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林徽因传

第20章


这是一个值得世人钦佩的女子,也许她征服不了命运,却可以驾驭自己的情感、把握自己的心。她是一个贪恋岸上烟火的女子,不会让自己逆水行舟,倘若不慎溺水,也会用最美的姿态自我救赎。
  
  第六卷人生聚散两依依
  
  焚书取暖
  人生有太多过往不能被复制,比如青春、比如情感、比如幸福、一百一十九比如健康,以及许多过去的美好连同往日的悲剧都不可重复。这样也好,既是拥有过,又何惧此刻的失去。有人说,人在世上的时间越长,失去的则会越多。因为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们而去,又无力挽回,而那些新生的绿意却总是与自己格格不入。或许这就是年轮的代价,每个人都必须付出的代价,时光不容许你讨价还价,该散去的,终究会不再属于你。
  也许很多人都很想知道,死去的人在阴冥之境是否可以再度相逢?走过忘川,又真的会有奈何桥么?如果有,那些殉情的人尚且是值得的。倘若没有,黄泉路上烟雾渺茫,寻找不到那个人,该如何是好?这一切都是猜测,谁也不知道人在死后是否还可以魂魄相会,又是否可以一起投胎转世再续前缘。
  之所以说这些,并非是突发奇想。徐志摩当初意外死去,林徽因固然伤心欲绝,但是不至于到殉情的地步。再说林徽因与徐志摩的那段感情早已成过往,就算他们彼此有情,以林徽因的理性,她断然不会为任何人轻生。而当时与徐志摩热烈相爱的陆小曼,闻得徐志摩死讯,哭得肝肠寸断,也不曾想过上天入地将他追随。她们所想的,也许是在自己离世之后,于另一个世界与爱过的人重逢,如此已是最大的情分了。
  一九四五年,日本侵略者宣布无条件投降,多年的动乱总算得以平息。一场漫长的战争让整个中国都被灼伤,而那些被烟熏火燎过的人都需要好好地疗伤。多少人用生命换取了如今的盛世太平,可只有那些活着的人才可以享受这等风流时序。人之出生的年代,不是自己一百二十可以选择的,也因为有了如许多的磨砺,我们才会重新审视生命。
  也正是在这一年,梁思成陪林徽因到重庆检查身体,大夫告诉梁思成,林徽因将不久于人世。梁思成听后不胜悲戚,又不忍将实情告之林徽因。他深知徽因是个好强的女子,不肯向命运低头,若她得知自己来日无多,则会更加提前预支时光,消耗生命。整整四年的卧病生涯,让曾经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已不复旧时容颜,但病弱的林徽因却一直怀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哪怕病到形销骨瘦,也依然不肯丢下她挚爱的事业与文字。
  或许是上苍眷顾,在医生诊断之后,还让这位才女在世间存活了十年。十年,这段虽说短暂却也漫长的光阴,让林徽因的人生得以更加充实。事业上,她做出了许多成就;文学上,她多出了很多优秀作品。想来定是事业与文字消减了她的病痛,延续了她的生命。多少次,她让自己坚定地活下去,不是因为贪恋尘世繁华,而是割舍不了心中的梦想。
  人活在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是我们所不能割舍的。哪怕一个万念俱灰的人,在临死前还可能会有一丝想存活的意念。比如看到一缕和暖的阳光,看到一只闲庭信步的蚂蚁,看到一株风中摇曳的绿草。只在刹那,他或许就明白,原来活着竟是这般的好。人生往往就是如此,许多苦思冥想都参悟不透的道理,就在某个寻常的瞬间,一切都有了答案。
  林徽因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就如同她喜欢人间四月,喜欢碧绿无暇,喜欢月圆花开。所以以她的性情,不会轻易辜负任何一个春天,一百二十一亦不会轻易错过任何一个路人。在她的眼中,每一种生物都赋予了情感,每一处山水都深藏了内蕴,每一个过客都该有一段美丽交集。所以她喜欢烟火人间,甘愿为这红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多人爱上林徽因,爱的不仅是她的才情,不只是她的成就,爱的是她优雅的气韵,是她骨子里的坚定,是那种在任何境况下都可以让生命苍翠葱茏的美好。她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错过,更不允许自己提前凋零。所以林徽因只要病情稍有好转,她便开始奔走,匆匆赶赴那一场春光。
  一九四六年,四十二岁的林徽因在费慰梅陪同下,乘机去昆明拜会西南联大校长梅贻琦,建议清华大学增设建筑系。她住在唐继尧后山祖居一座花园别墅,与张奚若、钱端升、金岳霖等旧友重聚。七月,同西南联大教工由重庆乘机返回北平,为清华大学设计胜因院教师住宅。若非大夫对梁思成说过林徽因的病情,没有人相信,这样一个富有生机的女子舍得与这红尘诀别。在她身上,仿佛有无限充沛的力量,所有的人愿意为她折腰。
  而一九四七年,这个夏天更是让林徽因难以忘怀。饱经欧战浸染的萧乾由上海来清华园探望她。因为年岁的增长,彼此阅历深厚,所以他们费了很久的时间做了一次深刻的言谈。各自诉说七年来的人生经历,春秋转换,彼此容颜微改,所邂逅的人不同,发生的故事也不同。七年,莫说是两位著名的作家,就算是一个平凡的人,也必定经历不少风云世事。
  细数流年,过往的千灾万难到如今都成了回忆,成为茶余饭后闲一百二十二聊的话题。人生聚散无常,起落不定,但是走过去了,一切便已从容。
  无论是悲伤还是喜乐,翻阅过的光阴都不可能重来。曾经执著的事如今或许早已不值一提,曾经深爱的人或许已经成了陌路。这些看似浅显的道理,非要亲历过才能深悟。
  人生
  人生
  你是一支曲子,
  我是歌唱的;
  你是河流,
  我是条船,一片小白帆
  我是个行旅者的时候
  你,田野、山林,蜂峦。
  无论怎样
  颠倒密切中牵连着
  你和我,
  我永从你中间经过;
  我生存,你是我生存的河道,
  理由同力量。
  你的存在
  则是我胸前心跳里
  五色的绚彩
  由我们彼此交错
  一百二十三
  并未彼此留难
  ……
  现在我死了,
  你,——
  我把你再交给他人负担!
  人生到底是什么,在不同人的眼里有不同的意味。人生像棋,人生如酒,人生若梦,人生似戏,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命定的故事中演绎自己。既充当主角,又装扮配角,时而浓烈,时而清淡。其实世事大多如此,只是不同性情、不同遭遇的人,才将人生舞得这样异彩纷呈。
  被病痛纠缠多年的林徽因,她的诗并没有显露消极之意。在她的心里,人生是一支曲子,而她却是那个歌唱者。这是个永远歌唱的女子,哪怕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人世,她的灵魂亦会生生不息。她写诗,是为了让灵魂自由舒展,给乏味枯燥的人生描上色彩,同时也是为了打发寂寥的光阴。
  所以无论在多困难多纷乱的时候,林徽因始终没有停止过她的笔,这种无需诺言的相伴成为一种令人钦佩的默契。也许我们的心时常会寂寞、会荒芜,而文字可以给人无穷无尽的灵思。然而与文字的邂逅也需要缘分,如果有缘,当自珍惜,倘若无缘,不得识字,还可以划火,焚书取暖。
  此消彼长
  一百二十四
  也许我们都将有这样的体会,小的时候会觉得日子太缓慢,总期待自己可以长大,至少长到可以站在窗台看一盆花开的过程,可以站在树藤下采到一串青涩的葡萄。可真的长大了,却觉得流年似水,只一个转身,就远离了那个纯真多梦的年代,为了生活而奔忙于红尘深处。再老一些,仿佛一夜间就满头白发,而回想过往,就像划了一根火柴,只消刹那,便将一生的光阴给燃烧殆尽。
  无题
  什么时候再能有
  那一片静;
  溶溶在春风中立着,
  面对着山,面对着小河流?
  什么时候还能那样
  满掬着希望;
  披拂新绿,耳语似的诗思,
  登上城楼,更听那一声钟响?
  什么时候,又什么时候,心
  才真能懂得
  这时间的距离;山河的年岁;
  昨天的静,钟声
  昨天的人
  怎样又在今天里划下一道影!
  一百二十五
  林徽因的诗,仿佛无需询问山河的年岁,她的心总能守住春天,守住那片绿意。我们都知道,姹紫嫣红的春光固然赏心悦目,却也抵不过四季流转,该开幕时总会开幕,该散场终要散场。但我们的心灵可以栽种一株菩提,四季常青。林徽因是这样的聪慧,她让自己漫步在车水马龙的尘世,而灵魂像一只青鸟,栖息在春天烂漫的枝头。所以她的生命里尽管亦有许多的残缺,而我们看到的则是花好月圆。
  任凭时光飞逝,物转星移,林徽因的光年里桃花依旧笑看春风。
  也许是我们太过忙碌,忽略了嘈杂的街市也会有清新的风景,又或许是我们在修炼的过程中,总是欠缺了一些什么重要的片段。或许,人生需要留白,残荷缺月也是一种美丽,粗茶淡饭也是一种幸福。生活原本就不是乞讨,所以无论日子过得多么窘迫,都要从容地走下去,不辜负一世韶光。
  一九四九年,北平解放,四十五岁的林徽因被聘为清华大学建筑系一级教授。此时的她,就像一朵绚烂的晚云,在落日的河岸绽放出琉璃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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