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夏衍心中如何想,该来的终究会来。
在他成功击溃了京畿守军之后,接下来一路急行军就更带上了些迫不及待的意味,萧党在朝中的力量此时也开始迫不及待地发动起来,从外到内逐渐形成合围之势,势要协助夏衍一举夺下九五之尊的宝座!
全国各地的援军纷纷应声而起,可却都在不同程度上被萧党所控制的力量所分割拦截,他们甚至不需要取胜,只要把援军给拦住,这就算是成功了。
可偏偏就还是这些人,在朝上痛斥勤王军如何如何不是,简直将两面三刀做到了极致。
即便是军报下的西厂接连拿人,也没有将这股子造势的风潮给压制下去……只能说,当真有人是要权不要命的。
夏衍这边自然是快马加鞭,只是苦了萧锦。
以前考虑到肚子里还有一个自然那还是有所顾虑,可现在萧锦生了,他便越发能将她带着一起走了,只是将牵机和她安排在一辆马车中即可。
只可怜堂堂大夏皇后,竟然过得比寻常人家的产妇还要难熬,非但没一个舒适的环境生产,更连生产后起码的一个月时间养身子都做不到。
当真是令人寒心到了极致。
夏衍军务繁忙,最多每日里过来看看,萧锦还在产后恢复期,自然是没那个能耐还能出门活动的,青浣又是被夏衍盯死了的人,这里头唯一相对而言活动较为松泛的还得属牵机。
夏衍不是没想过将牵机也一并控制住,需要什么药由他安排人送来便是,可是牵机总有能耐从药中挑出各种不妥,夏衍虽然瞧着那孩子觉得心中各种不快,可终归也没想着亏待萧锦,最后还是松了口,让牵机自行选配药物。
也就是这样,给了萧锦可乘之机。
急行军中自然是不方便行走的,牵机趁着休息的时候去外头转了一圈,吩咐了些准备的物事,这才慢悠悠转回来。
当然,牵机这一遭肯定不是白走一趟。
待到他进了马车,青浣先去瞧了瞧确定周围没有旁人,这才点头示意可以说了。
“打听到了?”萧锦靠在榻上,怀中抱着个软绵绵的小包子,这让她原本还能称得上高贵冷艳的气质登时崩塌了不少。
“明日就会开始最后的总攻,届时我们抓住时机便可。”说到此处,牵机眼中终于难得的有了些跃跃欲试的神色。
其实也不难理解,此人醉心钻研医术,终日里让他在宫中给达官贵人们请肚满肠肥算计过度的平安脉,着实是耽误了他。
眼下能有机会离开皇宫那个大牢笼,从此天高任鸟飞,牵机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孟歧山如何说?”青浣有些紧张的插了一句,这其实是不符合规矩的,但是这里头的都是熟人,也没人跟她计较这点小事。
“待到明日攻城的时候,安乐王会先发表一番对于此次清君侧乃是顺应民意,他也着实不愿意损伤兄弟感情,可为了大夏国运不得不为之如此之类的套话,”说到此处的时候,牵机的神情中有了抹微妙的嘲讽,“然后孟歧山便会作为深受望帝身边佞臣所害的代表,先是苦情哭诉一番在漠北一战中如何因为昏君殆误战机失踪,受了多少多少苦楚,最后好不容易才被英明神武的安乐王救出从此甘为马前卒……”
他这话说出来,旁的两人面色都微妙的变了变。
虽然明知道必然会如此,可听起来却总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味。
孟歧山多半是不会照着戏本如此演了,这当中他还要算是最大的逃脱变数。
能得到孟歧山的支持这还要感谢夏望之,若非是他让牵机带来了孟歧山的父母手信,那还当真难以取信这小狼崽子。
这就要提起先前一直在失踪的秦端了。
秦大公子自从被小狼崽子抓走之后,后者又不提相信他,也不说不相信他,可也不肯放他走,每天就像只养只宠物一般关在帐篷里。
孟歧山甚至还自大到连秦端的嘴都不封,就是笃定了他就算是大叫也逃不出去。反正孟歧山的帐篷里什么声音都传出来过,个把两个疯的人直叫唤又算得了什么?
可偏偏秦端还真能上演出一桩人残志坚的好戏,硬生生的说服了孟歧山,若是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想要证明他说的不是假话,那就必须要回一趟京城,或者从京城获取相应的证据。
其实只要把秦端圈在身边,真相到底是怎么样孟歧山也已经不大在意了,反正他记忆也不清楚,就算是想起了什么也是零碎的。
可偏偏就是逗弄面前这个人,看他见日里跳脚似乎更有意思。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其实孟歧山已经能基本确定秦端说的多半都是真话,虽然语言能作假,但是心意却不能。
眼下既然秦端如此急于证明,给天子卖命也是卖,给安乐王卖也是卖,既然能知道父母的真相,甚至还能彻底弄清楚究竟是谁坑了他……孟歧山毕竟还是少年意气,说不兴致勃勃是不可能的。
但他就要钓着秦端,看他抓耳挠腮企图说服他的模样,最后才施恩般同意了让秦端往外头传消息。
但是仅限消息,没有定西军的军情和所在,人也更别想走。
也幸而秦端的如此神来一笔,才赶得及让牵机在最关键的时候赶到救了萧锦的命。
萧锦得知孟歧山要作为先行军登时下意思皱了皱眉,“他如果当先出击的话,那岂不是不能和我们一起走?”
他们本来打算的就是趁乱逃出定西军,等到真打起来的时候,多半不会有什么人能在后头盯着他们。
这种时候自然是拉上秦端和孟歧山一起趁乱逃跑更加更加妥当。
可眼下逃跑还没开始,主力军当先被抽走了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安乐王亲自点的将,如果不想引起他的疑心,那么孟歧山必须要在阵前出现。”
“孟歧山的意思是,让我们先走,他随后找机会追上来。”
开战之后说不定可以趁乱逃走……可是什么样的情况会导致阵前大乱?
萧锦一时半会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他们也的确不能继续跟下去,毕竟无论是萧锦牵机还是青浣,都是一个个只会添麻烦的弱鸡,所以还不如找机会先行撤退,也省得拖后腿。
“你去告诉孟歧山,”萧锦沉吟了半晌,“宫后苑假山下有一条密道可直通城外,届时如果他进城后想要离开,可走此路。”
第二日,定西军正式攻城。
战况从一开始就极为激烈,连夏衍都没想到,夏望之竟然一上来就把全军押上,根本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
萧锦等人原本打算趁着这个机会逃跑,没想到夏衍竟然提前安排了重兵把守,死死将几人给钉在了此处!
先前萧锦还以为是计划暴露,可很快她就发现,她还是低估了男人为了权势所能做出的牺牲。
两军对垒的战场,战事正成胶着状态。
萧锦被押上了前线,怀中还抱着孩子,心中不是没有自嘲,没想到两辈子以来还是再次来到了此处。
只是上一世,她高高站在城墙上,成了活靶子,这一世,她抱着孩子被押在下头,还是个活靶子。
还买大送小,听起来似乎感觉好像更吃亏了。
“阿锦,对不起,”夏衍的神情有些僵硬,视线躲闪,不敢看她的眼睛。
有什么对不起的呢,没有希望,自然也就无所谓失望了。
萧锦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夏衍竟然被逼到了连她都挟持上战场的地步,战况着实太过于一面倒了。
她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怎么,难道萧珅现在夏望之还不打算动?那现在夏望之还把夏衍的孩子藏起来,这是打算给萧党一个暂时不动作的希望?
看来城内的情况比想象得更严峻。
想来夏望之也不会将钱孟起戴了绿帽子这件事扩大化处理,毕竟就算夏望之没这个意思钱孟起戴了绿帽子也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这一出弄出去,真不怕钱孟起现场就反了?
不过她很快就被场上的情况吸引了注意力,看明白了为何夏衍会如此被打得落花流水。
这也难怪了,身为前锋的孟歧山竟然当众反转带兵攻打夏衍,这无异于狠狠打了先前夏衍才种种鼓吹的夏望之失道寡助一耳光。
那么现在把她抓过来,又是用意何在?
“皇兄,你看看,你如此受身边奸臣蒙蔽,以至于皇后都为了自保,不得不前来臣弟这里寻求庇佑,难道您还没有看清真相!”
“现在皇后和皇子都在此,皇上,还请快快打开城门,让臣弟清除您身边的佞臣,替大夏扫出一片清净之地啊!”
夏衍的喊声此时再听怎么都有了点跳墙小丑的意味。
萧锦:本宫可没有要投奔你,明明是你派人绑架本宫谢谢。
不管夏衍在下面说的多么动情,夏望之的神情都只在见到萧锦和孩子的时候动了动,其他更多的时候都是一副看戏的意味。
就算夏衍脸皮再厚,此时都不免有些撑不住了。
对方完全油盐不进,这心理攻势可怎么打?
“朕只问你一句,你是如何从京城将皇后偷走的。”待到下面夏衍说得口干舌燥,夏望之淡淡来了一句。
现在他是胜利者,自然有那个资本拿乔端着。
夏衍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劝诱道,“臣弟方才说了是娘娘主动投奔臣弟,为了保住她和腹中胎儿性命!”
夏望之冷笑一声,“朕倒是没想到,天下最安全的地方竟然不是皇宫,这后宫内现在可还有太后执掌,安乐王的意思是,连太后都不可信了?”
夏衍微微一笑,“母后一心向着大夏,一时受人蒙蔽也是说不准的。”
这宫里除了夏望之还能有谁能蒙蔽太后?
也亏得他心理素质过硬,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住镇定,甚至还时不时企图反转。
“这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人清白不成?”夏望之嗤笑一声,“既然如此,不妨来解释一番,凤翎是朕安排钱将军身边之人,身份特殊,你竟然强行奸污于她,此事又作何解释?”
“朕已经验证过了,此孩子与太后血脉相融,不知安乐王有什么说法?”
萧锦闻言登时一愣,没想到此事还是被掀了出来,再看城墙上已经不见钱孟起的踪影。也幸亏夏望之还算留了层遮羞布,硬是将三媒六聘过门的将军夫人说成了安排另有任务之人呢。
夏望之很狡猾,他不提徽商提供的马匹,不提现在各地纷纷凭空生出的起义军,因为这些夏衍都能指证说这是天下人看不过去夏望之举措从而导致的失道寡助。
他只问这一点听起来是小节上的亏损,实则将夏衍彻底放在了对立面。
因为招揽关东军不成所以奸污人家的妻子,这样的主将,如何能让下头的人安心效忠?
根本就是人品有亏!
这当中更关键的是,为何偏偏就盯上了凤翎?若是此事不由夏望之揭晓,天下人应当都不知,可若是知道的话,联想力丰富之人便不难察觉内里的联系。
若是悄然安了个种在大夏最强力的关东军,天然就有军中的支持,若是以后想要反水,还有什么比这个孩子更好的钉子?
这简直是视臣子的尊严如草芥!
天家就如何,天家就能随意奸污□□子了不成!
这一下落实了,夏衍的名声不臭也要臭了。
“皇兄,你为了污蔑臣弟,竟然连这等理由都编造得出,”夏衍满脸沉痛,“臣弟名节事小,天家名节事大!”
“您怎可受小人蒙蔽,如此不顾兄弟之情!”
啧,这会又知道兄弟之情了。
萧锦被作为一个幌子立在此处,看起来百般无奈,其实却在看城墙上方将领的所在。
她是知道夏衍手中握着虎符的……果不其然,没有见到京畿军主将的身影。
看样子,夏衍是已经早就布置下来,准备里应外合,从内部瓦解夏望之的军队了。说不定不见的钱孟起便是被派去执行此事。
夏衍竟然还没发现?
两方还在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废话,在萧锦看来,这不过是在拖时间等着京畿营准备好罢了。
她还正胡思乱想,从京城中忽然传出一阵巨响!那分明是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一时间,城墙上诸人登时大惊失色,连防守也开始混乱起来,那震动极大,甚至连城墙都裂了几处细小的口子!
守方大乱,城墙上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夏衍眼前一亮,就是这个时候!
“给我上!”
夏衍抓紧时机,将萧锦交给一旁的亲兵,来不及细细吩咐,当先便跃上马,命人朝城墙着大门冲了过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萧锦被亲兵送回马车之后,这才发现先前的防守已经薄弱了不少,想来应当都去攻城了。
这是定西军的后方,想来也没什么人能摸到这来,夏衍先前被打得太惨,兵力损失惨重,连这里把守的人都抽走了!
早已等得心焦的牵机和青浣登时将她一把拉进马车,乔装打扮之后,由秦端在外策应,带着一小队人马迅速冲杀进来,一把捞了萧锦和孩子上马,就这么快马加鞭的冲出了包围圈!
京畿营的□□其实并未持续多久,事实上,发动□□的只是少数被刻意放纵的营地,甚至连他们收到的地图上爆炸的地点都是事先早就改动过的,大多数将领早就在西厂和关东军的双重的镇压之下伏了法,可消息一个字都没往外漏。
被炸掉的只是钦天监罢了,根本就不是事先说好的火药库!
外头听着声音大,其实损失并没有多少。
其实更关键的是,在京畿军□□的时候,在京中积极响应的萧党,他们纷纷带着家兵冲出来,打算趁此机会捞些军功。
却早被虎视眈眈的关东军一把抓了个干净。
夏衍听到那动静,以为京中死伤惨重,殊不知连城墙上的反应都是故意装出来引诱他们上钩的!
他命人发动总攻,实质上却是敲响了夺命钟!
城门突然洞开!
先前还有些疲软的关东军登时如虎添翼,混合着城中冲出来的京畿军一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正式对上了定西军!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关东军这种老牌劲旅和定西军这种后来才拼凑起来的军队的区别了。
无论是战术协调还是配合,甚至是指挥,都完全无法匹敌。
夏衍这才意识到,先前的所谓战况胶着怕都是夏望之故意放出来的假象,为的就是让他动用虎符好看看京中到底还藏了多少钉子!
大意了!
可此时为时已晚,身边的军队都逐渐在战场这个大绞肉机中被消耗掉,夏衍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身上的伤处也越来越多。
援军迟迟未至,关东军经验老道,将定西军分割成相互独立的几块,逐个歼灭。
夏衍身边也不例外,眼看着人一个个的被杀,到最后只剩下最后数个亲兵时,他都要绝望了。
几个亲兵也是浑身浴血,有一个甚至连胳膊都被砍掉了,伤口还在往外喷着血。
“王爷……快走……”
几个亲兵喘息着将夏衍推上马,用力朝着人相对较少的方向抽了一鞭子,而他们几个则是背靠着背,互相帮助抵御着敌军劈来的砍刀!
马是良马,鲜血顺着额上往下流,只染得眼中一阵阵刺痛,可夏衍根本不敢扎眼,随时操纵着马避开敌军的砍杀!
幸而夏望之还想抓活的,这才没被人朝致命处招呼,可夏衍也已经脱力了,连看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左右晃动着模糊了起来。
幸亏,幸亏没把阿锦带进来。
正当此时,夏衍最贴身的铁卫如同一把利刃般冲进来,一把将夏衍捞到马上就开始准备朝外冲!
夏衍浑身血迹,此时乍得了这一条生机,下意识便问了句。
“萧锦呢?”
这帮亲卫拼死才救了他,可不想开口竟然第一句话就是问个女人,虽然心头不快,可还是回答道,“被人救走了。”
夏衍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脱了力,连手指头都抬不起一根。
他远远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京城,忽然觉得无比的可笑。
他费劲一切得到手的,现在全部都已经没有了。
最开始他不是只想要一个萧锦?可后来想要的越来越多,到后来,连到手的阿锦都离开了他。
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不过……若是有机会,他还是要来的!
元宁宫。
墨香姑姑冲进来,满脸惶然之色,“太后娘娘,不好了!”
太后原本还在慢条斯理的喝茶,夏衍的计划她是知道的,方才外头那声巨响她也听见了,满以为是夏衍成功了,墨香没见过世面,所以来报忧。
“镇定些,像个什么样子。”
墨香一把抓住太后的手,“不好了!安乐王战败,被皇上抓起来了!”
“什么!”太后死死抠住墨香的手,金甲套划得她的手鲜血直流,可两人都完全没有在意。
“不是爆炸了么,不是虎符都用上了么!”
墨香抖抖索索哭道,“刚才那爆炸是假的!就炸了钦天监!连那些大人们带着家丁冲出来的都统统被抓了!”
“京畿军早就被皇上控制了,他刚才带着京畿军和关东军亲自冲出去,把安乐王给抓住了!”
太后面色惨白,重重瘫坐在座位上。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住墨香的手,“萧阁老呢,萧珅呢!”
“还……还不知道……”墨香已经要哭出来了,“现在外头一片大乱,根本不知道啊!”
“你……你收拾一下,”太后还算聪明,料到不好,“算了,什么都别收拾了,现在就跟哀家走!”
“去哪?”墨香还没反应过来。
“闭嘴,”太后低声怒斥道,“想死你就别跟来!”
连金银细软都来不及收拾,太后和墨香悄悄从元宁宫出来,到了宫后苑,钻到假山的最里头,太后也不嫌脏了,摸索着找了半天,摸到一块不同的石头左右旋转了几圈,一条黑洞洞的隧道就这么在假山根部轰隆隆呈现了出来。
墨香看着心生畏惧,“太……太后……”
太后看了她一眼,压下眼中的狠意,“你先下去。”
那里头黑洞洞的,她们连火把都没有,墨香本能的摇头,“不……不……”
太后这种时候倒是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了,当先一脚便将墨香踹了下去,“贱婢,快走!”
若非要墨香探路,这里头她从未走过,她怎会多带一个人!
两人跌跌撞撞在地道中爬了许久,手和膝盖都磨破了,又饿又渴,好不容易才爬到出口,墨香已经筋疲力尽了,太后却还命她打开出口先爬出去瞧瞧有没有人。
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服侍这老妖婆,可事到临头她居然还要推她去死!
墨香压下心头的恨意,手脚并用朝外爬,她是真没什么力气了,可是不逃出去也是个死……她可不要死在这里!
墨香爬出去一半之后,动作微微一顿,太后登时警惕道,“外面有什么人?”
墨香才爬出来也发现不对,她抬头看了看面前站着的那个人,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企图遮掩喉咙的干涩,“没、没有。”
太后虽然有疑心,可是料得墨香也不敢骗她,跟在后头爬了出来。
当她感觉到天光照下来,鼻腔中泥土的腥气还没散尽,甚至还没来得及庆幸,忽然听见一个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满满的恶意。
“母后,您怎么在这?”
太后的手登时一软,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夏……夏望之!
萧府。
萧珅在得知京畿军的惊天引爆只是一场骗局后就预料到了这一刻,那爆炸声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他。
此时京城已经全程戒严,就算他有心告知他的党羽也已经是有心无力。
萧珅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穿好了朝服,就在中堂上坐着,等着夏望之派人来。
待到夏望之带人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你赢了。”萧珅坐在中堂的椅子上,也不起身,见到夏望之甚至还有心情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无论语气和神态都和当年教导他们的先生别无二致,哪里有半分战败者的模样。
“大胆逆臣!见到皇上竟然……”
他如此做派,自然引起了人的不快,登时有人出言呵斥道。
萧珅冷冷看了他一眼,只是一个眼神便将方才那个大胆呵斥他的人接下来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那毕竟是大夏沉浮宦海数十年的权相,就算眼下虎落平阳,却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夏望之摆了摆手,示意跟着的人在堂外等着。他也不担心萧珅会行那行刺之事,这一点对对手起码的认知还是有的。
萧珅就算是赢,也不会愿意用这种鬼蜮伎俩。
他要赢得堂堂正正,他要站在台前,若非如此,他宁可诈死……不过这事他似乎也不是没做过。
夏望之在心中微微冷笑了一声。
“其实当年我就不愿意阿锦嫁给你。”
“你也根本没把她当做女儿,”夏望之轻轻笑了一声,“先生,不请朕喝杯茶?”
萧珅深深看了他一眼,“怕是皇上不敢喝。”
“无妨。”
翁婿俩边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以一种堪称诡异的情形对坐。
他们曾为师生,但这一生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对立,可彼此间却深陷于对方的命运之中无法挣脱,不得不说简直是荒诞又可笑。
“你为何要支持夏衍,当真是因为太后的关系?”
夏望之并不认为萧珅会爱太后,多半都是太后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个男人对权势的追求到了可怕的地步,但是对亡妻的感情也是当真真挚,可惜……夏衍的存在给了他更进一步的机会。
“那是我的儿子,”萧珅也不避讳,“阿锦毕竟只是个女儿,就算她的孩子能登上皇位,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再等不了二十年。”
“若是没有夏衍呢?”夏望之追问了一句。
萧珅有些意外,“那应当是好好的辅佐你吧……若是没有他,应当良嫔也不会死。”
“那你为何当年要支持太后?明明你已经答应了父皇不对她斩尽杀绝?”夏望之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下意识握紧了拳。
那个她,自然是良嫔。
萧珅好不容易主动提起此事,夏衍又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且……当年良嫔如何发展到后来如此权欲熏心的地步,和萧珅也脱不开干系。
“你为何……要刻意推动她的野心?”
萧珅看了他一眼,饶有兴味道,“你倒是打听的很清楚。”
“但是这你可找错了人,良嫔的野心不是我推动的,而是先帝。”萧珅叹了口气,“先帝就算再喜欢良嫔,可他毕竟先是个皇帝,当他意识到良嫔有可能会逐渐影响他的判断,甚至这个影响趋势越来越大的情形之下,自然会做出一个天子的选择。”
“杜若围场时先帝曾召唤我和钱老将军就是为了此事,就算是后来太后不出手,先帝也早就打算除掉她了。”
“但是,先帝又舍不得……所以特意为她留了东西。”
“那东西,你应当都见过了。”
他也没卖关子,爽快的继续说了下去,如此反常的举动,却让夏望之觉得有些蹊跷,一时却又不知蹊跷之处在哪。
“我自然不会主动再去对付她,昔年良嫔太过出风头,我的确是不希望她继续张狂下去,以至于危害国本,但先帝既然已经答应了对她多加限制,她一介女流之辈,我又何苦跟她计较?”
“可是后来……”萧珅顿了片刻,“太后以夏衍为把柄威胁我替她除掉良嫔。”
“可是你先前不是说,先帝本来就对良嫔有了别的打算?”夏望之只觉得眼前发黑。
“对,但是先帝总要找个替罪羊不是?”萧珅笑了笑,“他虽然想要除掉她,可这如果变成了臣子主动做,那自然会变成迁怒对象。”
任谁都知道,皇后肚子里揣了别人的种,若是这事暴露出去,怕是萧珅立时就没了命在。
比起没命和替罪羊,自然是后者来的更合适。
只是恐怕太后都没想到,她这一辈子以为和萧珅的联系,竟然只是权衡之下的产物,从头到尾只有夏衍还算有点用处,她本人而言,从来都只是个带来麻烦的废弃品,甚至还间接成就了先帝的顺水推舟。
很心寒,但是的确是事实。
“我答应了子云也好好好养大阿锦,怎能让她还这么幼小就死了?”萧珅回忆起这么多年的往事,也是满满的喟叹之意。
“后来我插手良嫔案提供证据之事被先帝发现了,他在迁怒之下为了惩罚我,先是让太后答应一定让你登基,然后再逼我把阿锦嫁给你。”
“这样一来,我们所有人就绑在一起,扯也扯不开了。”
从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样的结局倒还当真不算过分,先帝已经克制了不少了。
萧珅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当然,你可能觉得是我在找借口。的确,我承认到了后来是我权欲熏心。”
“辅政大臣是一个多高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乎所有人都要对你恭恭敬敬,就算是你错了也无人敢指出,权势的感觉着实太过美妙,一旦尝试了就会想要攫取更多,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先帝给我的报复?”
“他早就看穿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醉心权势。”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突然开窍的,”萧珅看了夏望之一眼,静静道,“若非你突然开窍,现在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夏望之沉默了许久,“我曾经做过一个很长的梦,那里头阿锦因为我的缘故被人生生害死,虽然后面我为她报了仇,可是已经晚了……”
“我想替她查出凶手,防备于未然,可想要保护谁,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力量,我曾经想要借助容家的力量,可不想那竟然是杀害良嫔的凶手,一步步追下来,便到了今日。”
上辈子他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这辈子一定要告诉她!
“梦中所见……”萧锦沉吟半晌,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那个容恨水还在宫里吧?”
在夏望之勃然变色之前,萧珅悠悠道,“我若是你,必然会将此等两面三刀,又知道太多的人除去。”
“似乎还少了一条,父女乱伦,企图扰乱天家血脉。”
此时还在宫中做着春秋大梦的容恨水,全然不知自己的未来的命运已经在此时悄然被改了个方向。
临死也要拉人下水,萧珅可谓是将黄泉路上不孤单做到了极致。
“最后,祝皇上千秋万代,武运昌隆。”
夏望之察觉到不妙,刚想派人上前,就见到萧珅口中溢出了黑血,整个人朝后头倒了下去,眼见得是不活了。
这位大夏朝自开国以来风评最为难测的权相,宁死也不肯放下属于自己最后的尊严,甘愿服毒也不愿上朝面对昔日同僚的审问。
宁可风风光光身着首辅官服走完最后一程。
和上一世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这一世,他是真的死了。
就这么结束了?
夏望之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到刘希面色铁青的急急冲过来。
“皇上,娘娘不见了!”
萧锦等人快马加鞭离开了战场,一路上根本停都不敢停,跑了一段距离后换了打扮,一番遮掩行迹之后还派出了几组人同时出行迷惑视线。
这时候也没人喊累了,多少前面的准备为的就是这一刻,若是在这种时候掉了链子,就是萧锦都不能原谅自己!
值得高兴的是,第二日清早孟歧山就追了上来。
连萧锦都抱着孩子换了马,孟歧山也这么久才追上来,可见他们的速度还算不错,萧锦见到孟歧山之后,提起的心终于稍微放了一放。
不管孟歧山如何来的,至少后续肯定已经安排好,和她相似的尸体以及婴儿尸体也准备周全了。
这也算是给夏望之了一个交代。
干燥的风吹在脸上,萧锦却没有觉得任何不适,而是兴致勃勃的四处张望,时不时还企图到车外转转。
一路的行程和落脚的地方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他们最后的去向应当是四季温暖如春的云南。
萧锦拉开车窗,再也不必隔着层层帐幔的遮挡看着外面的世界,怀中的孩子也在“啊啊”的叫着,仿佛对外面的一切都觉得格外的新鲜。
萧锦回头看向京城的方向,只觉得胸中这么久以来一直积压的重石终于松动了。
京中再如何都已经和她没有了关系,就当大夏皇后已经死在安乐王手中,这样应当也符合了绝大多数朝臣的心愿。
至于青史……萧锦微微笑了起来。
她根本不在乎青史上的一切,更不在乎所谓的留名。
种种前尘,成就不过一场落幕。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肥章!
又完结了一篇文qaq,对于支持我到这里的诸位大人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这么久以来你们一直追着看完了这篇又长又拖沓还不那么招人喜欢的文,我爱你们!
接下来的话因为骨头要准备考试,番外就算有的话估计也要等一段时间啦,大人们不妨留言告知骨头对哪方面的番外感兴趣,最后再综合一下看看写什么大家觉得怎么样?(定制的话……应该没有人要吧擦汗)
然后……估计十月左右会开新文,如果姑娘们还愿意和骨头来一场不见不散的约会,不如收藏一下专栏肿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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