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

第51章


  
  但她即便将要面对的是暂时敌对的人,她心内却可以说是分外轻松的。或许是因为心里明白,对方是冀封,是那个从小到大无论是因何缘故,都会对自己包容自己的人。只因为是他,她才能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够尽数得到理解。
  
  想到此处不由得笑了笑,发现自己只要到了他面前,仿佛便立刻回到了年幼时候的任性随意,别无顾忌。
  
  正此时,忽然听闻原处一阵密集匆忙的蹄音,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沈秋当即打马回身,吩咐所有人上马列队,及至再度转过身去的时候,前方秦军已然现了行迹。
  
  却是……一片缟素。
  
  沈秋身形猛然在怔住,眼睁睁地看着那列人马匆匆来到近前,人人皆是披麻戴孝的打扮,便连高举的帅旗,也是白底黑字。
  
  一个大大的“韩”字。
  
  来者既不是冀封,也不是楚丰,却是一名她从未见过的年轻小将。而且,这浩浩荡荡不加掩饰的人马,加上人人眼中仇视愤恨的目光,一望便知不是私下赴约而来。
  
  沈秋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对,她警惕地回身看了一眼,见并无人夹击,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密林。最后眼光扫过那将军身后的人马,估摸着应在千人左右,并不算多,心下便有了几分计议。
  
  只是这缟素……不知为何,目光一触及那白得刺眼的色泽,心内便是一慌,不敢再往深处想。
  
  于是她稳住了面上的神情,打马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沈丘,不知为何不见太子殿下?”
  
  然而那韩将军双目赤红,同他身后的众人一般,蕴藏着无限的仇恨与愤怒。他闻言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太子殿下?如今你们东齐狗贼还有脸问太子殿下?你若有眼,便该知道我韩束今日带着这漫天缟素,便是为向东齐索命而来!”
  
  说罢竟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一声令下,身后众人已经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
  
  “撤!”沈秋自知兵力悬殊,硬碰硬只是以卵击石。来不及多想,当即命令全军调转马头,速速撤离。
  
  一瞬间,心内所想的,居然是幸好段云亭没来。否则如此局面,带上他,只怕更为棘手。
  
  然而回过身还没走出几步,却见远处突然闪出一列弓弩手,迅速呈一字排开,数百架弓弩直指自己这边。
  
  紧接着一人策马打马徐徐走出,却是楚丰。他亦是一身缟素,前额还系了一条素白的缎带,神情凝重非常。
  
  沈秋心头一沉,只觉得半个身子都凉了下来。但她仍是抱着哪怕一丝的侥幸心理,上前扬声道:“楚将军,太子他……”
  
  “太子?”楚丰的反应和韩束的如出一辙,闻言一声凄凉的冷笑,“太子已死!便是死在你们东齐手上!沈将军若是当真不知道,便回去问问你们东齐的陛下吧!”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早知你不过障眼法而已,我便是死也不会替你传这信给殿下……”
  
  只是他后面说了什么,沈秋已经听不见了。她怔怔地坐在马上,只觉一道惊雷劈过,脑中顷刻便只剩下一片空白。再而后,脑中心上,满满地浮起的都是这么几个字。
  
  太子已死。
  
  太子已死。
  
  太子……已死……
  
  冀封……死了?
  
  死了,死……了……
  
  纵然每一个字听得都如此清楚,可脑中却极力地抗拒着这话中的意思。一瞬间,她只是怔怔地坐在马上,四肢百骸都仿若僵硬了一般,动弹不得。
  
  直到楚丰一声令下,命令弓弩手放箭的声音响起,齐军匆忙避退,一名小校打马奔至她旁边,三两下替她挡开了羽箭,大声道:“将军!将军!此时如何是好啊?”
  
  沈秋骤然回过神来,眼看着自己的人马已经在厮杀中,在密集如雨的箭阵中急速地减少,她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密林,来不及犹豫,也来不及收敛心神,只得一策马,带着残余之人往林中奔去。
  
  这林中虽可暂时避开一时的追击,却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沈秋心里明白,但她同样明白的是,此时此刻,自己除了这个下下策外,已经别无选择。
  
  楚丰眼看着对方纷纷藏入林中,连同着韩束带人追至林外。他紧了紧头上绑着的素带,咬牙切齿道:“殿下此仇不报,我楚丰誓不为人!”说罢扬鞭便准备带人往里冲。
  
  而这时一人从旁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慢慢道:“单靠莽撞,如何能为太子报仇?”
  
  楚丰不甘地咬咬牙,却也只能退下。
  
  冀禅一身缟素走上前来,抬头看了看浓云渐至的天际,淡淡吩咐道:“这天眼看着便要下雨了,以火将人逼出只怕不可行了,便以箭阵攻之吧。且看看是谁先沉不住气吧。是他们?是我们?”顿了顿,唇边露出一丝阴测的笑意,“亦或是……另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呀,有一点点被虐到了>口<
下章高那个什么潮……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天边响起一声闷雷,沈秋抬起头,从头顶繁密的枝叶间,隐约可以看见沉沉聚拢而来的乌云。而这本就昏暗的林间,也因此变得愈发光线稀薄了。
  
  沈秋收回目光,举目四顾周遭。在方才中伏的混战中,自己所带的五百人马便已折损了不少,加之奔入林中时,又被敌军循着声响以箭阵追击。故而到了此时此刻,所剩不足百人,形容狼狈不堪,却都紧紧攥着手中的剑,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沈秋背倚着一颗大树,也同样紧绷着早已有些麻木的神经。她见待了许久,敌军只是射箭,并未进来搜查,心下便明白对方多半是想守株待兔了。
  
  幸而段云亭曾对自己说过的“弃卒保军”这四个字。沈秋知他骨子里比任何人都要理智,话既已出口,便会说到做到。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如此她心下反而宽慰了几分。
  
  “将军,”忽然,耳畔响起一名士兵压低了声音的惊呼,“将军……你受伤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立刻齐齐朝她望了过来,最后将目光定在她的左肩。
  
  沈秋无奈,只得低头看了看,低声道:“无妨。”
  
  这箭是她方才奔入林中时中的,索性箭簇被林叶阻挡,刺入得并不深。于是她趁着场面混乱悄悄拔了去,不愿再这当口再添乱子。
  
  忍了一会儿疼痛似乎早已麻木,只是在树旁靠久了,那血徐徐渗出来,在身后染出一片红色,却看着分外骇人。
  
  “一点皮肉伤而已,无妨。”她又重复了一次,扯了段衣摆把伤口扎上,低声问道,“我们进林子多久了?”
  
  一名士兵低声回道:“似乎已快有半日了,将军,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沈秋沉默。指望救援是不可能的了,而如今的情况,若是想要寻他路离开,必定会造成动静,惹来秦军的箭簇,而倘若不动,便这般在此等死么?
  
  进退两难之际,一切仿佛陷入了解不开的死结。
  
  “让我想想吧。”沈秋垂下眼,叹了口气。
  
  *****
  
  冀禅打马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子的方向。风声呼啸,将他玄黑的衣摆撩起,不断翻飞。
  
  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对左右问道:“还没用动静?”
  
  楚丰以为他问得是沈秋,便回道:“回二皇子,也不知是不是这风声渐大的缘故,半晌都没有动静了。”
  
  而实则对于冀禅而言,这句话里却暗含着双关。他沉默了片刻,道:“你即刻遣人去周遭探查一番,若是有可以人等立刻来报,”顿了顿,“对了,城中齐军有何动静,也一并以最快的速度回报!”
  
  楚丰将事情吩咐下去,心中这才明白了冀禅的意思。他对沈秋的人马只围不杀,原是为了用这支饵钓到她身后的鱼。
  
  只是他不解,冀禅何来信心,确定这段云亭一定会来?冀封信中邀约的乃是他二人,而段云亭只是让沈秋独自前来,而自己退避三舍,想来必定是做好了弃卒保军的打算。如此,又岂会大动干戈地前来营救?
  
  一炷香的时间后,巡查的人马来报,四下并无可疑人等。
  
  半个时辰后,自敌城探查的人也归返,只道城中一切如常,并无大军动作的痕迹。
  
  冀禅闻言握紧了袖中的拳,他自视看人不会遗漏,若不是十成肯定沈秋在段云亭心中分量非比寻常,今日也不会设这个局。得知段云亭还在城中后,从早上有意让段云亭知晓自己大军动静非凡,到如今将沈秋逐入林中,以剑阵攻之……他想逼出来的并非纳残兵败将,而是段云亭的人马。
  
  只要段云亭一来,他伏在暗处的另一支人马,便会尽数现身,几面夹攻,一举擒王。
  
  只是,大半日过去了,纵然是探子往来报信,时间也已经足够。段云亭在城中,却竟一点动向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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