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宁九年,三月二十日:
贺秋容端坐在椅子上,一封一封地看奏章,一边看,一边拿了毛笔在上头画朱批。()
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疲倦,放下笔,往椅子背上靠了靠,闭上眼睛,身后的宫女急忙走过来,伸出手来帮她按摩太阳穴。
贺秋容放松了一会儿,轻声问:“陛下在忙什么?”
宫女的手顿了顿,低低的声音传过来:“刚才长乐宫那边来人说,陛下似乎在跟梁学士聊天。”
贺秋容皱皱眉:“梁德最近经常进宫?”
宫女低低应了一声,补充道:“梁学士昨日过来,还带了司天监的几位大人,他们在陛下那里呆了好一阵儿。”
贺秋容哼了一声:“司天监的,是侯午跟许洁吧?正经事儿不敢,整日妖言惑众,梁德是犯了失心疯了,竟敢把这么两个东西特特带到陛下跟前,这是当我死了呢!”
那宫女不敢接话,贺秋容坐直了身体,沉声道:“尉迟还没回来??”
小宫女道:“内司大人才出去不到两个时辰,怕是还得过会儿才能回来。”
说话见,外面传来声音:“娘娘,我回来了!”
一个头戴软脚幞头的窈窕身影晃了进来,冲贺秋容盈盈下拜:“拜见太后。”
贺秋容摆手道:“不必多礼,明珠,你去过河清观了,长平公主怎么说?”
名唤尉迟明珠的女官声音清朗地说:“公主殿下说‘管那些人放什么屁,太后只当没听见,谁要啰嗦让她们直接找我来讲!太后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管这些长舌妇的事儿……”
这尉迟把秦昭的语气学了个惟妙惟肖,只把贺秋容看的哭笑不得:“真像她说的话!”、
尉迟道:“长平公主乃女中豪杰,岂是那些深宅妇人能揣测的?池中金鱼觉得天上的大雁飞得累,笼子里的猫儿觉得山林里的老虎冬天要挨冻,不过是笑谈罢了。”
贺秋容看看尉迟:“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喜欢长平公主,要不然,我派你去长平公主身边侍奉如何?”
尉迟道:“臣对长平公主是欣赏,对太后却是崇拜……太后万不要赶我走!”
正说着话,宫人禀告说陛下到了,紧接着,杨艳宏便走了进来:
这个少年皇帝今年十七岁,个子高挑,大概是因为正长个子的缘故,很瘦,一身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厚重,他见到贺秋容,开口便道:“母后,我刚才在宫门口见到连太傅了。”
贺秋容哦了一声,杨艳宏见母亲不理他,越发恼火,紧走几步走到她跟前:“母后!他见了我只是拱拱手,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贺秋容放下手中的笔,看看他:“你想让他怎么把你放在眼里,但凡见面就冲你三拜九叩么?他是太傅,不是你身边什么乱七八糟的需要巴结你的小官!你难道要让一个一品大员随时见了你就冲你磕头你才开心?”
杨艳宏忍不住道:“又不是我乐意他当太傅的?他有这个资格么?还不是母后你宠信他!”
贺秋容原本只是随口教训杨艳宏,听到此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宠信!你说我宠信他!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日你父皇去世的时候,多次跟我说,一定要重用连瑜,税法改革离不开他……只是他年轻,所以需要磨炼。现在呢?他年纪是不大,可别忘了,别人是几岁开始当官,他是几岁开始当官!他在朝为官近二十年,朝中大臣,有谁比他更有资格作者个太傅!就凭他编撰的新税法,给大郑带来多大的好处!这样的人,是别的皇帝一辈子都求不来的贤臣,到了你嘴里倒成了要靠我宠信才能爬上来的,你是做皇帝的人,这样子信口开河,不怕伤了臣子的心么?”
杨艳宏心里头不舒服,但看母亲真的不高兴了,还是赶紧服了软:“哦,母后,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注意。”
贺秋容站起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来理理他的衣领:“我的宏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意见了!可是你得明白,做皇帝,不能光凭自己的好恶,政策也好,人也好,你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是不是对国家有利,懂么?”
杨艳宏小声说:“那要是有的人,做的事儿对国家没好处呢?是不是也该拨乱反正?”
贺秋容忍不住笑笑:“连拨乱反正这种词都用上了,你这是说哪条国策呢?”
杨艳宏忖度贺秋容的脸色,轻声道:“还不是那个劳什子的一条鞭法……”
贺秋容皱眉道:“一条鞭法怎么了?这是很好的政策,实施之处,百姓的负担减小,下头的官吏想要从中渔利也难多了……说是减税,但是这几年国库反而丰盈起来,你怎么会觉得一条鞭法不好呢?”
杨艳宏道:“自从一条鞭法实施以来,整个大郑,到处都是天灾,今天雪灾明天水灾,从我出生起,灾祸就没断过。我查过过去的治疗,父皇在位的时候,虽然也有灾难,但绝对不像现在这样年年有灾……母后,这难道不是上天的警告么?这种税政是不好的,上天才会降灾祸给我们!”
饶是贺秋容当了十七八年的太后,也被儿子这句话给惊的目瞪口呆,她不可置信地看看儿子:“你这几天天天叫司天监的人进宫,就琢磨出来这么个玩意儿?”贺秋容说到这里,声音猛地抬高:“不对,不是你琢磨的 !侯午跟许洁过来,就是跟你说这些东西?原来国家花钱养了司天监的这群东西,就是为了让他们蛊惑君王的!”
杨艳宏道:“母后,司天监难道不就是管这些的么?原本管天象,算命数就是他们的职责啊!”
贺秋容怒道:“岂有此理!司天监的职责是观象衍历,什么时候也干起了这等江湖骗子的勾当了?我倒是奇怪了,连无暇是什么星宿下凡,竟能弄得全国灾祸连连?”
杨艳宏急忙解释道:“母后,我并非说灾祸连连是因连太傅而起,而是说这税改——”
贺秋容气的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要是觉得税改有问题,就给我拿出实际的说法来!若是引得民怨沸腾,或是别的后果,你一条一条跟我讲,我们可以好好谈,毕竟你是皇帝,这个国家是你你的,你当然应该多多思考,应该懂得质疑。可像你这样,听别人几句撺掇,就把国家实行了这么多年的税改当做了天灾的由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我跟你讲么?从古至今,有几个明君会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皇帝!你让我很失望!”
杨艳宏见贺秋容发怒,忙跪了下来:“母后息怒!是儿子的不是,您莫要气坏了身体……”
贺秋容摆手道:“不要跟我说息怒不息怒的,你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是皇帝,要学会判断,而不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去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东西!我问你,难道你心里头就真的相信什么税改引起天灾?笑话,你觉得今日这税改,可有昔日商鞅变法的影响力大?”
杨艳宏小声道:“自然没有。”
贺秋容冷笑道:“是啊,你也知道没有。昔日商鞅变法,多大的动静?若说他那变法不好,那么大的动静可引来过什么天灾;又或者这变法是对的,那秦国那几年就格外风调雨顺了么?这两人跟你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摸准了你不喜欢连太傅,才会故意挑拨离间?皇帝,一个人有喜好不要紧;但,你身为皇帝,让人摸准了喜好,并通过这一点操纵国事,你扪心自问,不觉得心虚么?”
杨艳宏虽然年少,但也毕竟是做了快十年的皇帝了,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听到后来已经是冷汗涔涔。贺秋容见他脸上的颜色终于变了,也知道他明白了,叹了口气:“侯午跟许洁,该怎么处置,不用我说了吧?”
杨艳宏咬牙切齿道:“此等妖言祸主的臣子,合该免了官职流放海南!”
贺秋容点点头:“好,明珠,拟旨!侯午,许洁,想陛下金谗言,陛下明察秋毫,罢其官位!”
杨艳宏道:“母后,只罢了官太便宜他们了!”
贺秋容只觉得十分疲惫:“宏儿,你是皇帝,我说过了,你不能够凭着自己的喜好任性;你看,今日你让人家看出来你讨厌连太傅,便故意用污蔑连大人的办法想办法引导你对税改不满;你明白了,然后就又走了另一个极端,因为不喜欢臣利用你的喜好就要把人家流放!要说反对税改,满朝的朝臣反对了多了去了!要说是因为构陷连瑜,你扪心自问你是因为这个生气的?你不过是因为生气别人揣摩了你的心思,恼羞成怒罢了!可你是皇帝,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一定会揣摩你的心思,揣摩你的心思自然是为了各自的好处,你难道要把这些人都砍了去?”
杨艳宏恼火地说:“我只恨他们把我当傻子!”
“你自己不犯傻,别人怎么能把你当傻子!”贺秋容抬高了声音道:“一日三省这词儿是什么意思,你不懂么?遇到事情难道不该先反省一下自己的错么!但凡出点事情就要找人撒气,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个坏脾气……可你是皇帝啊,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很多人,你不能让这样放纵自己的脾气啊!”
杨艳宏垂首道:“我知错了,母后。”
贺秋容疲惫地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也累了,还有一堆的奏章要批,你先你回去吧!”
杨艳宏点点头,冲贺秋容行礼,慢慢地走了出去。
贺秋容看着远去的儿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每每面对儿子,她总有些不知道如何交流的感觉,这让她十分的疲惫。别看他的日子现在似乎被他说通了,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但是她完全可以预见到:只要有人在他耳边再忽悠几句,他就又会把她的教导放到一边。
尽管十分无奈,但是贺秋容还是得承认这个现实:他的儿子,实在不具备一个明君的天分,对的,天分!这东西不是能教会的……他骨子里刚愎自用,偏偏又格外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这样的性格,可以说根本不适合当皇帝!
贺秋容揉揉太阳穴,想起晋王:那孩子谦逊懂事识大体,一方面固然是秦昭教得好,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他的性格原本就是可造之材?而她的儿子,在某种程度上是像她的。少年时期的她何尝不是我行我素,一面是天真,一面又十分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而且颇有些沾火就着不知道好歹的味道……那样的她,是撞了多少次墙,才变成了今日的她啊!可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尊贵无比,八岁就当上皇帝,这样的他,到哪里去撞墙?到哪里去长记性!就像当日在家里过的惬意无比的她一样,便是她的母亲再怎么教她要懂得韬光养晦不要太张扬都没有用:一个母亲管着,三个哥哥惯着,管着她的母亲又不舍得约束的很了,这样的情况下她能听教训?而他的儿子,他的身份注定了,在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要惯着他!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怎样才能把他管好啊!
想到这些,贺秋容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来,虽然贵为太后,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却并不比其他的母亲更容易与儿子交流。她的儿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做了皇帝,皇帝,是“圣人”,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人,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向他灌输这个观念,作为太后,她能完全掌控的只有后宫这一块儿。然而这种压制,会在儿子走到前朝的时候受到更大的反弹。
“你是皇帝,太后是你的母亲,但也是臣。”
“你是皇帝,你的母亲插手朝政是因为你年幼,等你成年了,就该让你的母亲退居幕后颐养天年。”
“你是皇帝,你应该是一言九鼎的,你应该可以选择一个你喜欢的人做老师,而不是被你的母亲塞过来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做太傅——”
贺秋容不是天生的政治家,她从一个天真无忧的少女,成长到宠冠后宫的贵妃,到皇后,到今日能够在朝堂上决断朝政,这期间的成长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来的。做宠妃可以说是她天赋异禀,一旦开窍了就一通百通,但同时也是因为她确实与杨蒙投契,若换一个皇帝,甚至就是杨蒙本人,倒退二十年,恐怕也够呛喜欢贺秋容这一款。
而做到太后,一个辅政太后,却再不是能够自学成材的问题了!政治是需要天分,更需要经验的,贺秋容一路磕磕绊绊,努力地回忆着死去的杨蒙如何做一个统治者,同时又要不停地学习着她是幸运的,再合适的时候遇到了杨蒙,让已经苍老的杨蒙对她的青春,她的天真无限喜爱……但同时她的运气也是不好的,她太年轻,以至于还没等跟丈夫学会更多的知识与经验,就不得不独立面对这一切。
朝政于贺秋容是陌生的;就像很多年前,她才入宫的时候那样,一切都是未知的;尤其是在杨艳辉死后,她自己的儿子登基后,这种压力越发的大了: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从小接受的不过是最普通的的名门闺秀的教育的女孩子,能够吟诗作赋已经很了不起了,政治,那是什么东西?
贺秋容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走着,她的儿子太小了,完全不像杨艳辉那样不需要她操心什么——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生活上。她努力地学习着政治,也想照顾好儿子,但儿子的身份注定了他们无法像普通的母子那样相处。更糟糕的是,她正在主持一场改革,她的丈夫到死还在念念不忘的改革。
税改首先需要清查土地,撼动的是权贵们的利益,被相当数量的官员所反对所憎恨那是一定的。如果杨蒙还在,他执政多年的威信摆在那里,这场改革会有非议,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然而他死了……
杨蒙死前,有相当一段时间把杨艳辉带在身边,给他讲各种国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税改这一片:“我知道你尊重你的师傅,你要继续尊重下去,他的税改方案对这个国家很有用,坚持下去,这个国家会是一个新模样。”
杨蒙也对贺秋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别的都不提,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支持连瑜,支持他的改革!我知道这很难,但是秋容,十二郎还小,威信不足,连瑜又太年轻。秋容,我让你做太后,一方面是保护你,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够以太后的身份帮他们扛着这份压力!”
杨蒙去世十七年,支持改革的这些人披荆斩棘地走着,皇帝从少年换成幼童,身居高位的官员们一大半儿都反对税改,纵是贵为太后,这种压力也大的几乎让她窒息。
幸运的是,他们坚持下来了,从杨蒙开始推行税改,到今天,一条鞭法已经推行到了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当然,,这种成绩随时有可能倒退:毕竟,也只是刚刚时兴,时至今日,贺秋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梦里,可以骄傲地告诉杨蒙:“陛下,我答应你的事儿,我努力做了,我会继续努力下去,做得更好。”然而她却没法理直气壮地告诉皇帝另一件事儿:她无法对他说,她把儿子养的很好。
正宁十年,依然是三月:
尉迟明珠轻轻地给贺秋容捏着肩膀,贺秋容微合着双目,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才随意地说了一句:“陛下昨日问我讨你,想让你给他做个昭仪,我没有直接答应,说要问问你的意思,嗯,你跟了我这么久,做昭仪是太委屈了,你若是愿意去陛下那儿,我便给你讨个妃子做做。”
尉迟明珠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轻声道:“太后,陛下那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哪里就缺我了,我还想给您多跑几年腿呢!”
贺秋容点点头,然后微微笑了笑:“是啊,他那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偏就要跟我讨你,呵,梁德那些人,还真教了他不少的东西!”
尉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心里话:“太后,您不能再纵容下去了,陛下年轻,太容易被这些人撺掇,您是在该以雷霆手段把这些人处理一下,以儆效尤,也让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贺秋容轻轻摇了摇头:“便是把梁德贬了又如何?便是把他杀了又如何?没了梁德,还有张德王德李德胡德!把他贬了,陛下只会越发觉得他是忠臣,呵呵,其实关键不在于有谁说了什么,而在于陛下愿意听什么。”
贺秋容也知道,年轻人都是有叛逆心的,这种叛逆需要疏导。在一般的家庭里,家长们可以通过与孩子的交流,以及隔绝一些不良的影响而慢慢地把孩子一些不好的苗头掐掉。然而,这些办法,在身为皇帝的杨艳宏身上,统统没有用。
杨艳宏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贺秋容没办法去阻断那些诋毁她的人与皇帝的联系——那只会让她跟儿子更不亲近,至于交流:哈,这不是一般的孩子,身边聪明人太多了,你把道理说的再透,一转眼还会有人给你扳回去!而最关键的是,当事者只愿意相信他认为的事实。
想到这里,贺秋容叹了口气,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尉迟明珠走上虚扶了她的胳膊,才走到外头的小院里,便有宫人禀告,说太傅大人到了。
贺秋容赶到雅颂阁,见连瑜已经坐在椅子上了,见她进来忙站起来行礼,贺秋容点头回礼,然后走到高几旁的软榻上倚上去:“今日休沐日,你怎么也不好好休息一下。
连瑜摇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封来,递给了贺秋容,贺秋容展开看了,眉头拧成一团:“蒙古人不是被打的北迁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了?这些人疯了不成,就不怕死么!”
连瑜叹了口气:“战死也是死,饿死也是死!来抢劫的话,被大郑军队砍死之前,好歹能吃口饱饭。这几年的天气越来越糟糕了,过去三五年有一次大雪灾,现在几乎年年都有!一场大雪过去,那些牲畜就死个七七八八……十年里遇到一次还能缓过来,现在年年如此,他们想要往南边走也是难免的了。”
贺秋容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脸色越发阴沉:“太傅曾说过,这种天气还会继续糟糕下去
!”
连瑜点点头:“是的,五十年内不会有改善。”
贺秋容猛地站了起来:“五十年!五十年!”她绕着茶几走了一圈,重又重重地坐了下来:“即使这句话听你说了无数次,我还是会觉得满心无力!你让人弄来的那些玉米土豆真不错,产量高,还有那些顺风车水车。现在各地粮仓都是满的。现在就算遇到个旱灾什么的也不怕了,我真得谢谢你,谢谢阿昭。可是,咱们虽然不太怕这些天灾了,却抵不住大郑周围的这些人怕啊!他们过得不好了,要饿肚子了,就会跑到我们这里抢!五十年,五十年!难道这五十年都要日日提防么?”
连瑜肃容道:“不会有五十年的,这么下去,草原上的各族二十年就要灭种了。”
贺秋容苦笑道:“对,我们不怕他们,这些人已经被冻的饿的差不多了,只需要守住北线,他们早晚要死光……”她目光游移,不确定地看着远方:“可是他们死绝之前,我们大郑不知道要死去多少勇士!太傅,你可有什么办法?”
连瑜看看贺秋容:“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需要时间,也比较冒险。”
贺秋容看看他“你说!”
连瑜道:“我让人寻了集中适合在南疆等地种植的棉花等作物,请了商人在那里种植,嗯,那地方缺人,我想着,可以花钱雇佣牧民帮着种棉花,随便开些作坊纺线。”
贺秋容闻弦歌而知雅意:“你的意思是,给他们一条生路,我们也就安宁了!”
连瑜点头道:“但是这个很难,牧民悍勇,不好管理,而且本就是敌人……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朝堂上,只怕会有很大争议。”
贺秋容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不想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懂事空话,于我而言,大郑的子民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因为寥寥的几个草原人因为饿急眼了就跑来边境烧杀抢掠,毕竟士兵再多,也不可能站成一排把边境封住!”
连瑜道:“只怕会被人说成引狼入室!”
贺秋容看了他一眼:“哼,少挖了坑坑我!你方才才说了是在南疆,那地方有大宋的军队么?分明是块无主的荒芜之地,我现在只怀疑那鬼地方是不是能种出来东西!不都说是不毛之地么?”
连瑜道:“只是人少罢了,其实没有那么糟糕,缺水,但是种棉花什么的很不错,而且——”他的嘴角微微一扬:“棉花什么的,能保暖,但是不能吃!想做成棉花衣裳还得费点功夫呢,抢了那东西走照样饿肚子……粮食什么的,从南边往把那里运,用棉花换粮食!他们领了工钱也可以换粮食。但如果要兴风作浪把边境的安宁给搅和没了,粮食也就送不来了。天气越来越冷,棉花的种植面积一直太小,平民老百姓冬天很难熬,正好借此提高一下棉花的供货量。操作好的话,从中还能赚上不少。”
贺秋容点点头:“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嗯,先不用大张旗鼓的,试试再说,反正不是在大郑的国土上……嗯,老样子,交给阿昭如何?官府出面太招人眼,让阿昭操作吧!”
连瑜皱眉道:“阿昭做的话一定能做好,只怕有人会往她头上泼脏水……太后还是下个旨意吧!”
贺秋容叹了口气:“你说的是,毕竟是在边境处,又是跟外族打交道,太敏感了。我怎么也不能让人把里通外国的帽子往阿昭头上扣啊!”她说着有些暴躁:“这两年,眼见着宏儿长大了,有些人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连瑜看看贺秋容,轻声道:“陛下马上就要大婚,大婚之后便要亲政,太后,您真的要如那些人说的,把权利交回到他的手上么?”
贺秋容冷笑道:“他们想得美!想让我交权,然后他们就可以让陛下顺着他们的想法走了?做的好梦!”
连瑜道:“可是陛下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大了,总要有个说法!”说到这里,连瑜皱眉道:“我的意思是,还是把那几个人拉下马吧!先让陛下少受一点影响,其他的慢慢来。”
贺秋容冷笑道:“这办法你自己信么?他是皇帝!你顺着他没问题,要是做的跟他想的不一样,便是再为他好又有什么用?换了这个还有那个!我不管他怎么折腾,在税法没有真正稳住,他没有改好之前,我是不会放手的。”
连瑜看看贺秋容,心中有些担忧,但也知道这不是他能操心的,只得叹气道:“你总不能就这么跟他顶着干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贺秋容气的直拍桌子:“是我跟顶着敢么!是他跟我顶着干!这几年来他给我找的麻烦还少么?立个皇后,好好的王家女不要,非要什么孔家女,我呸!什么圣人后人,我最恨的就是什么狗屁圣人了,想进宫就给我老实当个婕妤!我倒要看看,他在朝堂上喜欢满口仁义道德的假正经,回到宫里也想听这种人念叨?”她说着猛地站了起来:“你别跟我和稀泥,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的,对不对?”
连瑜眉毛都没皱一下:“太后,换了您,要是有人要让真真公主给他做小老婆,您对这个人能有什么好想法?可他是君,我是臣,我只希望太后能把陛下从邪门歪路上拉回来,不要再糊涂下去了!”
贺秋容颓然坐倒:“他现在已经越走越歪了,竟然想要让我把明珠送给他做昭仪。你看他有多迫不及待?他还没亲政,就想着砍了我的一只手,等他亲政了呢?他是不是很不得把我关到园子里一辈子不要露面他才甘心?”
连瑜垂首道:“陛下孝敬太后,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或者太后应该趁着筹备陛下大婚的事情,多跟陛下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孩子成亲了,就是大人了,我家静儿当日就跟长不大似的?可快成亲哪阵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就懂事了,太后总要试试看的。”
贺秋容看了连瑜一眼,终于缓缓点点头:“我试试看。”
连瑜跟贺秋容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他慢慢走出宫,迎面正看到一群人簇拥着杨艳宏走了过来,他往路边闪了闪,拱手冲杨艳宏行了个礼,杨艳宏看看连瑜,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傅这是刚从母后哪里出来?母后现在的心情应该不错吧!”
连瑜看看杨艳宏,一板一眼地说:“太后才得了北面遭了春旱的消息,心情很不好,正好陛下到了,想是听说了这件事儿?想要跟太后商量一下救灾事宜么?”
杨艳宏被连瑜不轻不重地堵了一句,心中恼火,待要发作,总算想起来面前站着的是权倾朝野的连太傅,心里头诅咒了一万遍“待我做了皇帝,定要让你好看!”,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跟连瑜告别,朝贺秋容的寝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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