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安言在院子里修剪‘花’木,苏三静静的在旁边陪伴着。青衣灵动,黑衣沉稳,两人相处的画面安静而美好,让人抛却一切烦恼,只想要永远沉浸其中。
只是在这样美好的时刻,院落外却是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朝着这里慌‘乱’而来。
“三爷、三夫人,府中来了一群‘侍’卫,说是秦都里有圣旨过来,让全府上下速速准备接旨。”
一个丫环慌‘乱’跑进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就急切的禀报道。
安言手中修剪‘花’木的剪刀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面‘色’惨白惨白的,脑海之中不断浮现的是苏三那满是伤痕的身子。
苏三心头也是跳得厉害,他走近安言,大手用力的握住安言的小手,眸中满是坚毅。
“不用担心,我也不是人人好欺的。”苏三这般说道。
安言仍然忧心不已,但面上却是收起了失魂落魄的模样,反而‘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嗯,我相信你。”
苏三越发握紧了大手,似乎这样就能够永远牵着小‘女’人的手,再不分开一般。
安言侧头望向苏三,看到他眸‘色’有些荒芜,面‘色’漠然。看到这般模样的他,安言心头一疼。他心中该是难受的吧,他付出了最青葱的时光,拼尽了血液换来秦国十几年的盛世繁荣。谁知,一朝边关战火止,秦都那位高居皇座之上的人,就玩起了鸟尽弓藏的把戏,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苏三下手。安言心头也有一团火在燃烧,恨那个高坐庙堂上的人。她的小手回握苏三的大手,狠狠握紧,默默无言的传递着自己的力量。
苏三也转头望过来,眸‘色’温柔,眼角眉梢却难以退却那淡淡的忧愁和愤‘色’。
两人路上没有再说话,快步的来到了苏府大堂,此刻府中的人基本已经集齐了,尽皆跪在地上,头深深的低着。
一进大堂,苏三握着安言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安言吃痛,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她能够了解苏三此刻的心情,看着最敬爱的母亲,最亲厚的兄长那般匍匐在小人脚下,心头如何不痛?可是,痛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受着?
安言侧头看向你手拿圣旨的太监,那太监明显的一副小人嘴脸,趾高气扬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小太监后面跟了一大排的‘侍’卫,一个个萧瑟肃杀,明显不是弱者。
小太监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到苏三和安言,面上出现一抹狞笑,狠声说道:“大胆刁民,为何不跪,这是在藐视圣上的威严吗?”
听到那太监的话,跪在地上的苏家众人齐齐将目光投落过来,看到这边的情境后,一个个面‘色’发白,眸中满是担忧。平日霸道非常的苏老太太,此刻更是对着苏三和安言目‘露’哀求,让两个人不要意气用事,免得出事。
安言深深的咬紧了自己的下‘唇’,用力去拉此刻僵住身子的苏三。苏三此刻面上平静,眸中幽光暗敛,乖顺的被安言牵着,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将头磕下。苏三没有说话,安言却是将脑袋磕在地上,低声回道:“请大人见谅,民‘妇’夫‘妇’原先不在府中,一收到消息立刻就回来了,丝毫不敢有任何耽搁。”
那小太监面‘色’一沉,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的意思乃是拿着没有规矩,藐视圣意来做文章的,结果这‘妇’人却是不接,反而转到迟来的话上了。
“你是何人?”
“民‘妇’苏家三爷苏白之妻苏唐氏。”
小太监一惊,面上的‘阴’沉之‘色’倒是少了几分,反而有些尴尬起来。
他挥了挥手。“算了,不与你一般计较。”
安言心下一松,但同时心底升起的也是对这个皇朝君主制的愤懑。
“苏家苏唐氏接旨。”
安言‘蒙’了,不是给苏三的圣旨,是给自己的?
不只是安言‘蒙’了,苏三也‘蒙’了,是给小‘女’人的,皇帝想要做什么?他们又想要做什么?
不待大家反应过来,那小太监已经将明黄‘色’的圣旨展开,开始宣读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宫中秀嫔有孕,身子不适,加之思亲过重。朕闻苏家之媳苏唐氏医术无双,又和秀嫔同乡。今特宣苏唐氏进宫,为秀嫔妃安胎,亦能解爱妃的思乡之苦。钦此。”
安言心头发苦,但还是恭敬的跪步上前,接下了这道圣旨。
“好了,苏三夫人准备一下吧,半个时辰后杂家来接苏夫人,今日即要出发。”
苏家一群人全部面‘色’发白,苏老太太面‘色’也白得不行,她转头看向苏文和苏武,“你们两个去招待一下大人们。”
苏文和苏武会意,立刻过去招待小太监以及带来的‘侍’卫们。笑意盈盈的请去后院‘花’厅奉茶,自然也要暗中打点一番,希望能够得到有用的消息。
宫里来的人被苏文和苏武引走了,大堂里一时就剩下苏老太太和安言夫妻了,下人们皆是战战兢兢的退下了。
苏三起身,去扶安言,安言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
看到安言这个样子,苏三心痛如刀绞,一下就将安言给‘揉’入怀中,“小‘女’人,对不起。”
苏三知道,都是因为他,才会将小‘女’人卷入这些东西来。
安言回过神来,却是淡淡笑着说道:“我没事啊,只是想着很快要见到皇上了,有些紧张罢了。”
听到安言这状似轻松的话,苏三却是越发难受,抱着安言的力道不断加大。他素来行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一向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时这般被动无措过。苏三心中原想对那个皇帝只是心凉和漠然。而如今已经有了怨恨了,他对自己出手,他可以忍。因为他是君,而他苏三是臣。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对小‘女’人出手。他恨,却又无计可施。
安言心中也很难过,自己一个弱‘女’子,此次进秦都,‘阴’谋算计,权力倾轧,她还能活着回来吗?宁静幸福的日子那般短暂,幸福的余韵还残留心头,而如今却要面对这样的暴风雨。她满心无力,万般不愤,却又无力挣扎。
挣扎?如何挣扎?她抗旨还是逃走?她逃得了,苏家和白家的人逃得了吗?
“我陪你一起去。”苏三抱着安言,眸中神‘色’变化,幽深闪烁。若是真的到那一刻,他宁愿负天下人,也不负怀中之人。宁愿伤天下人,也不怀中之人受到伤害。
“苏三?”安言瞬间离开苏三的怀抱,失声叫道。
她知道那里多么危险,对于苏三来说简直就是龙潭虎‘穴’。上次苏三去秦都,差点没有活着回来。即使后来回来了,也带了一身伤痕。安言不舍得,她宁愿自己去犯险,也不要苏三去涉险。
“我们不是说好要生死相随的吗?”苏三却是笑了,笑得幸福而释然。
他真的很幸福,能够有这样一个‘女’子,愿意陪他过最简单最平淡的日子,也愿意陪他同生共死。这份情谊,足够让他感谢上苍如此厚待于他了。
“可是……”
“没有可是,只有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苏三坚定的说着,按在安言肩膀上的手不容拒绝。
安言眼眶一涩,几乎想要落泪。她很幸运,能够遇上一个这么爱她的男人。他呵护她,纵容她,宠溺她,要和她生生世世。本来,她该是最幸福的人。可是此刻,这样的环境,却让人觉得悲凉,仿佛要生离死别一般。可,这一刻,未尝不会是真的生离死别?
一边的苏老太太也是伤心的抹泪,多好的一对啊。可是,身边却是‘阴’谋不断。
这一刻,苏老太太没有阻止苏三的陪同。即使她强硬留下也无用,若是儿媳‘妇’真的在秦都出了什么事情,那么自己的儿媳也等于完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两个人一起去,好歹也有个照应。而且,她知道,儿子宁愿和儿媳‘妇’死在一起,也不会希望自己苟且偷生在苏家的。
苏三突然转头看向苏老太太,低低而悲凉的说道:“娘,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们只是去秦都一段日子而已,很快就回来了的。”苏老太太强颜欢笑。
安言转过头去,眼角湿润。
“锦绣……”
突然‘门’口冲进来好几人,有娘亲父亲,还有王氏她们。就连白平和沈沉听到消息,也是从外头赶了回来。
白氏推着轮椅,上面坐着唐山,两人来到安言身边。
安言敛尽眼中的泪水,含笑的对着白氏说道:“娘亲,给我收拾一下行礼吧。简单的收拾几件衣物就好了,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回来的。”
白氏心中悲苦,眼眶之中积满泪水,但是看着‘女’儿这般笑着的模样,她就将所有的泪水都吞入心中了。
“好,娘亲去给你收拾。”说完话,白氏转身就走开。
安言眯眼望去,阳光之下,白氏甩起袖子,用力的擦干眼角的泪水,背影悲伤而坚强。因为‘女’儿涉险而悲伤,因为不让‘女’儿担心而坚强。
安言咽下口中所有的苦涩,弯下身子,和轮椅上的唐山对视。
唐山伸手‘摸’了‘摸’安言的脑袋,叹息道:“平安的回来,这里有我,你娘亲不会有事的。”
唐山和安言相处起来还是有些尴尬的,但是两人都相信时日长了,感情自然就深了。到时候,他们三个依然是一家人。
安言点头,然后将脑袋轻轻的枕在唐山的膝盖上,“我相信父亲。”
这声父亲对唐山触动很大,他曾经绝望过,觉得自己双手沾满‘女’儿的鲜血。因为他的错误估计,害死了‘女’儿,所以他想要以死谢罪。但如今,一切都已经看淡。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至少,听到这声父亲的一刻,他听到心头‘花’开的声音了。有些心结,慢慢的化解了。
“父亲的好‘女’儿。”唐山淹没含泪,语调‘激’动。
安言轻轻的靠了一会,就站起身来,面上神‘色’恬淡。
她的目光一一落过大厅中的众人,有舅母有秀娘,有柳氏,有白平,有很多人。
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她满心不舍,害怕会一去不回。
白平红着眼眶过来,“做什么这样,你很快就会回来的。”
安言看着白平一个大汉子这么红着眼眶喊的样子,差点没忍住,想要落泪。她伸手拍了拍白平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哥们。”
“姑姑……”
“锦姨……”
突然,几个萝卜头像是炮弹一般冲过来。胖丫和萌萌两个一马当先,一左一右的先分别抱着安言的两条‘腿’。而小青哥则是因为人小,走路不利索,只能站在外面含泪‘乱’嚷嚷。原本‘挺’悲情的一个画面,就被那小胖墩搞得萌萌哒。
安言顿时笑了起来,眉目宛然的弯下身子,将小青哥给抱了起来。
“小家伙,你又重了。”安言有些好笑的揶揄着怀中的小胖子,这小子每次抱都要比上次重好多。
“多吃……力气大……保护姑姑……”小青哥听到安言说自己胖,立刻梗着脖子,大声的反驳着。
听到这样的回答,安言愣了愣,将额头轻轻的抵在小青哥的额头上,“小青哥要保护姑姑?”
“恩恩。”怀中的小胖子立刻很用力的点头。
“好,姑姑等着小青哥长大了保护姑姑。”安言眉开眼笑的说着,心头的‘阴’霾突然就这么散去了。
安慰好了几个小家伙,那边白氏已经将安言和苏三的包裹整理好了。
“一路小心,多忍忍。”白氏拉着安言的手,细细嘱托着。
安言一一应下,面‘色’认真,没有半点敷衍。在这过程之中,苏三就默默无言的守在安言身边。
突然,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安言侧头看去,就看到了脸‘色’不太好的白老夫人也赶了过来。
安言连忙快步走到白老夫人的身边,着急道:“‘奶’‘奶’怎么来了?”
说完,安言转头对着白思远说道:“‘奶’‘奶’的身体还虚弱着,也只能勉强下地罢了,如何能够这般奔‘波’,还赶了过来?”
白思远满面苦笑,还没开口说话呢,那边白老夫人已经接口道:“别怪他,是我坚持要来的。我收到了信息,所以就过来送送你。”
安言无奈,满心感动,对白老夫人很是无奈。
白老夫人紧紧的抓着安言的手,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必然能够化险为夷的。到了宫里面,凡事忍让些。要记住,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安言用力点头,没有回话,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满是哽咽。
“这到底是好了没有啊?进宫乃是大事,哪里有那等闲工夫在这磨磨蹭蹭的?”
就在这时,众人耳边却是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众人心头愤怒,但是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出来。
苏三身上的气息有些不稳,体内气息暴虐。
那个太监你这兰‘花’指过来了,看到大厅里有老有小,立刻一副嫌恶的样子,“啧啧,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么多人是送葬呢?”
“你说什么?”
太监正得瑟的时候,耳边却是传来一道冰冷入骨的声音来。他转头看去,就看到了苏三那双黑如深渊的眼眸,顿时浑身吓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一下子,他不敢说话了。刚才宣旨的时候,看苏三老老实实的,还以为苏三是因为上次在秦都被打入天牢的事情老实了。没想到,这下爆发起来,依然如此吓人。这个太监可是知道苏三的,在战场上那当真是杀人不眨眼的。要是等会这个苏三狂‘性’爆发将他给杀了,都未必有人给他报仇。因为秦都上下都知道,当今皇后最是敬重这个师兄,倾力相互。而他,可没谁为了他这么一个太监而和皇后过不去的。
苏三看到太监这幅吓白了脸的样子,面‘色’才算是好看了一些。
周围众人心中暗爽,觉得对付这样的小人,就该以暴制暴。看到苏三如此强势的护着安言,众人倒是放心了一些。唯有苏老太太越发担忧,她的儿子她是知道的,宁折不弯,不知道此去会否为了心爱的人而变得圆滑一些。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之中,安言和苏三上了马车,和那传旨的太监同车,后面则是一队‘侍’卫相随,场面也颇为壮观了。
安言拉开马车的帘子,回头望去,就看到众人目光依然落着这边,抬手用力的挥动着。她正要收回目光,余光却是看到一抹蓝‘色’的身影。转头看去,却是看到宁枫骑马快速奔来。
马车未停,缓缓的往前驶去,而宁枫骑马来到,也不说话,就那般骑着马缓缓跟着马车。
“宁枫,你回去吧,不用送了。”安言看着宁枫执着的样子,有些恍惚,劝他回去。
这一刻,苏三没有阻挠没有捣‘乱’。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叫宁枫的男子眼中真挚的深刻情感,突然就有种感觉,如果可以,这个男子对小‘女’人的爱也许不会比他少。
宁枫眸中神‘色’复杂,凝聚出一个黑‘色’的漩涡,握着缰绳的手已经发白。宁枫咬牙,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此刻想要将那个‘女’子拖出马车,然后带起远离一切的疯狂想法。
疯狂吗?真的很疯狂。他在想,只要她的一个念头,他就愿意为她去得罪任何人,即使那个人高坐九重天阙,主宰黎明生死。
只是这些疯狂的念头,在看到她清澈的眼眸之后,皆是化为乌有。她那么澄澈明净,他所有的念头都无法摊开在那双明眸之下。他想,这一生,这都会是秘密,他永不对她述说。
“我再送送你。”一开口已经满是沙哑。
安言眉头皱起,心头觉得一股怪异,正要说话,却是被宁枫给打断了。
“我们刚刚一起开设百草堂,还说好要让它开遍秦国的每一个角落呢。我还想着,我要跟着出名了。好歹是合伙人,不能陪你赴险,但送一送这些道义还是有的。”
安言听了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散去,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于是,这边形成了一道很奇怪的景观,只见前面一辆马车在行驶,后面跟着一对‘侍’卫。在这对人马旁边是一个骑马的少年,后面则是一群人,有老有小的送着。
街道上的百姓一开始不明所以,但看到那些人身份都不凡,因此纷纷往旁边让了路。
和安言苏三同坐一个马车的太监小李子此刻满面怒‘色’,很想要反怒,呵斥那些贱民。但是目光触及到苏三幽深的眼眸之后,只能默默的将所有话语给咽下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众人就到了城‘门’口,送行的人止步。
马车远去,那队伍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宁枫觉得心头一痛,一颗心几乎要四分五裂。他低眸自嘲一笑,夹紧马腹,回身就骑马跑开了。远离的身影如离弦的箭一般,只是风中散落下的两滴泪水,却模糊了岁月中那段诚挚而浓烈的感情。
人群之中,宁凝缓缓走出,面上神‘色’异常狰狞。
她有难,他生死相随,他们当真爱的这么深吗?
既然如此,你们就一起死在秦都吧!不要再回来,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宁凝眼中泪水不断滚落,慢慢的远离人群。
银府中。
“哈哈,畅快啊,那白府和苏府的人此刻心中一定难过万分啊。还去送行,送葬还差不多。”
银老夫人知道这是宫中的‘女’儿安排的,这对夫妻此去定然是有去无回了,一瞬间心情大好。
哼,等得到那对夫妻身死的消息,她就对白家下手,也要将白老夫人的头皮给剃下来,否则实在难消心头这口恶气。至于苏家,家大业大,还是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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