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入局来

第105章


    梵谷一面穿着衣,一面漫笑,“没药医还要我脱了给您看,您这是故意折腾我?”
    “天罚,整个九幽以你为尊,无人能如此罚你。你是替人受了罚?”青尧没理会他面上的笑,反将目光看向了白初,眼里神情微微转冷,“替你受的?”
    白初被这陡然如霜的目光看得心里一刺。
    不知怎的,觉得没由来的不知所措。
    她身来尊贵,因着与白炘同辈,在三界里,即便是在天帝面前她也能横行肆意。白炘长重肆一辈,她自然也跟着长重肆一辈。这么算来,在她未与梵谷成婚之前,即便是她要青尧向她见礼,也不会过分。
    梵谷的确是替她受的罚,换在哪里她都能倘然将这事说出来,可此时此刻,却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她想不明白这种心虚虚在哪里。眼前的人,是梵谷的母亲,她嫁了梵谷以后,必然会随着他叫青尧一声母亲的。
    白初小心的点了点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是怕说错话,更不是怕一出口就顶撞她。而是她向来对“父母”这两个字没什么概念。她当了母亲,却只是当了白辰的母亲而已,身份转个过来,她自小没有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位母亲相处。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有点儿……言语难名。
    她不怕青尧知道这事后会难为她,作为一个凡人,青尧也难为不了她。可事实却总出乎人意料。
    青尧见她点头,微冷的双眼眯了眯,“既然是替你受的,那就好办了。”话落,嘴角勾起分笑来,“我这儿院子小,能睡人的房间只有两间,床都不大,今晚你们就将就在一间房里挤一挤。到了明天,你们就到隔壁去住,隔壁院子大,房也多,最重要的,是隔壁的人能疗伤。”
    这一段话,信息量颇大了。
    白初和梵谷至始至终都没说出两人的关系,青尧却不避讳的让他两住在一起?
    到隔壁去?就是旁边家里养了狗的院落?里头的人能疗伤,那就是能疗梵谷身上的伤了。
    天罚既然是罚,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术法治好。三界里,能疗天罚的人有几人?隔壁院落的人能疗梵谷身上的伤,便绝不是普通凡人。
    因为梵谷的伤是替她受的,隔壁就会给他疗伤?还会让他们两个住下?
    白初听得一阵迷糊。哥哥连她自己身上的伤都不给她疗治,更何况是梵谷。连她亲哥哥都不愿帮的事,这世间还有谁会有那么好心?
    正要开口问隔壁住了谁时,青尧已经掀开房里的隔帘,进到里头一间房里去了,声音散开在空气里:
    “夜深了,你们的房在对面。明天不会有人给你们准备饭菜,想吃东西就到隔壁去。”
    门一关,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娘做的也太不负责了些。”梵谷似是很习惯青尧这番态度,漫口说着,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娘。他牵了白初的手,撩开布帘走到另一件卧房。
    卧房里,一张床,堆满了各种冬夏被褥,一看就是平日里备用的。
    难怪叫他们今晚挤挤,明天去隔壁住,原来是根本住不了。
    白初身上伤不重,一晚上不躺着光打坐也行,可梵谷毕竟不一样,他后背血淋淋的一片,伤重成那样,必需好好趴着疗养才行。
    白初对着一堆占了床的被褥很是懊恼,把被子取下来,放哪?周围连张桌子也没有,总不能放地下吧?地下多脏?大冬天的,高脏了人家的被子再让人去洗,不太好吧?
    梵谷却没这个顾虑。
    他走到床前,几下扯落了床上的被褥。看也不看就往地上丢,活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丝毫不顾忌的踩着一地的被褥上了榻。
    白初皱了皱眉,“这不是你九幽,没人帮你娘洗被子的。”
    梵谷一脸无谓,脱了外衣趴在床上,声音有些低,“这些被子她用不上了。”
☆、章一四五 神隐 (上)
因为音相近,且梵谷的声音有些低,所以白初并没听清楚到底是“这些被子她用不上了”还是“这辈子她用不上了”。
    她理所应当把他的话理解成了前者,于是,白初不明所以,“为什么用不上?”
    梵谷似是有些累,揉了揉眉心,声音有点闷,“就是用不上了,没那么多原因。”
    白初自然看得出他面色不佳,从青尧进了里屋,他脸上就再没有一分笑,整个人憔悴得很。白初绕开地上的被子上前去:“是不是扯到伤口了?不舒服?”
    梵谷没答,手指沿着枕头上的花纹来回描摹,看起来有些出神。
    白初看了他一会儿,到床沿边坐下。
    房内烛光点点,不明微暗,晕黄的光亮映照在他的面上,微垂的眼睫在他鼻梁侧面投下阴阴的影,显得他的面容十分安静。
    白初再次脱了他的衣给他上了层药。一番动作下来,他任由她摆布,向来深邃的墨眸依旧幽深,只是却不知怎的,里头似是少了些神采。
    白初望着他,犹豫了会儿,开口:“梵谷,你有心事。”
    梵谷没有接话。
    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很静,两个人都不说话,便能很清楚听到屋外风吹雪卷的声音。白初很不习惯梵谷突然来的沉默。
    她盯他看了会儿,觉得这种沉默很不对劲。
    因为她自小没有父母相伴,她自然而然不会同人说起自己父母如何如何,想及今天莫名其妙见着的青尧,白初却突然想起,自她同梵谷两人相识以来,她从未听梵谷说过他母亲的事。
    他分明是有母亲的,也清楚知道他母亲的行踪。可她,却从未听他谈及过他。
    外头的风似乎小了些,雪却是更加大了,簌簌的下着,听声音就知道明天地上一定会堆很厚的一层雪。
    白初看了梵谷一阵,在他身边躺下,侧身对着他,“梵……”
    才刚出声了一个字,就见他同样翻身侧着面向她,极自然的伸臂将她揽到怀里。
    “梵谷,你身上有伤。”她怕她扯到他伤口,由他揽着,不敢动弹。
    “我知道。”他的声音清洵里带着微微沙哑。
    她的头贴在他胸前,看不到他面上神情,“梵谷?”
    “白初,知道轮回么?”
    白初被他这陡然的一问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疑惑,便听得他似是自言自语的将话接了下去。
    “众生由惑业之因而招感三界,生死相续,无有止息,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生死不已……”他的声音很好听,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洵澈。
    这些东西,她自然是懂的,白初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同她说这些。
    他看起来心情不好,于是,她也由着他说,他的母亲,不就正轮回清修着么……突然,她浑身一僵。
    就在刚刚,她突然感觉到,这院子里唯一的凡人,没有气息了。
    没由来的,毫无预兆的,心头一悸。
    她猛地抬头看向梵谷,男子垂着目,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几乎没什么思考的就从他怀里出来,下床,出门,推开对面那间卧房门。
    干净整洁的卧房,里头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椅。
    床上,农妇闭目躺在上头,看似像是睡着了。可是,胸口没有一点起伏,口鼻间也没有呼吸,连心跳也没了。
    殁了。
    刚刚还好好的人此刻就只留下俱凡人壳子,生魂没有了。
    在她和梵谷的眼皮子底下,殁了。
    她看到旁边桌子上有一碗喝了一半的水,碗旁有一个打开着的小纸包,小纸包里头有未用完的粉末。
    白初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用指头沾了点在嘴里尝了尝,是砒霜。
    梵谷的母亲是自己寻死。
    难怪她说明日不会给他们做饭,让他们住到隔壁去,原来,早就想好了要寻死。
    白初回了房,梵谷依旧趴在床上,目里无神,眸光黯黯。
    “梵谷,你娘……”话到口,白初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白初知道梵谷即便受了伤,却也不可能感知不到屋里死了一个人。他没有跟着她跑出来一探究竟,加之先前他的反应……应该是早就料到了的。
    见她回来,梵古抬了眼,“这回是怎么死的?上吊?割脉?还是一刀穿了心?”
    话语淡淡,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笑溢在他嘴边,似寒冬里冷风刮过,一霎间水滴落在地面,绽开一朵冰花。一点儿也不好笑。
    她忍不住唤他:“梵谷……”
    他眼帘垂下,面上黯黯,“我以为,这次会不同的,结果,还是这样。”
    “这次?”之前难道还有很多次?
    她从来没见过梵谷有这副神情模样,眼帘垂着,面上没有一点儿神采,看似神情漠然,对周边一切事物都不关心,却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好奇,“白初,你想知道么?”
    她慌忙间不知所措,“我……能知道么?”你,会讲给我听么?
    “没什么不好对你说的。”他微微笑,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这床虽然睡着不大舒服,但躺着总比站着好,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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