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状元

第176章


段明玉冲着耶律德光淡淡一笑,拱手道:“请入坐。”
一切是早已议定的,就连国书的内容都是双方逐字逐句推敲过的,无须再议,只是拿过来双方临时的最高代表当场签署,用印罢了。
段明玉要的,就是山前七州。幽云十六州,山前七州,山后九州,十六州之地合计约十二万平方公里。山前七州抚守着燕山和太行山北支的长城一线,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峦复岭中复有险关,是将中原汉族地区和北方游牧民族区域分隔开来的天然屏障,战略位置最为重要,乃中原之北大门,命帅屯兵,抚其险阻,戎马不敢南牧。若失幽蓟诸州,则千里之地,皆须应敌,千里皆平原,则中原常不安。段明玉相信,自己虎贲四十万一定能够在开春之前拿下幽州,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今,终于功德圆满。
但是耶律德光却坚信,耶律风一定会将燕京城守到开春,耶律风的本事不在自己之下,他有这个信心。
此时冬季已至,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双方暂时如此敲定下来,此次大战是由唐国主导,因此和约以唐国年号为准。各自签字,盖印,交换国书段明玉和耶律德光各自手捧和约,缓缓登上土筑高台,高台较大雄宝殿屋檐还高出一头,左侧一阶阶上肃立的是契丹皮室军侍卫,而左侧台阶上站立的则是唐国神策军侍卫,高台上,铺设香案,红毡漫地,除了二人,空荡荡再无一人,两国的文武大臣都在台下恭立,只有两国的起居舍人降三阶侍立。
耶律德光手捧和约,脸色苍白,怅望着眼前可见的一切,很快,这里就要姓唐了,他得偃旗息鼓,带领他的臣民离开这儿,也许……再也无法回来。
段明玉轻咳一声,说道:“二太子……不念誓词么?”
耶律德光冷笑一声,道:“段明玉,你今日遂了心意,来日某家必定要你加倍偿还!”
两人手捧和约,肃立于香案前,神色冷竣,目不斜视,看在台下两国文武眼中,倒似正庄重地向天地祈告一般。
段明玉沉默有顷,叹道:“若两国易地而处,二太子会怎么做呢?”
耶律德光终是一代人杰,转念一想,心中愤愤不平之意便减轻了许多,道:“你携乓乘危,逼我割地,中原人便该有好日子讨,我的儿郎,便活该风餐露宿,逐水草而居,世世代代、乎乎孙孙苦厄贫穷么?”
段明玉目光望向大雄宝殿宏伟的殿宇,怅然道:“我能说什么?众生平等么?便是口口声声众生平等的佛祖眼中,也有天、人、阿修罗三善道;畜生、饿鬼、地狱三恶道,善恶之道中又有上中下三品,何况你我本只是一个凡人?谁有大神通,顾得所有人?便是我唐国,南北之民、西东之民、城卓山村之民,同样是大唐子民,又哪能做到尽居锦绣之地,尽享荣华生活?”
段明玉又道:“我今日不取幽燕,来日契丹决不会满足于拥有幽燕,若无幽燕,唐国一马平川,无险可据,纵然贫民冗兵,耗十倍之力,亦不足以自守。”
耶律德光冷笑:“好理由,你夺我之食,济你之口,倒是理直气壮天经地义了?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否真的在两月之内,攻下幽州城。”
第四百七十九章 英雄惜英雄
段明玉淡淡一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也没有打算只顾自己.可契丹一族,一遇天灾,生计无着,便思南侵中原,这是事实,居其位,谋其政,我得先为自己打算。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对一君子是如此,对于一国的领袖,我想也该如此。”
望着段明玉远去的背影,耶律德光不由得心生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感,“段明玉真乃当世之豪杰,吾远不如也。”
短短数日,耶律德光就老老实实将八万大军撤离得一个不剩,直直往契丹都城方向去了,那里,他还要经历一场宫廷皇位之争。而段明玉,则依旧在此,准备着攻打幽州事宜,大军再也不用顾忌外围会有契丹援军,四十万军马全部拉到幽州燕京城下。
段明玉率军从高梁河赶到幽州城下,安营扎寨,把一座幽州城围得水泄不通,俱筑碉垒,攻城车、云梯、壕桥、火炮、抛石机,各种攻城器械层出不穷,在战术上,诸如挖地洞、洒传单、火烤城墙复泼以火,期望把城墙烤垮烤裂,总之,唐军熟悉的各种攻城方法全都用在了北平城上。
但是幽州城在耶律风早有准备的精心部署下,深沟高垒,城墙加厚到数丈之厚,就连段明玉的一向无往不利的迫击炮一时也没了办法,四十万唐军一时也奈何不得城中的守军。当然,其实最关键的主要因素,仍旧是人。
燕京城中守军足够,决死之心甚浓,而且耶律风在燕京城之中极得**、甚孚人望。耶律风守在城上,全副披挂,亲冒矢石守在城头,城中的许多契丹贵族虽然身体都有些发福了,行动艰难,痴胖如猪,但是蠢笨的只是他们的身体,作为马背上长大的契丹人,兵法韬略也是胸有成竹,平日都管理着族中的大小事务,所以后勤及民政方面更是得心应手,把个燕京城中各种资源调配调济的井井有条,一丝不乱。
他们还常常到城头上一起指挥战斗,甚至抱起大石抛下城去。作为守将和官吏能做到这个份上,于军心士气乃至民心都是极大的鼓舞。
燕山雪,大如鹅毛。
唐军冒雪攻城,红的血白的雪,渲染大地,一片凄艳迷离。
唐军已经很多冻病了过去,守城的人手也开始不足了起来,但是段明玉只能咬牙坚持,所有唐军也在咬牙坚持。
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段明玉在帐中愁眉不展,如果这开春之前打不下幽州城,那么将会给后辈子孙留下祸患。这一次收复不了幽州城,或许终其大唐一朝再也没有机会收回了。
段明玉正苦苦思索破城之计之时,突然有亲兵来报,“王爷,你家中有人来了……”
“什么,家里来人了,快请进来,哦,不,我自己去就行!”段明玉一瞬间惊喜交加,大衣也没披上就顶着风雪跑了出去。
……
“昭娘,怎么是你?”段明玉一脸的错愕,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小丫头,许久不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十五六岁,尚带着一丝稚气的俏脸对着段明玉遥遥一笑,“明玉哥哥……”这一笑就露出了标志性的两颗小虎牙。
段明玉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杨延光老爷子,昭娘胡闹,你老人家怎么也糊涂了,带着昭娘来这苦寒之地……”段明玉对着杨昭娘身边的杨延光道,杨延光鹤发飘飘,身子还算硬朗,一时没好气的打断道,“你当老头我吃饱了没事干?要不是昭娘死活要来寻你,老头子我会来么?若是让昭娘一个人前来,老夫心里如何会放心的下?”
“昭娘,你来这里干什么?”段明玉假意严肃,板着面孔呵斥道。杨昭娘同学肯定不会说,“不好意思,我想你了,所以我就来了。”杨昭娘撇了撇嘴,幽怨的道,“眼瞅着就要过年了,都不给家里回一封信,艳艳姐姐,君瑜姐姐,还有盈盈姐姐他们都很想你,所以才摆脱我来帮她们看你一眼。呶,这是写给你的信……”
段明玉借势下坡,将信揣进了兜里,,舒缓了了冷冰冰的神情,故作深沉的道,“嗯,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好啦,好啦,咱们进去说话吧,明玉哥哥,你以前不是说打算出一本叫做《水浒传》的书吗?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天晚上你可一定得给我讲一晚上的故事听,你以前给我讲的故事,我都给小阿蛮讲光了,再也没得讲的了……”杨昭娘拉着段明玉一路喋喋不休的进了大帐,仿佛要把分开这一段时间相对段明玉说的话都说完。
杨延光看着自己的小孙女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唉,看来还是得老头子拉下老脸我亲自出马了……”
……
杨昭娘的到来只是一时的,战事仍然在继续,段明玉很快就投入了大战之中,每日熬更守夜,苦苦思索破城之策,杨昭娘每每望着段明玉在帐中日渐萧条的身影就不由得心里一疼。
战事进行到这个份上,城中的擂木滚石也告罄,开始拆房屋来抵抗,没过几天,城内建材大都将要用光,加高垒壁材料也已不足,擂石滚木告磐,箭矢也是零零星星,已经无法对城下的唐军实施有效打击,那座饱受蹂躏的城门虽然也厚实,在量击炮的连番轰炸下,终于出现了不支的状况,紧接着士兵们抱着撞城木无数次的反复冲击下,终于轰然暴裂,唐军士气大振,欢呼声四起。
指挥攻城的徐璟大喜,恨不得立即亲自挥刀加入战团,于是将自己身边的三百名将校全部投入战斗,同时命人立即快马通知在几里外遥控指挥战斗的段明玉,请段明玉马上增兵。
守城的契丹军也知一旦城破,万无幸理,蜂拥到城门洞下,与唐军殊死肉搏起来,一时间地上死尸无数,双方士兵就踏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拼命地挥刀、举枪,一刻不敢停歇,更无半点花式,杀!杀!杀!他们用生命扩大着或阻滞着破城的时间。
鲜红的血,涂满了大地,却被骤急的雪,倾刻间掩去。
须臾,苍茫的白色再度被鲜红涂染……
段明玉听说一处城门已破,不由大喜若狂。
天气越来越冷了,补给明显不足了,弄得军中缺衣少粮,现在大军连御寒的冬服都没有,一到晚上,士兵们只能抱在一起取暖,现在四十万大军中已经有许多人生了冻疮,军心士气乃至战斗力都大打折扣,再不攻下燕京城,段明玉真不知道该如何让这四十万人在幽州城下安然过冬了,说不得最后只能带着一丝遗憾,憾然而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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