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X的献身

第33章


草薙忍不住问。
    “刚才那张纸给我看看,就是石神的出勤表。”
    被汤川这么一说,草薙连忙将折起的纸从怀中取出。汤川一接过去,就瞪着面纸,低声沉吟。
    “怎么会……不可能……”
    “喂,汤川,你在说什么?你也跟我说说啊。”
    汤川把出勤表递给草薙。
    “抱歉,今天请你先回去吧。”
    “你这太过分了吧。”草薙提出抗议,但是一看到汤川的表情,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友那张物理学家的脸孔,似乎正因悲伤和痛苦而扭曲着。草薙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见过那种表情。
    “你走吧,抱歉。”汤川又说了一次,听起来仿佛在呻吟。
    草薙起身离座,他的疑问堆积如山。可是他不得不说服自己,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从朋友面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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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时钟指着上午七点三十分。石神抱着公事包走出家门,公事包里,放着他在这个世上最在乎的东西。是他目前正在研究的某个数学理论的相关档案。与其说目前,说是多年来持续研究至今,或许更为正确。毕竟,连大学的毕业论文,他都是以那个理论为研究主题,而且至今尚未完成。
    要完成这个数学理论,恐怕还得再耗费二十年以上的光阴,他暗自估算着。弄得不好,说不定还得更久。正因为如此艰难,他坚信这才是最适合数学家投注一升的课题。而且,他也自负除了自己之外无人能够完成。
    如果能够完成不须考虑其他,也不用被杂务剥夺时间,可以专心研究的话不知该有多好——石神常常驰骋在这样的妄想中。每次只要想到有生之年不知是否能完成这个研究,他就惴惴不安地觉得把时间耗在其他不相干的事情实在可惜。
    他决心不管去哪里,都不能抛下这个档案夹。他得珍惜分分秒秒,就算让研究再进一步也好。只要有纸笔,这并非不可能。只要能继续这个研究,他便别无所求。
    他机械性的走着固定的路线。过了新大桥,沿着隅田川边前行,右边是蓝色塑胶布搭成的成排小屋。一头花白长发绑在脑后的男人,正把锅子放在瓦斯炉上,不知锅里是什么。男人身边系着浅咖啡色的杂种狗,狗把屁股对着主人,懒洋洋地坐着。
    “罐男”还是老样子,忙着压扁罐子,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他身边,放了两个早已塞满空罐的塑胶袋。
    经过“罐男”面前继续走了一阵子,就看到长椅,椅子上空无一人。石神朝那里瞥了一眼,又恢复低头的姿势。他的步调毫无变化。
    前方似乎有人走过来。就时间来说,应该是遇到那个牵三只狗的老妇人的时候,不过好像不是她。石神不经意地抬起脸。
    “啊!”他不禁脱口喊出,停下脚步。
    对方没停足。不仅如此,还一脸微笑地朝他走近。对方来到石神面前,终于停下脚步。
    “早。”汤川学说。
    石神霎时张口结舌,舔舔嘴唇才开口。
    “你在等我吗?”
    “那当然。”汤川依旧表情愉悦的回答,“不过说等你好像有点不正确。我从清洲桥那边一路闲晃过来,心想或许能遇见你。”
    “你好像有什么重要的急事。”
    “急事……不知道。或许算是吧。”汤川歪着头。
    “急着现在谈吗?”石神看看手表,“我没什么时间。”
    “十分或十五分钟就行了。”
    “边走边谈好吗?”
    “那倒是无所谓。”汤川环视四周,“不过我想在这儿先说几句话。两、三分钟就好,坐那张长椅吧。”说着也不等石神回话,就迳自走向空着的长椅。
    “石神吐出一口气,跟在朋友后面。”
    “之前,我们也从这儿一起走过一次。”汤川说。
    “好像是。”
    “那时你说过,看到那些游民,就觉得他们过日子像时钟一样准确。你还记得吗?”
    “记得。人一旦摆脱了时钟反而会那样——这是你说的吧?”
    汤川满意地点点头。
    “你我都不可能摆脱时钟的束缚,彼此都已沦为社会这个时钟的齿轮。一旦少了齿轮,时钟就会出乱子。纵然自己渴望率性而为,周遭也不容许我们这样做。这虽然同时也让我们得到了安定,但失去自由也是不争的事实。在游民当中,似乎也有不少人不想回到原本的生活。”
    “扯这些闲话,两、三分钟一下就过了喔。”石神看看表,“你看,已经过了一分钟了。”
    “这个世上没有无用的齿轮,也只有齿轮半身能决定自己的用途,这就是我想说的。”汤川定定凝视着石神,“你打算辞去教职吗?”
    石神惊愕地瞪大双眼,“你怎会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因为我想你自己应该也不相信自己的职责,就是扮演数学教师这个齿轮吧。”汤川从长椅起身,“走吧。”
    两人并肩朝隅田川边的堤防迈步走出,石神等着身旁的老友先开口说话。
    “听说草薙去找过你,为了确认不在场证明?”
    “恩,就是上周吧。”
    “他在怀疑你。”
    “好像是,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倒是一头雾水。”
    汤川听了,倏然放松嘴角,露出笑容。
    “其实他也是半信半疑。他只是看我对你有兴趣,才开始注意你。我想我好像不该透露这种事,不过警方几乎没有任何根据足以怀疑你。”
    石神停足,“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汤川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石神。
    “因为我们是朋友,除此之外别无理由。”
    “你认为是朋友就有必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我和案子毫不相干。不管警方怀疑不怀疑,我都不在乎。”
    他知道汤川深深的叹了一口长气,接着又微微摇头。看到他的脸上隐约带着悲哀,石神不禁心生焦虑。
    “跟不在场证明无关。”汤川静静说。
    “什么?”
    “草薙他们满脑子只想着推翻嫌疑犯的不在场证明。他们坚信若能找出花冈靖子不在场证明的漏洞,只要她是真凶,迟早可以找出真相。你若是共犯,只要顺便调查你的不在场,他们以为就能瓦解你们的防御。”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为何要说这种话。”石神继续说,“站在刑警的立场,那样做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当然,正如你所说,前提是如果她是真凶的话。”
    汤川听了又再次微笑。
    “草薙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是关于你出考题的方式,针对自以为是的盲点。比方说看起来像几何问题,其实是函数的问题,我听了恍然大悟。对那种不了解数学的本质、早已习惯根据公式解答的学生来说,这个问题想必很有效。乍看之下好像是几何问题,所以学生便拼命朝那个方向解题,然而却解不出来,唯有时间分秒流逝。要说是坏心眼的确很坏心眼,不过用来测试真正的实力倒是很有效。”
    “你到底想说什么?”
    “草薙他们,”汤川恢复严肃的表情,“自以为这次的题目是瓦解不在场证明,因为最可疑的嫌疑犯坚称有不在场证明。也难怪他们会这样,再加上那个不在场证明,看起来就摇摇欲坠。一旦发现这个线索,当然会想从那里攻起,这是人之常情。我们做研究时也是这样,不过在研究的世界里往往会发现,那个所谓的线索,其实完全找错了方向。草薙他们也一样,掉入那个陷阱。不,或许该说是被人牵着往陷阱跳。”
    “如果你对侦办方针有疑问,那不该找我,该向草薙刑警提出建言才对。”
    “那当然。我迟早必须这么做,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和你谈谈。至于理由,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
    “说得更进一步,是因为不想失去你的才华。我希望这种麻烦事赶紧做个了断,你才好专心做你该做的事,我不希望你的头脑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用不着你说,我也不会白白浪费时间。”石神说着再次迈步走出。不过不是因为上班快迟到了,而是他已无法忍受留在原地。
    汤川从后面跟上来。
    “要解决这次的案子,就不能把它视为瓦解不在场证明的问题,而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其间的差异,远比几何与函数来得大。”
    “为了参考起见我想请问一下,那你认为那是什么问题?”石神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很难用一句话概括,勉强要说的话应该是障眼法的问题,是故布疑阵。调整小组被犯人们的伪装唬住了。他们以为是线索的东西,其实通通不是线索。当他们以为掌握关键的那一瞬间,等于已经上了犯人的当。”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
    “是很复杂。不过,只要稍微换个看法,问题就会变成异常简单。凡人想以复杂的手法掩饰某件事时,往往因为复杂而自掘坟墓,可是天才不会这样做。他会选用极为单纯、但是常人想像不到、常人也绝对不会选择的方法,将问题一口气复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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