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

第32章


  
  好在段云亭仍是沉沉睡着,对一切似是全无觉察,便连气息也没有跟着紊乱一下,想来是疲累到了极致。
  
  沈秋匆匆理了理思绪,忽然想起什么,便步入里室取了一方毛毯,搭在段云亭的肩背上。做完这一切后,她只觉得自己连指尖都是颤抖着的,仿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不敢再停留,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小心离去。
  
  然而便在门掩上一刹那,房内的人已然睁开了双眼。
  
  收回隔在案上的右手,段云亭垂眼看了看,随后用力握紧,仿佛把什么紧紧包裹在其内。
  
  唇角浮上一缕笑,他慢慢地想,这沈秋,怕是走不了了。
  
  *****
  
  冀禅离去的那日,正赶上一场雪。
  
  雪势不大,只是碎屑一般地纷扬而落。段云亭本有意劝他多留今日,无奈冀禅只道急于回国复命,百般推辞,他便也不辞劳苦,亲自出城相送。
  
  双方相互说了几句客套之言,冀禅便返身上了马,对着段云亭拱手离去。
  
  走出些距离,一名下属打马靠近道:“王爷,我们不日便要返回东齐,而这寻人之事……却该如何是好?”
  
  冀禅闻言笑了一声,面上却仍是没有表情,只道:“人已经找到了,不必再寻?”
  
  “ 找到了?”那下属大惊之下脱口而出,很快自觉失言,便咳了咳,赶紧到,“属下知错。”
  
  冀禅对自己心腹素来甚为苛刻,然而今日却似心情大好。闻言竟不动容,只是望着前方淡淡道:“去吧,你知道该当如何。”
  
  “是。”甚至不需他多说,那下属便已经了然于胸。回国之后,他便再无法开口说话,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冀禅径自打马行了几步,仿佛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满目除却纷纷扬扬素白落雪,已然看不清人迹。
  
  然而他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分外满意地露出笑容。
  
  ——这一次来东齐,倒是收获颇丰。
  
  *****
  
  冀禅从宫门里走出,一眼便看见正朝这边走来的冀封。
  
  他在原处立定,挑眉道:“大哥如何来了?”
  
  冀封微微笑道:“听闻二弟已自东齐而返,倒比预计的快了一日,便按捺不住,前来看看。”
  
  冀禅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对方的心思,便道:“冀禅一回宫便来父皇这里复命,本欲前去东宫拜访大哥,不想大哥竟是亲自来了,不如大哥今夜便去我府上用膳如何?”
  
  冀封摇头笑道:“二弟风尘仆仆而归,自然是该为兄设宴为你接风洗尘才是。”
  
  冀禅亦是笑,闻言也不再退让,便道:“那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今日便去东宫吧。”
  
  是夜东宫,兄弟二人在一桌的玉盘珍馐前,相对而坐。
  
  冀封并未说什么,只是给二人斟了酒,自己先行饮了三杯。
  
  冀禅将酒杯顿在唇边,只是轻轻地啜饮了几口,目光却是落在对方的面上,并不放过一分一毫的神色。见对方一副心思满腹的样子,心下便明白自己的飞鸽传书应是顺利送到了,他心中暗暗有了计较,便将整杯酒一饮而尽,开口道:“大哥,方才我同父皇谈话时,观其意,再立太子妃之意似是坚决了许多?”
  
  “实则秋妹离开不久,他便动了此等心思,此事你也是明白的,”冀封摇摇头,无奈叹道,“实则于父皇而言,江山社稷后继有人才是他所挂心的。至于这传宗接代的是何许人也,于他而言,根本并无差池。”
  
  冀禅察言观色道:“父皇年事已高,来日无多,早一日亲眼见到皇太孙,心里也早一日能放得下心来。此事……大哥兴许也应予以体谅。”
  
  冀封抬眼看他,有些讶异道:“二弟,你的意思……”
  
  冀禅垂下眼去,看着杯中的酒,犹豫道:“大哥,实则依我之见,这秋丫头……你便忘了吧。”
  
  冀封此时已然觉出了什么,微微敛了眉,道:“二弟,你可是有什么要说?你那飞鸽传书里写的六个字,究竟……是何意思?”
  
  冀禅闻言,只是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再度一口饮尽,却是半晌无话。饮罢之后还欲伸手去取酒壶,却被冀封一把按在手腕上。
  
  冀禅抬起眼来,对上冀封的目光,然而二人只是沉默,谁也没有开口,却各自明白对方的意思。
  
  终于,冀禅放下酒壶,垂下手,摇首叹了一口气。
  
  冀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你见到秋妹了?她当真在东齐?”
  
  冀禅颔首,垂下眼去低声道:“见到了。”
  
  冀封闻言一喜,随即却又转为失落,道:“那为何……为何不见人回来?”
  
  冀禅摇首道:“她不会回来了。”
  
  哪怕早便做好了一切的准备,预料到所有的结果,冀封闻言,却仍是如遭雷击。他怔怔地看着冀禅,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而冀禅此时却已然抬起眼来,看着他,仿佛是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道:“大哥,秋丫头告诉我,她当初一时冲动逃婚,无意中上了段云亭的马车,被他一路骗至东齐,带入宫中。直至发觉上当,已然太迟,不得不……委身于段云亭。她自觉已无颜面再见你,便一直未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分毫,直至被我认出,她仍是央我勿要将她的境况告知于你。我……我本欲替她守这秘密,然而见大哥如此,心中实在不忍,才……哎……”
  
  冀封闻言,怔怔地看着他,双目几乎是失尽了神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颤声问道:“那段云亭……可知秋妹是何许人?”
  
  “既能将人一路从西秦带回东齐,又怎会不知秋丫头的身份?”冀禅摇首叹了叹,道,“这段云亭又岂是等闲之辈?既能装疯卖傻三年,随后出其不意揽取实权,其城府之深,用心之险,又岂是你我所能想象?而秋丫头乃是性情中人,胸无城府,又岂会是此人的对手,自然……自然……免不了受他欺凌……”
  
  冀封闻言,整个人狠狠一怔。
  
  冀禅顿了顿,继续道:“此番我去往东齐,这段云亭面上虽装得和和气气,相安无事,实则当我提及走失的西秦太子妃时,他却只是假作不知,顾左右而言他。若当真有心同我西秦交好,又为何能做出强霸其太子妃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依我看,此人日后……必是我西秦的心腹大患!”
  
  “别说了……”冀封此番终于开了口,每个字的平静,仿佛都耗尽了他的气力。
  
  冀禅收拾起方才略有愤慨的情绪,知趣地没有再说话。房内顷刻间变得落针可闻,唯有沉默在二人之间流转着,凝结着令人窒息的魄力。
  
  “二弟,让我静一静吧。”过了许久,冀封再一次开了口,而此刻话音里却只剩下一种无奈的平静,有若叹息。然而死死按住酒杯的手,却是不住颤抖着。那力道之大,连带着整个桌子都在簌簌抖动。
  
  冀禅抬眼,却发现对方只是垂着眼,并不同自己对视。他迟疑了一下,应声站起身来,道:“大哥,那……我先告辞了。”走出几步,回身道,“大哥,此事……也算是为了秋丫头,还望你能保守秘密。”
  
  而冀封并没有应声,他甚至只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有如一尊雕塑,动也未动。
  
  收回目光,冀禅回过身默默地摇摇头。此时此刻,方才神情里的真挚的愤慨和不忍早已当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唯有眼中深不见底的阴冷,以及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大哥,这情之一字,必将成为你的软肋。
  
  *****
  
  冀禅离开东齐之后,沈秋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告假了,只在第二天,她便被段云亭一令召回,极快地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段云亭每日仍是一副大大咧咧,与往日无二的做派,对于那日召见沈秋却自己睡着了的事,也未再提及。沈秋见状心里隐隐放心了几分,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面上便也一切照旧。
  
  实则她也渐渐明白,自己心内是希望日子一直这般继续下去。西秦的种种,她不是不怀念,不是不留恋,只是她已然感觉到,在自己离开之后,那里的一切似乎变得越来越遥远,也许有一日,便要遥远到她再也不可触及。
  
  若是就这般长久地留在这东齐,会如何?头一次,她竟是有了这样的念头。
  
  只可惜,世事都是违愿的。
  
  便只在十日之后,西秦太子冀封的婚讯,远远地传到了东齐。据说,冀封终于下定决心解除了同沈大将军独女的亲事,却极快地转而迎娶了朝中另一位大臣的幼女。
  
  与之前一样,这一门亲事也定得极快,距定亲到成婚,也不过半月的功夫。
  
  沈秋是从段云亭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她微微一愣,竟是有了片刻的失神。
  
  段云亭看在眼中,却只做不知,口中还啧啧地感叹道:“哎哎哎,看来有个‘西秦第一美男’的头衔就是不错啊,这太子妃说换就换的,只怕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排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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