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下山

第23章


张大帅有夺天下之志,为具备雄征四海的体力,年过三十便戒掉了鸦片。而陈将军反而越抽越凶,张大帅对这个小一号的"自己",感情超过一般下属,痛骂过他多次。
但陈将军仍改不掉,在一次突发战役中,随身鸦片吸光,由于战事紧张,陈将军忘记了鸦片,连续指挥作战三天。在战况好转时,给陈将军送饭的厨子多了一句嘴:"将军,您看您不抽鸦片不是也过来了么?"
这句话令陈将军想起了鸦片,登时难受得满地打滚,无法指挥,大败而归。此战役争夺之地,是统一东北的关键点,陈将军觉得愧对大帅,有了轻生之念。
他自杀前,跑到伙房,准备一枪毙了那个厨子。厨子却说:"我是想一句话消了你的恶习,翻身做好汉,虽然知道关系一场大战的成败,但还要冒险一试,因为我觉得你是可造之才!"
陈将军被说愣了,厨子更加严厉:"不料你如此不成器!"陈将军登时痛哭流涕。
第二天,厨子和陈将军都消失了。
来人摇着扇子,说:"厨子是遭同门追杀的太极拳高手,那两年隐身在部队里,后隐在岳王庙。陈将军学了太极拳后,更向上求索,入武当山修习道家剑法,但他每年都要下山一天,到岳王庙饮酒。这一天,便是他犯烟瘾大败的日子。"
何安下想起守夜老者说过的话"人的生日,并不单是妈妈生你的那一天,还有很多,能令你心境改观的,便是你的生日",忽然觉得自己心境改观,连日来的萎靡惰性,竟消失了。
何安下两眼生出神采,来人似乎看到,挥扇说:"陈将军的事迹对你有启发?我原是他的勤务兵,就是伺候他吸鸦片的。他的变化,令我一下看淡了世事,他和周师父夜离军营时,我苦苦相求,才终于带上了我。唉,一晃二十年了。"
何安下倒茶,把陈将军身死的真相说出。来人沉默半晌,合上纸扇,叹息一声。何安下:"你要找彭家报复么?"来人摇摇头:"彭乾吾拼死一搏,笨到极点也妙到极点,陈将军死得其所。"
此时响起马嘶之声,何安下起身向外望去,见门外的黑壮大汉倒在地上,四肢紧缩,已昏厥过去。一个头戴巴拿马草帽身穿白色长衫的人站在马前,姿态洒脱,正望向门内。
由于诊病方桌在室内偏侧,门内的人可望见门外的人,门外的人却望不见门内的人。室内来客摘掉墨镜,他的双眼瘪成一线,竟是盲人。他以最直接的方式寻求何安下帮助,小声说:"外面发生何事?"
何安下说了,盲人听后表情复杂,重新带上墨镜,双手开始搓折扇的纸面。何安下刹时明白刚才黑壮大汉先进屋是看清方位告诉他,但他自己走到诊病方桌前,不露丝毫盲人迹象,也是奇能。
门外的青年无声走入,草帽压得很低,遮挡五官。他走到离盲人五步远处,伸手向怀中一掏,看不清动作,一把长剑已在手中。
长剑出鞘,剑形十分薄窄,无风而微颤。
第二部分第22节:15、暗柳生(1)
盲人道:"拿杯水来。"何安下急忙倒一杯茶。盲人已将扇子纸面全部搓下,只剩竹条骨架,他掰下一片竹条,插入茶杯中,停了三五秒,把竹条抽出,递给何安下,说:"拿给他。"
何安下见竹条的水迹里凝结着数不清的细小气泡,行走了几步后,发现气泡并不破裂,如固体珍珠一般。
竹条被送到戴草帽人的面前,他看了眼,将剑插回鞘中,道:"两年不见,你已达凝气于剑的程度,我无话说了。"
戴草帽者抱拳告辞,转身出门,当脚迈过门槛时,却突然后窜,反手一刺。
剑入盲人肩膀。
戴草帽的人扬起脸,何安下见到一张英气逼人的年轻面孔,一脸兴奋。
盲人坐姿直挺,不因中剑而改变丝毫。他缓缓摘下墨镜,年轻人惊叫:"你的眼睛怎么了?"
盲人:"日练的结果。"
年轻人目光痴呆,像是精神上受了极大刺激,转身慢慢走出门去。
年轻人的剑留在盲人肩膀,犹自轻轻震颤。盲人脸色惨白,伸出两指夹住剑身,对何安下说:"止血药。"
拔剑、敷药,盲人的脸色渐渐恢复。何安下问:"伤你的是什么人?"盲人:"我徒弟。"
武当剑法分月练、日练两种,他却始终不教年轻人日练法,令青年怀恨在心,两年前负气而走。不是他心存保守,而是他也没有验证到,这双眼睛便是两年里修日练法出的偏差。
何安下要扶他去内室休息,他却执意离去。黑壮汉子仍瘫在地上,他轻踢一脚,黑壮汉子大叫一声醒来,活动开筋骨后,将他扶上了马背。
盲人坐在马上,与何安下抱拳告辞。此时,出剑伤人的年轻人自一棵树后跑出,夺过黑壮汉子手中的缰绳,黑壮汉子抡拳要打,盲人低喝一声,制止黑壮汉子。
年轻人不说话,抬头望盲人,目光如电。盲人在马鞍上,坐姿稳如山岳。年轻人的眼光暗淡下来,垂头,牵马而行。
黑壮汉子在马后跟随。
他们走上大道,远望,只是三个平凡身影。
回到药铺,何安下见地上的薄剑犹自闪着寒光,感到一切皆如梦幻。
15、暗柳生
杭州入了梅雨季节,一日一日皆天色阴惨。何安下很少出门,整天抄写医方。不是在医学上用功,而是修养自己的无名指。
干做饭、洗衣等家务时,无名指用不上,的确是生活中的废指。何安下却发现,独在写毛笔字时,可用上它。
毛笔的执笔法,是食指、中指自外,拇指自内,夹住笔杆。食指、中指用力,可以写出竖线,拇指用力,可以写出横线。而无名指自下抵在笔杆上,无名指用力,写出的是斜线。
前三指决定了纵横格局,是正,而无名指产生了斜线,是奇。不料书法和太极拳一样,均要依赖无名指生出变化。
何安下整日写字,体会的是彭家七子的武学。
一日,何安下缩在柜台后写字,无名指自发抖了一下。他仰头向柜台外望去,见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人站在了店里。
何安下站起身,客气地说:"二位诊病,还是抓药?"两人并不回答,何安下观察两人手的指节部位皆有茧子,呈暗灰色,这是打沙袋、木桩的痕迹。
两人目光直愣愣的,像是没有个人意志的犬类,只要听到号令,便会扑出撕咬。何安下心知还有第三个人,他踱步出了柜台,眼光急速扫视店内,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忽然,何安下听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声音,音质似乎是蝉叫又似乎是笛声。他侧耳辨别声音来的方向,无名指又自发地一动,两个大汉的拳头已打在了自己的胸口小腹。
何安下暗叫"糟糕",以为自己必被打坏,不料自己的身体却像团泥,毫不受力,打在胸腹的拳头,各自滑开了。
两个大汉愣住。何安下写字时,练的是彭家七子"全身皆松,只有无名指紧"的口诀,现在无名指一紧,全身登时放松,卸掉了拳力。
梅雨季节到来后,他写了数十万字,成就了太极中乘功夫。
那似蝉似笛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个大汉身形一错,拳头打向何安下的肋骨。何安下的无名指一软,全身顿时团紧,拳头如打在鼓面上,反弹出去。
第二部分第23节:15、暗柳生(2)
两个大汉的胳膊甩到了脑后,仍余力不消,带动得整个身体退了三四步,方稳住身形。
何安下低吼一声:"出来吧!"他已听出那似蝉似笛的声音来自东窗外。
东壁窗户外露出两张人脸,因逆光关系,看不清五官,其中一人离开了窗口。几秒钟后,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他把手中的伞收起,抖了抖水,立在门旁。他披一件黑色斗篷,头戴黄色军帽。
随着走动,披风散开,露出整身军服。一般军服为适应各种体型的人,总是略为肥大,而他的军服肩部和腿部拢紧,似乎不是统一尺码,而是专为他一个人剪裁的。这种从未见过的瘦身军服,不知是什么兵种。
这个人脸色腊黄,眼皮松懈,显得十分疲劳。他向何安下抬起双手,只见他的指头上绕着一根丝线。他把丝线缓缓抻开,以毫无起伏的语调说:"我是益县人,益县的丝绸古来闻名,这是我家乡的丝线,了不起呀。"
他两手猛地一拉,细细的丝线弹出一声,似人打了个响指,音质如蝉如笛。何安下变了脸色,丝线的韧性再大,也禁不住如此大力的一拉,并发出强劲的音质……只有上乘太极拳拳劲,方能做到。
军官踱步到柜台,拎起了一个本子,上面墨迹斑斑,正是何安下抄写的医方。军官赞了句:"漂亮!每个钩挑,你都写得特别好。"
他一眼看穿了何安下的秘密,把本子在台面上摆好,手中丝线垂落在本子上,蜡黄的脸泛起古怪笑容。
线丝如蛇,盘在本子中一个钩挑的笔画上,何安下凝视着线丝,叹道:"我不如你。"
军官笑出声来,音色竟十分悦耳,说:"既然无心打了,就听我说个事吧。"他走到诊病桌子前,坐下,两个黑衣打手迅速站到他身后。
他向何安下招招手,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何安下只好走过去,坐在桌旁的另一把椅子上。何安下坐下时,扭头向东壁瞥了一眼,窗外的另一人仍在。
何安下:"让你的人进屋吧。"军官:"他不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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