时。
    许连臻垂眼在床头柜上搁下托盘,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谢谢蒋先生了。希望蒋先生可以尽快安排,孩子的病拖不起……”
    蒋正楠的心沉了下去,果真如心里所料,她一夜不眠地照看他,百般照料,不过是为了那个孩子。
    他在她心中从来什么都不是!
    蒋正楠冷冷地收回自己的视线:“你出去。”
    她若是有半分在意过他,当时也不会那么决然而然地离开了,他嘴角微扯,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许连臻替他带上了门,站在走廊中,怔怔地站了片刻。半晌,许连臻才转过身,缄默地准备回房,可下一瞬,又愣了,他现在睡的房间是她的。
    才进了另一件客房的浴室,手机铃声就叮铃叮铃地响个不停,匆匆忙忙地冲掉泡泡,去接电话,可一看显示就愣住了,是蒋正楠。
    蒋正楠命令道:“过来。”
    许连臻只得急急忙忙地吹干头发,这才过去。
    蒋正楠已经回了自己房间,显然也洗过澡了,靠在沙发上:“陪我吃饭。”厨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送来了几样清爽开胃小菜,一杯牛奶。拿牛奶搁在他对面,显示是给她的。
    许连臻敲了他一眼,见他样子懒懒的,犹有倦容,便替他盛了一碗。自己则只添了半碗,就着自己面前爽口的小菜,慢慢地吃了几口。
    蒋正楠用了一碗,搁下了筷子,吩咐她道:“你去我书房把搁在书桌上的那粉红色文件夹拿来。”他主卧里头的附属书房虽然装修一新,但格局还是原来的,所以许连臻毫不费力地取了文件。
    蒋正楠懒散地吩咐她:“打开来,念给我听。”许连臻一看,竟是好几份季度报告,许多专业用语和数字,还有冗长的文字。
    蒋正楠闲闲地靠在床头,见她迟疑,指了指床边的沙发示意她坐下,不紧不慢地道:“念。”
    又生疏又拗口,一开始倒还能将就,可慢慢的,许连臻便觉得眼皮有千斤重一般,沉沉地往下压,忙敛住心神,强迫自己继续念……偶尔偷偷地用眼神扫蒋正楠,他双手抱胸,破好整以暇地听着。
    可到底一夜没睡,再好的精神也撑不住,也不知道念了多久,后来,许连臻便意识模糊了起来。
    蒋正楠俯身凝望着她,只觉得她的一切皆与他记忆里的一般模样,此刻嘴唇轻阖,粉的便如同四月枝头的樱花,蒋正楠的食指难以自已地抚了上去,缓缓滑过温润嫣然的唇……
    他让她回来做什么?
    蒋正楠想过无数种方法来折磨她,让她痛,让她疼,让她后悔自己离开他。可是那设定的剧本却一再地荒腔走板……
    蒋正楠的手掐住了她纤细柔弱的脖子,想到极恨处,真恨不得就这样掐死她算了,手下的许连臻因被他在牛奶里放了一片安眠药,所以睡得软软沉沉,乖得很。只要他手上用力,她就回应声而折……这样的握着,掌心能感受到她的每一次跳动,“突突突”的感觉,乱的像他此刻的心跳……
    掌下的肌肤温热柔软,说明她真的在。
    她真的在他身边!
    许连臻这一觉睡得心满意足,她一睁眼,就察觉到了房间的陌生,这里是蒋正楠的房间。
    她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了,因为蒋正楠大咧咧地占据了大部分床铺,与她毫无空隙地分享了床榻的左侧。
    似乎时光倒流,一切如前。
    可许连臻知道不是!时间永远不会倒流!
    唯恐吵醒蒋正楠,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外头光线暗淡,许连臻看了时间,原来是傍晚五点,她睡了十来个小时。她怎么会睡着的,而且睡得这么沉,这么久?身体仍有残留的睡意,可是脑中又十分地清醒。
    晚饭的时候,贺君和谢医生一前一后到来,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许连臻一个人用了晚餐后,犹觉得蒋正楠会像以往一样肆无忌惮地来到她的房间,可是第二天早上发现根本是她多想了。
    蒋正楠在家休息了两天,又安排了出差。
    这天下午,许连臻接到了娇姐喜极而泣的电话:“连臻,连臻……医院方面说找到了小皮皮的适合骨髓,所以医院这个星期天就安排给小皮皮做手术……”
    蒋正楠终于安排了,许连臻心头的大石头稳稳落地,她手指自然而然地按出了蒋正楠的号码,想跟他说声谢谢,可拨出的一刹那,手指却停住了,怔怔地瞧了半天后,终究还是一个一个把数字给删除了。
    第三天下午三点四十左右,在许连臻的焦急等待中,娇姐终于打来了电话,说小皮皮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还说只需要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无意外,过些日子就可以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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