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舰哗变

第95章


而你们这些军官们——”他转过身,用指头指着他们——“如果你们知道什么对你们有好处,那就劝马里克和基思自己逮捕自己,并且趁现在尚为时未晚把指挥权交还给我。我也许可以根据现在的情况对已经发生的一切不予追究,但是——”
  “那是不可能的事,舰长,”马里克说,“你生病了,长官——”
  “我才不像你们病得那么厉害呢,”奎格像以前那样激怒地叫喊道,“你们都将因合谋哗变而被绞死!我可是说正经的——”
  “除了我谁也不会被绞死,”马里克对军官们说,“这是我根据184条采取的行动,没跟任何人商量过,如果我滥用了184条款,我将因此被处以绞刑。在此期间你们都听我的命令。你们别无选择。我已接过了指挥权,我自己承担压舱的责任,这艘舰已按我命令的航向行驶——”
  “马里克先生!”斯蒂尔威尔大叫道,“前面耸起什么东西,一条船什么的,和我们并排靠得很近,长官!”
  马里克快速转过身,眯着眼睛向窗外看,随即一把抓住传令钟手柄,粗暴地将奎格推到一边。舰长打了个趔趄,抓住了窗户把手。“右满舵!”副舰长吼叫道,同时命令两台轮机全速倒车。
  能见度提高了,可以透过飞舞的浪花看见船头50码开外的海面。略微偏向左舷一边有一暗红色的巨形物漂浮在黑黝黝的长浪上。
  “凯恩号”急忙改变方向,刚转过一点就被大风推向了一边。那巨形物漂近了。它十分庞大,又长又窄,比“凯恩号”还长,呈亮红色。浪头打在它上面变成飞溅的泡沫像暴雨般落下。
  “天呐,”基弗说,“那是船底。”
  大家都敬畏地凝视着这可怕的景象,它沿着左舷侧慢慢地向后移动,长得无尽头,呈红颜色,在浪花下轻轻地摇动。“驱逐舰。”哈丁说话的声音窒息了。
  “凯恩号”隔着较大距离从它旁边驶过。部分残骸已消失在朦胧的黑暗中。“我们绕圈行驶。”马里克说,“全部轮机全速向前,威利。”
  “明白明白,长官。”这位舰上总值日军官通过传令钟下达了命令。他感到胃里一阵极度的恶心。
  马里克走到有线广播匣子前,按下了控制杆。“注意,顶层甲板上的所有人员密切注意幸存者。我们将围着倾覆的军舰绕行两次。看见有人就向舰桥报告。不要太兴奋。不要被大风刮到海里去,我们现在的麻烦就够多的了。”
  紧紧地靠在前面一个角落的两个窗口边上的奎格说:“如果你那么关心我们这艘舰的安全,你怎么能瞎绕圈去搜寻幸存者呢?”
  “长官,我们不能从旁边驶过去而不管——”副舰长回答道。
  “哦,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认为我们应该搜寻幸存者,实际上我命令你这么做。我只不过是指出你前后不一致——”
  “左标准舵。”马里克说。
  “我还要指出,”奎格说,“20分钟之前你非法接替了我,我命令你除去那名操舵手,你违抗我。他是舰上最坏的麻烦制造者。他听命于你而不听命于我时,他就成了这次哗变的一员,他将被绞死,如果——”
  一个咆哮的浪头打在“凯恩号”的舰桥上,使舰身剧烈地向左舷倾斜,奎格摔得趴在地上。其他军官互相拉拽着摇摇欲坠地滑来滑去。由于暴风从侧面猛烈袭击,这艘扫雷舰又一次在浪涛汹涌的海面上挣扎着。马里克走到传令钟台去控制轮机,经常改变其调节位置,并大声地喊出快速变化的施舵令。他耐心地将船头掉向南面,一直向前行驶到又能模糊看到那庞大的倾覆的船底。然后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绕着它行驶,让“凯恩号”与快要沉没的船骸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现在它已完全被水覆盖了,只有当很深的波谷从它下面通过的时候,它那圆形的红色船底才露出水面。军官们之间小声地交谈着。奎格用一只胳臂抱着罗盘台,睁大眼睛凝视着窗外。
  “凯恩号”用了40分钟顶着风浪围着这艘失事的军舰绕了一整圈,这段时间里,像自早上以来所遭受的那样,船身摇摆颠簸得非常厉害,好几次向下风方向可怕地倾斜过去。每次倾斜威利都吓得胆战心惊。但是现在他明白了正当的惊吓与动物的恐惧之间的区别。前者是可以忍受的,人类才能感受到的,不会使人伤残的;而后者却是阉割人的精神。威利不再感到恐惧了,而且即使船沉没了,只要马里克在海里和他很靠近,他就不会再感到恐惧了。
  当“凯恩号”向北航行时,副舰长站在外面的舷侧过道里,两手护着眼睛挡住飞溅的浪花,仔细察看四周时起时落的黑黝黝的浪尖。他走进驾驶室,衣服直往下流水。“我想它已经沉没了。我看不见它了——左标准舵。”
  威利再次摸索着到了气压计跟前,看见气压已升至29.10。他爬到马里克旁边,对着这位副舰长的耳朵大声叫喊着向他报告气压读数。马里克点点头。威利用双手擦着被针一样的浪花打得发热的脸。“史蒂夫,如果气压计在上升,那么风势究竟为什么不减弱呢?”
  “啊,天呐,威利,我们离台风中心30海里。在这儿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副舰长迎着风咧嘴笑了,露出了牙齿。“我们仍然可能碰上各种倒霉的事——中舵!”他大声叫道。
  “中舵,长官!”
  “累了,斯蒂尔威尔?”
  “不累,长官。要是你叫我干我就整天和这狗娘养的摔打,长官!”
  “很好。”
  雷达室的门被推开了,电话兵格拉布奈克伸出他那长满落腮胡子的脸。“长官,贝利森报告说,右舷住舱区外的海面上有个像筏子的东西。”
  马里克和威利一前一后地迈着坚实的步伐穿过驾驶室来到舰桥的另一侧,从斯蒂尔威尔身边经过时马里克高声叫道:“右满舵!”
  开头,除了被浪花的水雾笼罩着的波峰和波谷之外,他们没有看见别的东西。后来,当“凯恩号”升到一个长浪的顶端时,在开阔的正横方向,他们两人都看见一个小黑点正从浪头的斜面上往下滑。
  “我看那上面有三个人!”威利尖声叫道。为了看得更清楚,他摇摇晃晃地跑到船艉信号旗袋的围栏处。一股强风刮来,把他腹部朝下地撂倒在盖信号旗袋的帆布上。当他喘着气拼命抓住舰旗升降索以免滚落入海,咽下帆布上水洼里的咸水时,他的裤子顺着两腿被风吹跑了,飘动着飞过舷墙掉进了海里。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对失去的东西毫不在意。
  奎格站在门口,与副舰长互相面对着,“喂,马里克先生,你还等什么?把你的货物网配备在右舷上,同时叫甲板上的人准备好救生衣怎么样?”
  “谢谢,长官。我正要下这样的命令。请让我过去好吗。”奎格往边上让了让。副舰长走进驾驶室,通过喇叭下达了指令。他开始操纵颠簸着行进的这艘舰向那漂浮物靠近,很快看清那是一个灰色的香脂树木筏,上面有三个人,还有两个人头在筏边的海水里摆动着。
  “先生们,你们都很想知道,”在马里克操纵着轮机和舵的时候奎格对军官们说,“刚才我正要下令压舱并掉头顶风的时候马里克先生犯下了令人震惊的罪恶。我早已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舰队在10点钟之前不下达命令我就自行采取行动——”
  马里克说:“斯蒂尔威尔,行了,头再向右转一点。右满舵——”
  奎格继续说:“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把我的指挥决策权交给马里克,他待我就像对待弱智的白痴一样,在法庭上我也会这么说,而且有大量的证人——”
  “别撞沉他们,斯蒂尔威尔!中舵!”马里克停掉了轮机,走到喇叭前面。“注意,把救生衣扔出去!”
  幸存者被拉到了舰上。一个面色惨白,眼神惊恐,只穿着一条有大片大片油污的白色内裤,脸颊上有一道流着血的伤口的水兵由贝利森带到了舰桥上。贝利森说:“长官,那是‘乔治·布莱克号’。这儿的这位是军需下士莫顿。其他人在下面的医务室。”
  莫顿结结巴巴地简略地讲了他们恐怖的遇难经过。“乔治·布莱克号”被风浪冲击得侧面朝风,用尽了轮机和舵的全部力量也没把它转过来。通风机、弹药箱和吊艇柱都被大浪从甲板上冲到了海里,海水涌入了轮机室,动力中断了,电灯也灭了。这艘无助的军舰漂流了十分钟,越来越厉害地向右舷倾斜,全舰的官兵尖叫着或祈祷着,最后向右舷一次极度的倾斜,随之便是不停的摇摆,他下面的记忆便是在黑暗中掉入了海里,在那以后就是浮到了水面上,是被海浪冲击撞到了他那艘舰的红色船底上。
  “我们继续绕行,”马里克说。他向外仔细观察着动荡不安的大海,现在的能见度仅有几百码。“我看暴风缓和了一些。贝利森,带他到下面去吧。”
  “马里克先生,我重新指挥驾驶,”奎格说,“在风暴平息下来之前,我们完全闭口不谈这事——”
  马里克疲惫不堪地转身向着舰长。“不行,长官。我在指挥驾驶。我恭敬地请你呆在你下面的舰长室。互相矛盾的命令将危及军舰——”
  “你是要我离开舰桥吗,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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