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入局来

第113章


    如此,两次断腿之痛。
    白初想了想,忍不住开口求情,“哥哥,断骨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愈合得了的,眼看着阿逸就要承位,不若……不跪了?”
    白炘冷眼看过来,“本尊没打算让他回去跪。”
    这话听得白初心头颤了颤。
    没打算让人回去跪,那便是让白逸留在这里跪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凡间时日过得长,断骨即便再难愈合三四个月内也能愈合得了。在这里跪上三四个月,青丘却只过去了几个时辰。
    人罚了,后日还是能按着定好的时间承位。
    白初忖度了会儿,再开口,“这里跪?不大好吧?这院子统共就这么点大,在这中间跪着,不是占地方么?”
    “这院子不缺这一点地方。”
    “……哥,你这样不厚道!”白初努力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凡人有闲得慌到处串门的习惯,若是串门串到这了,看到院子里跪着个人,还不到处说三道四毁咱爹娘的名声?”
    白炘没搭理她,神踪一隐,霎时消失不见。
    白初好不容易想出来一堆的求情的理由全部被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雪地里,白逸跪得笔直,看得她心头一揪。
    那是她亲侄孙,从小看着长到大的,眼见着他这样受罚,白初心里浑然不是滋味。
    她上前几步,到白逸身边,蹲下身与他直视,严肃着面容,“阿逸,那个女妖是怎么回事?”
    “那是三万年前我拿着泡酒的那只白蛇妖,我拿她泡酒时留了个心眼存了她一点魂魄。”白逸面上神情怏怏。
    “你说什么?”白初一时没反应过来,“宰了泡酒的蛇,你留她魂魄干什么?”
    “这不是怕酒喝光了就没地方寻了么!”谈到这个,白逸目里敛去的愤懑神情再度燃起,“这坛子酒喝完了,若再找条千年的蛇妖,也不一定能找到条白的了。即便找到了条白的,也不一定是个母的;即便找到了条母的白蛇,换做身形的模样也不一定比之前那条好看了!即便找到了条好看的,不是同样的蛇,泡出来的酒也不是同一个味道了!”
    白初抽了抽嘴角,“所以,你偷七曜琉璃珠为那女妖凝魂聚魄,就只是为了再弄条同样的白蛇出来泡酒喝?”
    “姑奶奶,那不是一般的酒!”
    “为了酿一坛子酒你顶撞尊上?活腻了你?”方才她还好心为他求情来着,玩物丧志,真罚得不冤枉。
    “姑奶奶,我统共就只酿酒这一个爱好!”
    这淡淡的无力感是怎么回事……
    “即便你想酿那一坛子酒,至于在继位之前闹这么一出么?酿酒什么时候酿不行?非得在这时候酿?”
    “你大婚什么时候成不行?非得在几天后就成?”
    毫不想干的话听得白初怔了怔。
    她犹豫了会儿,眼前一亮,“酒为我酿的?”
☆、章一五四 谁准你们伤他!
神族大婚,却是有子侄晚辈酿酒相赠的说法。
    不同于凡间的女儿红酿造,女子出生时家中酿下酒,出阁时取出;神族大婚,神女亲族在大婚之前酿下酒,作为陪嫁送到夫家,待神女出嫁后生下第一个孩子时开启。
    自家侄子难得忤逆一回却是为的自己,白初有一瞬怔忪,没由来的暖意自心头溢出,暖烘烘的,更加觉得面前的少年恬静而美好。
    她微抿唇,将想好的安慰的话要说出来时,肩膀一沉。
    两人隔得近,白逸伸了只胳膊绕过她的脖颈搭在她肩头,“借个力。”
    说着,在白初惊愕的眼神里搭着白初的肩膀就缓慢从地上起了身。
    “你这就起来了?”
    白逸拍了拍膝头的雪,活动活动膝盖和脚踝,一脸嫌弃的看向白初,“尊上走时就将我断腿接好骨了,姑奶奶半点没看出来?”
    白初微怔,转头再看院子里其它人,之前护着白逸的老太不知何时进了屋,伙房里传来一阵炒菜的声音。另一边,老头嘴里叼着一个小壶嘴,一边有滋有味的喝着茶,一边和梵谷下着棋。
    去你爷爷奶奶孙子的!所有人都看出来的事,就她一个人没看出来!
    也对,白逸这回干的事,最多只能算是个未遂,教训了让他长个记性就够了,哥哥没理由再重罚他。
    这种松了一口气却又十分纳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白初皱了皱眉,拍开肩头白逸的臂膀,“你小子,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白逸捂着臂膀假作吃痛的后退数步,扭头朝着梵谷大喊:“姑姥爷,你看看你媳妇,这么野蛮!”
    他说这话时梵谷正从棋篓里捏出一子,梵谷闻言一顿,抬目看了白逸边上的白初一眼,这目光淡淡,不夹带什么情绪。
    白初原本正待要发怒,却被这突然来的目光看住,伸在半空中要朝白逸打去的手,一时间似是不受控制的缩了回去。
    两人……还在冷战来着,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对她说过一句话。
    心里不是滋味,白初偏头,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身后,棋子清脆落在棋盘上,却听得她心里微微痒。
    她想起方才一眼瞥过,那绛紫的袖口,银线织就的曼珠沙华盛丽绽放,洁净修长的指间,一粒黑子光洁透亮。男子眉眼深隽,望着棋盘,目里微有深思。
    有时间下棋,就没时间来哄哄她?白初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小家子气的时候,心中突起一阵烦闷,压不下,反涌上。
    心一横,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狐狸耳朵灵,清楚听到院子里白逸吊儿郎当的话:
    “姑姥爷,姑奶奶赌气出门了,不去追追?”
    “又不是小孩子,丢不了。出去逛厌了自然会回来。”梵谷的声音淡淡,一粒棋子清脆落下,“岳父,您快输了。”
    白初面上一沉,用力踢了院落外头道路上的一棵树,枝摇叶晃,积雪层层抖露下来,反倒胡乱淋了她一身。
    诸事不顺。
    白初用手抹掉面上的雪,听得院里传来一声似是忍俊不禁的笑。
    白初脸红了红,干脆走远了。
    这个凡人村落不大,个个房屋模样大小都差不多,心里揣着烦心事,顺着道路七绕八绕的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停下来时,鼻尖充斥一股浓郁的妖气。
    侧眸一看,正是之前经过的妖气大盛的院落。
    院子里很是热闹,连着院子外面都挤满了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人声鼎沸:
    “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原来竟是个妖孽。”
    “还好道长本事灵通,不然咱们这个村子就要被妖怪给祸害了。”
    声音里夹着嬉笑、怒骂。棍棒的击打发出的沉闷声音隐在一堆喧闹杂音里,若不细听,几乎听不到。
    这院子里的确有妖,修为颇深,是个即将成魔的妖。这普通村落里,竟有道士能降伏得住它?若真这道士真有这般能耐,估计离成飞身成仙也不远了。
    出于好奇,白初挤进了人堆里。施个决十分灵便的挤到了最前头。
    空气里,溢着淡淡的血腥味。
    是个不大的院落,院落里摆了一个简单的道台,道台上面摆放着香烛、糯米、道符、木剑之类的驱妖物事。
    对付一个即将成魔的妖,哪用得着这些东西?
    隔得进了,院子里棍棒击打在**上的声音更加清晰,白初蹙了眉,目光移到院子的中心。
    三个壮实的男人抡着棍子用力往下打。
    一下一下,棍落骨碎的声音无比明晰。
    因持棍的人身子挡着,棍下的人是个什么情况她看不大清,那地上被打的人身上已有多处血迹,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孩童。
    “打得这么重还在笑,果然是个妖孽!”
    “打死他!打死他!”
    所有人都盯着那里看,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
    白初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拍了身旁一个妇人的肩,“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多人,怎么打一个孩子?”
    妇人转过头来,看到白初,怔了怔,“姑娘不是本村人吧?”
    “我路过这里,见这里人多便过来瞧瞧。”顿了会儿,再开口,“那个孩子做了什么事,好几个人这般打他,周围怎么没一个人阻拦。”
    “那不是一般的孩子,是个妖孽!”旁边有人抢着说话。
    “人家姑娘年纪轻,你说得这么直白,吓着了人家怎么办!”妇人瞪了眼抢话的那人,抚慰似的朝白初笑了笑,“姑娘放心,那虽然是个妖孽,却已经被道长制服了,不会伤到你的。”
    妖孽?这里的确有股妖气,可那棍棒下的人分明就是个普通孩子!
    “明明是个孩子,怎么说他是妖孽?孩子的父母不管吗?”
    “姑娘,你是外乡人,不知道本地的情况。那孩子,生出来就会喊“阿娘”,痴痴傻傻,不哭不闹,从来只笑,除了“阿娘”两个字其它话什么也不会说,不是妖孽是什么?姑娘心善,别被妖孽的表像迷惑住了。”
    白初听得心里一咯噔。
    再去看那棍棒下的孩子,那一身骨头不知道已被打裂了多少,褴褛的衣裳上染满了血,明明被打得只剩一口气了,却不哭不躲,那满脸灰尘泥土的面上鼻青脸肿的,早就看不出原本模样,却依旧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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