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殇魂

第70章


[1]
  然后平静地等着,完全不复方才在南书房中的脾气。
  “四阿哥败过火了?”一个柔柔的美丽声音在反锁门外的响起。是汉语。
  “这个……贵主子……四阿哥……”
  “行了,这孩子本来就怕热,天一热就脾气上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快开门,要是中了暑气你们可就干系大了。”
  “是——”太监哭着嗓子应着。
  接着就是门锁开启的声音。
  他还是静静地,站着不动,盯向门口,然后看见在夕阳中走入的旗装人影。他很喜欢看她踩着寸子袅袅婷婷走上台阶、小心踏入门槛的模样。[2]
  “胤禛?”
  还是汉名。其实他不大乐意讲汉语、写汉字、背汉书,被汉人师傅骂……可她不一样。他可喜欢她呢!
  “皇额娘?”
  “来,热得都是汗吧?额娘帮你擦擦。”
  丝帕子似乎是沾过冰镇的花露,凉凉的、香香的。他靠进同样馨香的柔软怀中。
  只有他被罚的时候,她才会亲自来接他,由他抱着,然后安慰地亲他。
  “额娘知道又是王师傅编派你的不是,可他是老师,而且他也是为了将你教好,让你皇阿玛高兴。”
  他不语。为了皇阿玛高兴?是呀,高兴!
  “好了,”她无奈轻叹,继续亲他嫩嫩的小脸蛋,“不气了哟!不许生气哟!……”
  不气了,当然不气了!他不怕热地使劲抱住她的纤腰——汉家血统的姑娘就是腰身纤细,啊,不对,她现在是满州人,一家都是——把头埋入她的胸怀。
  不气了呢!
  永和宫——
  “给娘娘请安。”
  无视于里屋的婴儿啼哭,十岁的少年一身深色缎面夹袍、黑亮的辫子垂在腰后,恭恭敬敬地跪地叩首。背后跪着的是景仁宫里的答应乌珠和女官翡翠。
  “都起喀。”清语(满语)。
  “谢娘娘。”他的生母是妃,地位自然与从小就抚养他的副后佟佳皇贵妃不能比,而且皇贵妃是皇阿玛的表妹,也是他的表姑——有了这层关系,自然与一般的妃嫔不同,也所以皇阿玛放心地将子女们都交给她带,自己却不常上景仁宫。但即使如此,也无损皇贵妃的副后地位。
  随便讲了几句,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多出来的弟弟一点也不关心,却听说他以前非常疼爱那个早夭的妹妹——皇贵妃的亲生女儿,她心里突然对儿子生出一股怨气来。
  那个女人,有地位、有宠爱,竟然还拥有她的儿子!
  “听皇上说你的汉文书法不佳?”
  胤禛直想皱眉,但又忍下了。她怎么没提自己最近几回在策论上超过三阿哥、从而大受皇阿玛的好评?“是,儿臣正在勤于练习。”
  没话好说了,反正这个儿子的所有好都不是她的,是另一个女人的。“那就回吧,进进出出的让十四阿哥受了寒也不好。再说,四阿哥要着了凉,贵主儿可要心疼了。”
  一旁的乌珠和翡翠却在咬牙。哪有当母亲的这样讲话的!不就是个妃,倒像皇后似的话里带刺!
  不过胤禛是松了一口气。年节时总得跟亲生母亲打个照面才象话吧?所以他就来了,也很高兴没坐多久就可以走了。
  “是。儿臣以后安顿在毓庆宫旁的延禧宫,娘娘有何吩咐,请打发了人来,儿臣自当尽孝。”因为他大了,就要离开后妃的住处。
  “你小心侍奉太子即可。”
  再次叩拜、出门。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对于永和宫生母身边以及其他妃嫔的使唤人扫都不扫一眼。
  “乌珠、翡翠,回去了!”
  “奴婢就不陪四阿哥回了。”乌珠福身行礼。她是答应,再不能与十岁以上的皇子见面,除非等她五十岁以后——即使这位阿哥是她一手抱大的,也不行!五十岁……自己能活到那个年纪吗?忍不住矮下身,搂了搂个子快到她肩膀的孩子——不,是少年了——“四阿哥,要保重!”
  他咬了咬唇,还是不愿意亲他……“有事就打发人过来吧,好歹我也是个皇阿哥。”
  “谢四阿哥——”
  “……翡翠,你会去延禧宫吧?”
  “自然要去的,不然主子不放心呢!”翡翠低头应着。她也不舍得与往日的姐妹们分开,但人家乌珠是皇上的人,而她,只是个女官。
  “那走吧!”他一甩辫子,大步走在前边。
  皇阿玛说:满人行路是不回头的。
  注:
  [1] 似乎是清宫体罚小皇子的一种,即关禁闭,末代皇帝好像也曾被这种方法招呼过。但不晓得前清是如何做法,但类似法子估计是有的,不然怎么管教一帮顽皮的小男孩!此处仅是借用一下,请各位看客不要当真。
  [2] 寸子即木质的女鞋(花盆底),高低有所不同,也就是古代版的高跟鞋跟松糕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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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10:10:50 PM《穿越文合集》番外 少年胤禛
大清殇魂作者:梵天Suzy
番外 胤禛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
  皇父自从五十一年起,不管是年纪不饶人还是子孙不孝所致,就经常生病。这次打猎出汗后贪凉而卧病,太医说风寒引起了心疾,需静养。因此他代替皇父主持萨满坤宁宫的祭祀,再赴天坛祈福。祈求……一个安稳富足的天下,以及一个清明健朗的父亲……
  斋宫外万余株柏树,在冬日风雪的肆虐下坚强挺立、岿然不动,像是要传承百年千年般。
  四处静悄悄的,礼部已经将未参加过祭典的宗师、官员、从属们日夜排演了好几天,神乐署更是全副精神打理着。
  包括今天在内的三天清心斋戒,以及明天天不明开始、三千七百多人直挺挺地站着三个多时辰才结束的繁琐仪式……是做给上天看的,还是用来安慰自己的呢?! 
  钦承纯祜兮,于昭有融。时维永清兮,四海攸同。
  输忱元祀兮,从律调风。穆将景福兮,乃眷微躬。
  渊思高厚兮,期亮天工。聿章彝序兮,夙夜宣通。
  云軿延伫兮,鸾輅空濛。翠旗纷袅兮,列缺丰隆。
  肃始和畅兮,恭仰苍穹。百灵祗卫兮,斋明辟公。
  神来燕嬉兮,惟帝时聪,协昭慈惠兮,逖鉴臣衷。
  好词啊!
  只是,这形式上的东西,真能让上天变得仁慈吗?真能让百姓得以饱暖富足吗?
  不!只有人君才可!
  他始终没有睡着,干脆静静起身打坐。
  值夜随身太监脚步极轻地为他加了火盆、油灯、几盘点心,然后悄然退守虚掩的门外。
  他想,他不仅仅是个念旧的人,而且喜欢这种不必交代就可为他安排妥帖的仆从。过段日子要提拔一下那太监的侄子……奇怪了,记忆中似乎没有几个人不期待赏赐提挈的。即使某个自称“清心寡欲”的女人有时也要求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方说有个西洋女人像的镀银怀表——干吗不要金嵌钻石的呢,她不是喜欢钻石吗?何况他也喜欢看她戴上他送她的东西高高兴兴地赴约。
  为什么三天来突然想起那么多关于“她”的事?啊,对了,他好些天没见到她,自然会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王爷?”
  “什么时辰了?”
  “您该更衣了。”
  “你通知外头准备。”
  看看时间,丑时末,离冬天的天明还有一个半时辰。
  他不得不说句实话:这当帝王的比百姓还辛苦,终年终日不得闲,连病中都必须处理急务。他要是当了……不不,把这念头从脑袋里、心底深处逐出去。现在是向上天祈求皇父尽早康复是的关口,不得有杂念。
  “准备——”
  “王爷!有旨意!”
  一小队人在冷飕飕的冬夜中小跑着来到斋宫门前。
  “王爷!有旨意!皇上让四阿哥即刻去畅春园面驾!”
  所有人愣住了。这什么时候了,已经延了一回的大典……难道又要延?不少操办得消瘦憔悴的人几乎要当场哭出声。这有完没完啊!!
  他是无法体会那些人的酸楚心理,也没有时间让他细细安排。眼角在突突跳着、右侧太阳穴隐隐抽痛。
  “祭典延后两日再说。”
  “可是,王爷,那其他大人们——”
  “就说我讲的,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服的来找我说!”
  “……是——”谁敢啊!这位是京里实权和年纪、资历最高的皇子,都能代君祭天的人……谁不想要命啊!
  “四阿哥到了吗?”显得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低头垂手趋前跪倒,“给皇阿玛请安。”
  “好……”
  声音有些颤?他疑惑地微微抬头,惊见老父挣扎着要坐起,下意识地跟随身太监同时动作,将羸弱的康熙帝扶住,安顿好。
  康熙帝下颚一指,两名跟随侍奉多年的中年太监退出门外。
  只剩下他了!
  他只得稍嫌不敬地自行帮皇帝拉被子、垫垫子,拨火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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