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语者3:第十一根手指

第49章


  在观察颅骨骨折的时候,法医会注重观察一个现象,叫作“骨折线截断现象”。也就是说,骨折线互相之间有截断,说明这两条互相截断的骨折线不是一次形成的。
  因为颅骨骨折主要是局部变形,导致骨折线延伸,但假如骨折线在延伸的时候遇到了另一条骨折线,那么它就不会再继续延伸,而是被那条已经存在的骨折线截断。
  “骨折线截断现象存在,”大宝说,“说明死者额部多次受力,而不是一次,那么这个案子是意外的可能性就小了。总不能反复摔跌在同一个地方吧。”
  “不是意外也可能是自杀啊。”林涛说,“比如他反复撞击一个地方。”
  我摇摇头说:“损伤要结合起来看。别忘记了,死者还有帽状腱膜下血肿,这种损伤一般都是被人撕扯头发而形成的,撞击不能形成。”
  “老秦的意思是说,”大宝补充道,“两个损伤结合起来看,死者应该是被人拽着头发,撞击在地面上的。这样的动作也是头颅的减速运动,会有对冲伤。”
  林涛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说:“那为什么凶手不把死者杀了算了,活着抛弃不合常理啊?还有,现场为什么只有一种鞋印?”
  对于林涛连珠炮似的询问,我摆了摆手,说:“别急,我昨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在基本想通了。既然我的想法已经得到了尸体解剖的证实,那么,我会在稍晚些时候和大家说道说道的。”
  “又卖关子!”林涛噘了噘嘴。
  我微微一笑说:“少安毋躁,现在是广告时间。”
  我站在专案组会议室当中的主席台后,用激光笔指着大屏幕上的尸检照片,大宝在一旁配合我播放着幻灯片。
  “损伤情况我已经汇报完了。”我说,“现在死者是怎么死的,大家心里都应该有数了。对,他是被人先抓住双手按倒,然后撕扯头发撞击地面导致重伤的。”
  我顿了顿,说:“因为重伤后被人抛弃到荒郊野外,所以未能及时救治而死亡。”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涛说。
  我对他笑了笑,说:“好,那么我们就开始回答之前提出的问题。凶手导致死者重伤后,因为颅脑损伤而丧失活动能力的谢勤工从外表上看上去,很像是死亡了,这可能让凶手以为死者死亡了。这也反映出凶手当时很慌乱。”
  “这不是主要问题。”林涛的性子一直很急躁,“现在支持本案是自杀的只剩下唯一的依据了,就是现场痕迹状况。为什么现场只有死者的鞋印,没有凶手的?”
  我说:“你确定那是死者的吗?”
  “当然!”林涛说,“现场只有一双鞋印,如果不是死者的,死者怎么走到那里去的?飘过去的,还是鬼拉过去?”
  “不能是抬过去或背过去的?”我说。
  林涛顿时傻了眼,自言自语道:“哦,对呀。”
  我接着说:“我分析认为,凶手以为死者死亡后,像扛麻袋一样用肩膀扛起了死者,准备运到偏僻的地方去。”
  说完,我做了个扛大宝的动作,虽然我肯定扛不动他。
  “死者的腹部在凶手肩上。”我说,“因为昏迷,所以他的头部和脚部都是下垂状态,这样,死者的额部血迹就往发际线里流了。因为作案现场在室内,不在池塘边,所以死者的衣服前襟也没有沾到泥巴。而且这个是最能解释两名报案人的所见的。因为死者被扛在肩上,死者臀部的高度和凶手头部的高度一致,所以在月光下,确实看见的是一个没有头颈的黑影。”
  “你怎么知道在室内?”侦查员问。
  “既然现场只有凶手一双鞋子,说明死者没有穿鞋,这个天气,如果在室内不穿鞋很正常,但这样一个小老板,出门不穿鞋就不能解释了。”我说。
  “你说的扛死者的姿势,死者的血迹不会滴到地上吗?”林涛说。
  “额头创口出血量不大,滴下来的血,落在泥巴地里,你能发现得了吗?”我说。
  “那为什么会像鬼打墙一样绕圈?”侦查员接着问,“难不成是真的鬼打墙了?”
  “我觉得不像。”我说,“如果真是鬼打墙,凶手就没心思继续扛着死者了,早扔了。我猜是凶手一直在寻找一个保险的抛尸地点,犹豫不决,但因为两名高中生的声音惊了他,他只有把尸体扔在之前看到的池塘里。准确说是放,不是扔。因为没有发现死者背部损伤,死者在池塘边落地的力很小。因为放下死者的动作很轻,就需要用力,凶手的鞋子陷进了泥里。”
  “可是我们在现场没有看到赤足印啊。”林涛说。
  “如果凶手穿了袜子,就不会形成赤足印,而是形成不太清楚的袜印。我们知道,从公路边到水塘边的芦苇荡中央,是有一条小路的。我认为凶手就是从这条小路穿着袜子逃离的。而逃离后不久,民警接踵而至,民警的鞋印覆盖了袜印,所以你们没有发现。”
  “这个推测完全有可能。”林涛一脸崇拜的目光,“本来地方大、袜印浅,我们都是寻找一些有特征性的痕迹,比如脚趾、鞋底花纹,如果是袜印,确实不可能被发现。”
  “那么,我这样解释,大家是不是所有的疑点都消失了?”我问。
  大家都纷纷点头。
  赵局长说:“那,你能不能刻画一下犯罪分子呢?”
  我说:“当然。我猜,就是他的干儿子谢豪。”
  “哦?有依据吗?”
  “第一,凶手作案后慌乱,急于抛尸,尤其是死者是在室内被害的,都反映凶手可能和死者熟识。第二,凶手并没有随意抛弃死者,而是把死者放到岸边,甚至没有更简便安全地扔进水里,这说明凶手和死者是有感情的。”我说,“第三,谢豪案发后有些反常,诉说的经过和我们判断的不符,而且他急于火化尸体,还拒绝尸体解剖。第四,死者没有近亲属了,调查也没有发现有明显的矛盾点。社会关系这么简单的人,嫌疑人也不会远。”
  赵局长点头赞许,接着说:“那作案地点是不是就是在谢豪家里?”
  我说:“非常有可能!我觉得下一步工作有两点,一是我们要去秘密搜查谢豪家。二是让谢豪的朋友辨认现场提取的鞋子,是不是谢豪常穿的鞋子。”
  侦查员们在砖窑按住虎背熊腰的谢豪的同时,我们利用林涛超群的技术开锁功夫,进入了谢豪家里。
  这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别院,听说谢豪喜欢清静,所以谢勤工花了不少钱在这个郊区给他买了这个房子。
  小别院的正中是房屋的客厅,实木家具,花岗岩的地板,装修得很别致。
  “从哪里下手?”大宝问。
  我说:“干净的房间,应该很容易发现痕迹吧。你看这里。”
  花岗岩砖的接缝处,都呈现出填缝粉的白色,但是在客厅中央,发现了几处暗黑色的痕迹。
  “来,大宝,我赌一顿牛肉面,这是人血。”我说。
  “赌就赌,我说不是。”大宝说。
  四甲基联苯胺,血迹预实验,阳性。
  “好了,晚饭钱又省了。”我一脸兴奋。当然,兴奋的原因自然不是牛肉面。
  大宝也是一脸兴奋:“没问题,给你加十块钱牛肉。”
  谢豪的家里发现了死者的血迹以及有打扫地板的痕迹。经砖窑工人辨认,现场发现的鞋是谢豪的鞋子,而不是谢勤工的鞋子。
  有了这两个铁的证据,谢豪无法抵赖。
  “我是爱我的父亲的,我知道他把我拉扯大很不容易,而且他给了我优越的生活。”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的性格。他太吝啬了,而且瞻前顾后。这是砖厂不能扩大规模的主要原因。我和他提了很多次,贷一些款,以我们现在的销售渠道,再多的货也销得出去。可是他一直都在拒绝,拒绝,拒绝。砖厂的法人是他,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想做一些事情,想把生意做大,仅此而已。”
  “这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吗?”
  “前天晚上,他来我家吃饭,我告诉他,你有病,吃药要花钱,想根治就需要更多的钱,靠我们现在的生产实力,勉强温饱而已,我们必须扩大生产。但是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他晚上忘了吃药,他上来就打我。我也是自卫。”
  “据法医推断,和你说的一推他,他撞了桌角死亡不符。我觉得你现在的心里充满了负疚,你还是不要避重就轻了。”
  谢豪低头想了许久,七尺男儿落下了眼泪,他说:“好吧,不过他确实是上来打我,但他没我壮,我一下就抓住了他的双手,把他按倒了。然后他就骂我没娘养什么的,我一时生气,拉着他的头发撞地。我真的没有想到,没撞几下他就死了。真的没想到。”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我探了他的鼻息,没呼吸了。”
  “哦,原来如此,电视上那种探鼻息是骗人的,呼吸微弱的话,手指根本无法感觉到空气流动。又是个被电视剧坑了的孩子啊。”大宝感叹道。
  审讯室里的谢豪接着说:“我当时就慌了,不知道怎么办,只有把他扔在芦苇荡里才是最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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