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

第60章


如果女孩子自己软弱一点,自然有人来保护你,反而容易找到坚强的后盾。”
  “是啊,我和你爸最担心的,就是你一直逞强。不过现在放心多了,我看冯萧这孩子说话办事也挺大方的。”
  “是啊。他想问题还是很周到的,基本不用我动什么脑筋。”何洛微笑,“和他在一起之后,日子倒是轻松很多。”
  “这样就挺好的。”
  “恩,挺好。”
  “有结婚打算吗?”何妈吃过晚饭,又问。
  何洛站在厨房里和母亲一同洗碗,一把筷子在手中颠来倒去。“暂时没有。”她摇头,“真要结婚,肯定先向你和爸爸请示。”
  “你爸正在考察呢。”何妈笑,点点客厅。何爸沏了一壶茶,正拉着冯萧一同看新闻联播,天南地北地闲聊。
  “我真同情他。”何洛苦笑摇头,“我爸从商这么多年,还保留着大学讲师滔滔不绝的激情。”
  “让你爸多观察观察,不也是为你好呀。”何妈说,“你们这些孩子,有时候看人看事不长远。”
  何洛瞟一眼客厅,“冯萧的导师下半年起要跳槽去美东一个实验室,可能顺便要带他去那边做实习生。我顶多看这么远,再以后的生活,变数太多。”
  “瞧你说的,我们的生活好象一成不变似的。其实我们这一代,不比你们动荡?”何妈说,“我和你爸一起下乡,他考了大学,毕业后本来可以留在北京的,因为我进不去,他就回来了;后来你爸自己去做生意,前两笔陪的一塌糊涂,每个月都跑俄罗斯,偶尔回来一趟,还总和关系户喝酒,半夜醉醺醺回来乱吐。我一个人拖着你,还照顾这个家。当时,真以为挺不过来了。”
  “你又忆苦思甜了。”
  “我是说,彼此要为对方考虑。你们这一代孩子,太自我为中心了。”
  何洛失笑,“你和爸爸不也一再叮嘱我,千万不要把别人当成自己的生活重心,否则很容易失落么。”
  何妈哑然,“此一时,彼一时。”她想了想说,“我们不希望你过得辛苦。其实,当初你外公外婆,对你爸爸也没少抱怨。”
  何洛低头,“我知道了。”
  何爸喜滋滋对何妈说:“冯萧这孩子不错,懂事,也比较有见地。”
  何妈叹气:“我也挺喜欢这孩子。但我,总觉得洛洛心不在焉呢。还是她大了,喜怒哀乐也不挂在脸上了?”
  何爸笑,“前些年她哭哭笑笑的时候你担心,现在沉静了,你又担心。你到底想咱们洛洛怎么样,啊?”
  “想她开开心心的。”
  冯萧十二月底就要返回北京,和家人一起迎接新年。临行前一日,何洛一家三口陪他去冰雪大世界看了冰灯雪雕,还买了木耳榛蘑一类的特产让他带回去。回到家里,何妈沏了热茶给大家暖手。何爸来了兴致,非要冯萧陪他下象棋。第一局何爸旗开得胜,接下来连输两局,第四局分外仔细,拈着棋子迟迟不决。
  何洛笑:“爸,我和你们都下过,冯萧的棋力比你好很多,第一局输掉,多半也是紧张。”
  “女生外向。”何妈扯扯女儿,小声道,“给你爸留点面子啊。”
  冯萧说:“何洛的棋下得也不错,经常和我打赌,谁输了谁洗碗。”
  “那一定多数是她洗。”何妈笑,“我知道洛洛,让她作饭可以,最厌烦洗碗了。”
  冯萧笑着看何洛,“可别说我告状。有时她连输两盘,就找借口,说,诶,天色这么晚,我要走啦,然后拎包就跑,剩下一堆碗筷。”
  何洛“哼”一声,“还说,第二天我再去找你,家里还是一摞子碗筷!”
  “那不是你头天积攒的?”冯萧揶揄,“跑掉就能赖帐?”
  一室茶香,其乐融融。
  何妈去接电话,转身喊女儿来听。
  “家里很热闹,聚会么?”章远声音低哑。
  “没有,我爸……他们在下棋呢。”听见他瓮瓮的鼻音,何洛很想问一句,感冒了么,还是太忙,没有休息好。嘴唇轻轻开合,问询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又吞回去,只剩下几个毫无疑义的音节,像是不耐烦时“唔唔嗯嗯啊氨的应答。
  “噢,我也没什么事情……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1月12日吧。”
  “能不能,抽空吃顿饭?”
  “恐怕不成。13日一早的飞机回美国。”
  “这么紧?那出来一下吧,一两个小时。”
  何洛咬紧下唇,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客厅。何爸孩子一样,拽着冯萧又开了一局,何妈支着,喊着“跳马,跳氨。何爸懊恼,“观棋不语真君子。”
  “我不是君子,我是你家姑娘的妈!”
  冯萧摊开双手,冲何洛无奈地耸耸肩。
  何洛浅浅笑回,低下头,刘海挡在面前,索性垂了眼帘。“他家里可能也有安排,我走不开。”
  挂断电话,章远埋头,十指穿过头发,掌根压在太阳穴上用力地按了几下。在何洛踢踢踏踏的脚步行近之前,一家人的说笑先钻入他的耳朵。他觉得自己像捞月亮的猴子,因为她照亮了黑夜,便去捕捉,落得满手支离破碎的影像。她依旧在天边,笑容清冷。
  最近公司事务繁忙,外部市场竞争激烈,负责技术的副总偏偏在此时跳槽,拉走不少老客户。总公司将副总的行政职能暂时分划给章远和另一位项目经理,提议他们拓展服务领域,但一时又找不到理想的新晋技术人员,只有和别家公司合作。各个组长推三阻四,又不公开反对总公司的决定,章远面对好高鹜远的上级,唉声叹气的同事,隔岸观火的局外人,颇有心力交瘁的感觉。
  此时专注地想一个人,也是奢侈。捉不住,便放手吧。
  章远原组开发人员暂时交由马德兴带领,他挠头,“这次简直是纯通讯设备支持,和我们相差太远,只能被合作方吃死,估计我们从别人牙缝里也抠不出什么肉渣来。”
  “总比被自己人吃死好。”章远低声道。
  马德兴明白他在说什么。风传天达上层意见不和,争权诸方拿新兴的软件公司做擂台,无端大家都成了权利斗争的旋涡中心,被动接令,上诉无门。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二人异口同声。
  章远感慨,“前提是要我们死不了。”
  拿到年终分红,加上前两期的项目款,他一次性付清房贷,便开始寻下家卖房。河洛嘉苑一带楼盘价位扶摇直上,市价已经达到七千三。马德兴说:“章远这次真是成功的投资啊,转手就挣了十万。我就说,买个远点的房,外加一辆好车。”
  章远笑,“也是无心插柳。”电话接进来,有一对儿中年夫妻通过代理找上来,要求隔日去看房。
  他摸出门钥匙,思忖片刻,“下周吧。哦,不,还是赶早好了。恩?今天,那也好……”
  康满星见章远要出门,忙喊住他:“章老大,你早退!”
  “当我请假吧,我刚才和上头打过招呼了。”
  “不是,你走了,我们那边搞不定。你也知道,客户总打电话过来,问新插板旧插槽的,我也不懂啊。”康满星埋怨,“还不都是老大你惹祸上身,我早就说,维护,尤其是和硬件相关这部分,我们一点都不该管,给售后服务,或者是设备部么!”
  “那你说哪部分我们来做?”章远抿嘴,语气强硬,“现在竞争这么激烈,能多做点是好事,左也推掉,右也推掉,过两天清闲了,也就是我们大家走路的时候了。”
  “老大,你危言耸听。”
  “多学点总没坏处,我也不是没有原则地接活。”章远欲言又止,看见康满星强作笑颜,叹口气,“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但是,遇到逆境,规避是上策,变逆境为顺境,才是上上策。我去去就回,有事电话联系。”
  “明白了。”康满星点头,“老大你先忙去吧。”
  马德兴幸灾乐祸,“喂,挨骂了不是?”
  “哪儿有,那是老大提点我!”康满星“嘁”了一声,又小声道,“不过,最近老大心情不大好,他以前从来不会对我们摆臭脸的。”
  “喂,不要背后诟病你的上级。”马德兴左右看看,“搞不好,以后还是我的上级。”
  “你也听到风声了?”一脸兴奋,“我就说,组长现在名义上是代理一部分行政工作,但什么跑客户,参与全年总结,上面也很放权给他啊。要不是因为他资历浅,论能力,早就应该提升了。新的开发计划,他听一遍,转头就能把技术核心分析给我们,从不用反反复复地想。你说,他最近不爽,是不是为了人事上的事情?那天我们吃饭,他还感慨,以前从不会说‘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样敷衍了事的话,现在也要看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马德兴啐她:“好好工作,不要嚼舌头,不怕我打小报告?”
  康满星哈哈大笑:“马哥人最好了,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肚量大。”
  马德兴摸着二尺七的腰,瞪她,“好,你就讽刺我吧!千万别让我抓着你小辫子。”
  “我有什么小辫子?”
  “你对某些领导过分关心。”
  康满星瞥他一眼,“你怎么和新来的实习生乔晓湘一样八卦?”
  过分关心?开什么玩笑?康满星站在洗手间梳头,心情恍惚,“哎啾一声,梳子刮断几根头发。她心疼得看看,低下头对着镜子左望右望,怎么看,都觉得比大学时少了不少头发。
  做IT真是摧残女性青春,掉头发长痘痘,康满星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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