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外传·七夜

第47章


聂采晨直起身子,像捧一件至宝般捧起妻子的脸,噙着眼泪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忽略你的感受,我不该用忙碌来搪塞,我不该对你不耐烦……你回来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老公,你在说什么?”宁小倩迷惑地看着他,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小倩……”看着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睛,聂采晨再也控制不住,再次把她拥入怀里,“既然上天让你回来,我死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给我个机会,我愿意用一切去弥补。”
  “弥补?”宁小倩的神色渐渐有了变化,“真的可以吗?”
  聂采晨埋首在她的秀发间,狠狠地点头。
  “用什么才能弥补呢?”宁小倩幽幽地问。
  “什么都可以!”聂采晨毅然道,“哪怕用我的生命。”
  宁小倩的嘴角,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似等到了一个期盼已久的东西。她搂住聂采晨的手,缓缓地朝他的后颈上移动。
  在惊喜与悲戚中沉浮的聂采晨,没有发觉背脊上那只娇嫩的小手,突然生出了粗黑的硬毛,透着粉嫩的指甲赫然浸出一片乌紫,并暴长出五寸长,尖端锐利成刀,直朝他裸露在外的颈椎处刺下!
  扑的一声响,聂采晨突觉颈窝处有一股毛茸茸的感觉,伴着隐隐的疼痛,怀里的宁小倩,原本柔软的身体也瞬间变得如石头般冰凉而坚硬,他猛地抬头一看,面前站的哪里还是自己的妻子,分明是个人身兽首,顶上生着四只青角的怪物,而它那只高举的锋利巨爪上,正戳着一个厚厚的维尼熊,那指甲的尖端已经戳穿了小熊肚子,在另一面略略露出一点尖。
  如果没有这只突然出现的玩具替聂采晨挡住这一爪,只怕他现在不止是后脖子破点皮那么简单。
  聂采晨大叫一声,一把推开这怪物,自己朝后退开,没走几步,却发现自己被一种像蚕丝般的白色细线粘住了,这线的另一头,竟是从那怪物的耳朵里长出的。
  “放开我……你到底是谁?”聂采晨拼命地喊叫着,无奈,他身上的白丝却一点点将他朝那怪物拉去。
  那个长得颇似山羊、却远比山羊狰狞百倍的家伙,咧开獠牙森森的大嘴,一把甩开爪上碍事的维尼熊,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聂采晨,发出呼呼的声响,那双布满红丝的凸眼里,尽是看到猎物的贪婪。
  聂采晨用力撕扯着胸前的白丝,可这些玩意儿比钢丝还要坚硬,任他用上多少力气都纹丝不动。
  “救命啊……救命……放开我!”眼看着那怪物流着涎水的大嘴就要贴上自己的身体,聂采晨本能地抱住了头。
  空中突然传来嗖嗖的声音,一股灼热之气直扑聂采晨心口。他定睛一看,花瓶、椅垫、水果盘,还有墙角的冰箱,居然全都飞到了空中,每件东西都被一层闪烁的红光包裹着,朝那怪物猛扑过去。其间,一把利光闪闪的水果刀,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朝那白丝猛切下去,砰砰两声巨响,怪物跟聂采晨分别朝相反的方向倒了下去,连着他们的白丝被那把貌不惊人的小刀切成了两截。
  接着,哗啦啦一阵响动,那些家什全都砸在了怪物头上,紧跟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那冰箱直落下来,狠狠地压在了怪物身上,让只露出头跟四肢的怪物一时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叫。
  这时,一阵轻风自紧闭的窗外吹进来,窗帘轻摇之下,一道黑影闪电般落进屋内。
  聂采晨还没看清来者何人,便见一块手绢样的黑布从一只白皙的手中飞出,准确地落到那怪物头上。
  伴着数缕滋滋有声的青烟,一阵刺人耳膜的惨叫从怪物抽搐不止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聂采晨看着冰箱下的怪物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慢慢地瘪了下去,最后缩成拳头大的一块灰色肉球,被那黑手绢一裹,刷地一下飞起,回到了那只十指纤纤的手里。
  瘫坐在一片狼藉里的聂采晨,双眼直直地望着窗前那个身材修长,黑发过腰,一身黑裙的年轻女子,结巴着问:“你……你是谁?”
  当他突然意识到这女人是从墙里直接穿进来的时,他身子一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是你的邻居,住在你家楼下。我是在你妻子过世那天搬进来的。”黑衣女子朝他莞尔一笑,抛玩具似的抛着手里裹紧的手帕,“今天顺便来抓这只讨厌的土蝼。”
  “你……我不明白你……你在说什么。”聂采晨惶惑地看着她。
  “头如山羊而生四角,寄生于人体之中,最喜以人心之中的精气为食,这就是土蝼。”女子将手帕收进精致的提包里,走到聂采晨面前,出其不意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聂采晨顿觉胃中一阵翻腾,侧头哇的一声吐出一股发出刺鼻恶臭的黑色黏液。
  “刚才你吃的方便面里加了这妖怪的血。”女人掩着鼻子说,“逢生辰而饮妖血的人,只要说出愿意为对方献出生命等之类的话,妖怪便能轻易上身。这只土蝼已经觊觎你的身体很久了,差一点儿,你就成它的新宿主了。”
  “妖怪!”聂采晨无法接受自己脑子里出现这个词语,那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怎么可能活生生地摆在自己面前?
  “据我所知,它以这座楼为据点已经很久了,之前跳楼的女人,也是它的宿主,只因为它不喜欢那具躯壳,便想毁掉它脱离出来,换个宿主,然后便找上了这个女大学生,现在它又看上了年轻力壮的你。”
  女子以淡淡的口吻讲述着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灵动的目光落到地上碎裂的相框上,那照片里,穿着婚纱的宁小倩在幸福地微笑。
  “土蝼这种妖怪,必须在取得人类的信任之后,才能伤人。”女子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你妻子就是被它吸走了心脏中的精气才死的,医生根本查不出真正的死因,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有问题的心脏。”
  聂采晨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宁小倩不是死于心脏病,而是被一只扮作可怜女大学生的妖怪杀死了,这样的事实,他无法接受,可那黑衣女子慧黠而坦诚的眼睛,又让他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这妖怪看穿了你思念妻子的心思,才幻化成老头儿的模样,以一派高人之姿,给你一个沾染它妖气的锦囊,诱你相信,你见到的这个苏绡是你妻子。你已经毫无防备地喝了它的血,一旦你说出愿意交付生命的话,它便能轻易占据你的躯体。”女子俯身从地上拾起那张婚纱照,遗憾地摇摇头,“如果我早点儿来这里就好了。”
  “是你一直在保护我吗?”聂采晨捶了捶乱作一团的脑袋。
  黑衣女子一笑:“保护你的不是我。”
  聂采晨一愣,呆呆地问:“维尼熊、水果刀,还有冰箱……不是你吗?”
  “呵呵,保护你的,一直都是这间屋子。”她缓步走到已经摔坏的电话前,拾起听筒,“或者说,她觉察到你的危险,把你叫了回来。”
  “什么?”聂采晨越发糊涂了。
  “你在寻找你的妻子吧?”她回过头,看着糊涂的聂采晨,“你以为她的灵魂真会附在某个生物上回到你身边吗?”
  聂采晨沮丧地低下了头。
  女子走到他面前,把宁小倩的照片跟坏掉的听筒放到他手边,说:“其实,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们的家。”
  此话一出,聂采晨如遭雷击,他猛地抬起头,抓住女子的胳膊大声道:“你说什么?她在这里?她真的在这里?”
  “替你挡了一爪的维尼熊,切断妖丝的水果刀,还有其他攻击土蝼的家什,换言之,这个家里的每一件东西上,都寄住着宁小倩的灵魂。”女子转身朝窗口缓步而行,“人类的真爱,是很奇妙的东西,就算躯体已经死去,爱也会以某种方式存在,永远留下来,并且蕴藏着连我都感到惊讶的力量。原本我打算在土蝼的家里就出手,可从你家中传来的电话铃声让我改变了主意,我想看看,人类的爱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事实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她在窗前停下脚步,优雅地撩开窗帘,银白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柔和出一个曼妙的轮廓。
  聂采晨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她口中的每一个字,突然像刀子一般刻在他心上。
  “小倩!”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堆碎片上,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你在这里吗?”
  黑衣女子侧目浅笑:“她在这里,还想跟你说话。只是,人类无法直接听到灵魂的语言。”
  聂采晨一惊,回了魂般跑到女子身边,抓住她急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能让我见到小倩吗?”
  “我?”黑衣女子的笑脸,似开
于月光下的花,“如果我说,我是一个游荡于人间的千年树妖,我喜欢把我遇到的所有异事写成故事,投给杂志社骗零花钱,你信吗?”
  “我……”聂采晨语塞。
  “呵呵,你会听到你妻子跟你说的话的。”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子般的光彩,望着窗外沉睡于夜色中的城市,淡淡道,“许多时候,爱并不是轰轰烈烈地死去活来,也许它只是一句惹你不快的唠叨,也许只是一件亲手织的并不好看的毛衣,但是,它就是如此深刻地存在于平凡的生活里,温暖你,保护你,不要任何回报,就这么简单。”说罢,黑衣女子朝前轻迈一步,身体在月光下渐渐透明,像梦一般消失在聂采晨面前。
  聂采晨微张着嘴,看着女子消失的方向,怀疑自己是否沉入了一场离奇的梦。
  他紧攥着宁小倩的照片,迟缓地走回房间,看着这个由他跟她亲手建立起来的家,百般滋味纠结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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