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外传·七夜

第28章


用力撑起身子的陶昂虚弱地笑了,然后扭头对不知所措的流羽打趣道,“我扔飞镖的技术无人能比,扔剑也是一样。”
  “陶昂……你……我……”流羽望着这个她以为已经死去的男人,蓝眸里悲喜交加。
  “来,扶我过去。”陶昂指了指院长的尸体。
  流羽赶紧用力扶住他,两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院长的尸体边。
  陶昂跪下来,费力地把院长的尸体翻过来,从他的上衣里翻出了那个锦囊,不好意思地跟流羽说道:“呵呵,这个锦囊是我们家专门用来隔绝妖怪的宝贝,任何妖怪碰到它,都会被弹伤的。”
  “你们家?”流羽迷惑地眨了眨眼。
  陶昂点点头,道:“十七年前追杀你,并且断了你翅膀的人,是我父亲。他是专门捕杀妖怪的职业猎人。”他的眼底,浮现出挥之不去的怅然,“我父亲追杀你的那天,妹妹小希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真是……很戏剧的巧合。”
  流羽愕然了。
  “当年他听信谣言,以为你们蜂鬼一族会祸害人类,于是天涯海角地追杀你们。谁知道,这个谣言只是那些无良术士们故意散布出来的,他们打着雇佣猎人清理害人妖怪的借口,又支付给猎人们大笔酬金,要求他们将蜂鬼的尸体交给他们集体摧毁,实际上是利用蜂鬼的翅膀炼制能提升咒力的丹药。”陶昂长叹一声,“我父亲做事历来冲动,嫉恶如仇,因为这个谣言,杀了你们不少同族,多年之后,在事情的真相败露后,已经身染重病的父亲,为自己当年的行为后悔不已。原本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他,他给我们兄妹俩造成的伤害,我无法忘记。我跟他学法术,我选择学医,目的都只是为了保护我心中重要的人。不论他后来如何逼我,我都拒绝继承他的衣钵做猎人。我不想成为跟他一样的人。可是他临终前,将当年断掉你翅膀的这段往事告诉我,然后交给我一道能帮我找到你的符咒,嘱咐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到你,把翅膀还给你。我无法拒绝,而他真心的忏悔,也让我对他的怨恨之心动摇了。”
  说完,他费力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摇着上头那个玻璃状的小圆球,笑道:“这个不是钥匙扣,这里头封的是一道符咒,符咒里有当年你留在我父亲匕首上的血,一旦这符咒靠近你,它就会发出光彩来提醒我。”
  “世界那么大,单凭这个靠近才会发光的符咒,你并不容易找到我啊……”流羽呆呆地望着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
  陶昂摇头一笑:“你该知道你们的妖怪同类里,有一种鸟身人面的迷踪鸟吧。他们这群妖怪,整天干的就是帮人打探消息的情报工作。我为了尽快找到你,雇佣了一只迷踪鸟,让它嗅过你血液的味道,用它的异能确定了你的大概位置,就在忘川市郊的永复医院里,所以我才来到这里,随身带着符咒,希望能尽早在医院里找到你。还好,没费多少时间,我就碰到了你,呵呵。”
  流羽垂下头,一滴蓝色的眼泪落在陶昂的手背上,许久才语无伦次地说:“我害了你……我不相信你……他用假录音骗我……”
  “这不怪你,是我们陶家欠了你的。我们犯下的错,理当由我们来弥补。”陶昂费力地抬起手,摸着她的头,说,“来,背过身去。我父亲断了你的翅膀,现在只有我,才有能力替你接回去。”
  看着虚弱不堪、却还顾着安慰自己的陶昂,流羽咬着下唇,慢慢地转过身。
  陶昂努力地坐直身子,打开缠在锦囊上的丝线,从锦囊里,抓出一团闪着动人蓝色的光体,然后他咬破自己右手食指,用血在流羽的背上画下一道符咒,随即将左手里的光团轻轻地摁在了符咒的正中心,口中念念有词。
  流羽只觉得背后似有火烧,紧接着又是刺骨的冰寒压迫而来,这个自己住了二十年的躯壳像要被这种冷热交替的力最撕裂开来。
  咻!湛蓝的光线呈放射状从流羽的背上激发而出,将两人顶上的天空瞬间染成了海水一样的颜色,那一刻,连天上的月亮都像沉人了最深的海底,蓝得迷醉。
  流羽只觉得眼前似是开了一道宽敞的大门,一只温暖的大手牵起她这个被禁锢已久的灵魂,飞向了最广阔的天际。
  无数蓝白相间的光点,流星般从空中坠下,温柔地落在陶昂的身上。
  他抬起头,看着半空中那个优雅地扇着翅膀、全身散发出美丽蓝光的长发女子,像个异界的仙子,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现在……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了……”陶昂泛白的嘴辱费力地扬起,他希望自己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笑容,“不过要记住……不要蛰人,永远不要……蜜蜂蛰了人,它们自己也会死掉……”
  脱离了人体重获自由的流羽。从空中徐徐降下,泪眼婆娑地抱住陶昂:“我答应你,不蛰人,再不蛰人了……可是你呢,你答应过我的事呢?你说要带我去最好玩的地方,我跑多远、飞多高,都可以!”
  “我……会陪你去的……一定会……”陶昂抬起手,轻轻抚着流羽的头,像从前一样,“只是我现在有点累,我睡醒了,就带你去……”
  眼皮好像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轻,倦意像海浪一样阵阵涌来。
  爸爸,该做的事,我已经做了。陶昂的手,慢慢垂下,身下坚硬的泥地好像在这瞬间变成了舒服的海绵,每一寸土地都在跟他说,睡吧,你该睡了。
  流羽的眼泪凝固在脸上,抱住陶昂用力摇晃:“陶昂,不要睡!醒过来!我马上带你去找人解毒!一定会救回你的!”
  “犯了错,还能弥补过来,爸爸和我都会很高兴……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小希……你们真像……那么惹人疼爱……”陶昂已经睁不开眼睛,只是梦吃般喃喃,“我又做梦了……梦到海水跟天空互换了位置,好多漂亮的羽毛在流动的空气里飞舞……流羽,这些羽毛是你吧,你一直渴望像它们一样自由……真好,我把自由还给了你……”
  “别说了……”流羽悲伤地摇着头,合起翅膀,把身体渐渐冰冷的陶昂拥在其中。
  一个小小的记事本从陶昂怀里落下来,夜风“哗哗”地翻动着它,流羽的视线,穿过眼底的泪水,定格在最后一页的图画上……
  一大丛红色的胭脂花,盛放在白云朵朵的蓝天下。天空中,一个白衣男子,牵着一个身长着翅膀的蓝眼小女孩,满脸笑容地在空中飞翔……
  我会带你到最好玩的地方去玩个够,那里没有让人讨厌的墙壁和天花板,只有望不到边际的宽阔,有很多鸟儿和花草在那里,你想跑多远、飞多高,都可以!
  我一定会陪你去的……一定!
  遥远的声音,明朗若最灿烂的一道阳光,击碎了月夜下最深的一层阴霾。
尾声
  “这故事真长啊。”黑袍三号自己都讲得口干舌燥了,抱起水壶牛饮起来。
  “流羽讲给你听的?”我问。
  “不知道。”黑袍三号摇头,“是一只蜜蜂讲的。那一年我在山上的野花丛里打盹,这蜜蜂就停在一朵花上,它居然会讲话!我问它是不是来采花蜜的,她说不是,它只是一只喜欢跟自己的伴侣在一起、到处飞的蜜蜂。”
  “伴侣?”
  “它是这样讲的。不过我只看到它一个而已。”三号擦擦嘴,“它跟我讲了这个故事,然后就飞走了。最开始我还以为它会蜇我呢!”
  我笑:“蜇了你,它也会死的。它岂会再做蠢事。”
  “所以你要向它学习呀!”三号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俗话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他话没讲完,已经被我一拳打趴下了。
  “就算我有‘针’,也只会刺你这样嘴坏的东西!”我举着拳头哼道。
  敖炽很好心的把他扶起来,低声道:“你还没结婚吧?难怪……没事儿的,蜇着蜇着就习惯了,哥哥我有经验哪!”
  “敖炽!”我眉毛一竖。
  “我出去方个便!”他即刻闪出了帐篷。
  这死鬼,永远让我哭笑不得!
  我要真是蜇死了你,谁陪我海角天涯。
阿镜
楔子
  黑袍四号是所有黑袍里最沉默的一个,个子也最矮。听声音,还是个女的。
  四号身上,有一种跟其他黑袍不同的气味,异常的冷,让任何有温度的生物都不敢随意靠近。
  今夜的故事,在一堆篝火前开始。
  不得不说四号将故事的场地从帐篷内挪到帐篷外,是明智的,听这样的一个家伙讲故事,有一堆热而明亮的火焰来平衡一下,是最适合不过的。
  另外,四号一点也不啰嗦,不讲一句废话,不做任何铺垫,看着跳跃的火光,不疾不徐地讲起来——
  “你爱我,与我无关。”
  淡漠的声音渐渐融化于不尽的黑暗中,绿斐特丽娜酒的独有香味在房间内悄然沉淀。
  窗外,有钟声回荡在寂静冰冷的夜空下,洪亮而清脆。
  一声幽叹,在钟声的间隙飘然而出,内里的笑意与凄然,平分秋色。
  此刻,新旧年在多数人的幸福和少数人的落寞中交替……
1
  司徒月波揽着钟旭的肩膀,看风景。
  从圣斯特凡大教堂的北塔上远眺,维也纳的风光尽收眼底,旧城的繁华中,亦偶尔有时髦的建筑穿插而入,截然相反的风韵却也相得益彰。
  “真漂亮!”钟旭啧啧赞叹,兴奋地摇晃着司徒月波的手臂,“老公,我们在这儿多玩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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