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者

第55章


  “别犯傻,慢慢来,”她轻声说道,“你们在这里可是有非常重要的目的。你瞧,分歧者竟对我发明的血清有免疫力,这一点让我很困惑,因此我一直在努力补救。我以为最后一批血清已经成功了,但正如你们所知,我错了。幸运的是,还有另一批可以测试。”
  “何必呢?”过去,她和无畏派首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杀死分歧者,今天为什么会搞例外呢?
  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
  “自我开始无畏派计划以来,就有个问题,这就是,”她绕过桌子,手指轻轻滑过桌面,“为什么大部分分歧者都是来自意志薄弱、敬畏上帝的无私派的无名小卒?”
  我不知道原来大部分分歧者来自无私派,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且我也不可能有太多时间去弄明白。
  “意志薄弱?”托比亚斯嘲弄道,“上次我已经查过了,要有极强的意志力才能操控情境模拟。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会从精神上控制一支军队,因为对你来说,自己训练一支军队太难了。”
  “我不是笨蛋。”珍宁应道,“一个文化人组成的派别要军队干吗?我们已经厌倦了被一群自以为是的蠢人主导,这些家伙拒绝财富、拒绝进步。但光凭我们自己还没法推翻他们。但只要我许诺在改进过的新政府里面给他们一官半职,你们的无畏派首领们全都非常乐意帮我做到这一切。”
  “改进?”托比亚斯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没错,改进。”珍宁说,“改进过的,而且致力于建设一个人们过着富足、安适、繁荣生活的世界。”
  “那由谁来承受代价?”我的声音沙哑而迟缓,“那些财富……可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目前,无派别人群是最大的负担,”珍宁答道,“无私派也是。我敢保证,一旦诚实派的人看到无私派残余人员并入无畏派军队,他们会合作的。最终一切都可以顺利推进。”
  并入无畏派军队。我明白这话的意思,她想控制无私派,想让所有人都顺从,都易于控制。
  “一切都可以顺利推进。”托比亚斯悲愤地说,嗓门儿也抬高了,“千万别出错,否则还没到晚上,说不定你就完蛋了,你——”
  “假如你能控制一下你那脾气,”珍宁打断托比亚斯的话,“就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托比亚斯。”
  “我到这种地步,都是拜你所赐,”他愤愤地说,“就在你精心策划向无辜之人发动攻击的那一刻。”
  “无辜之人。”珍宁突然放声大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觉得有些可笑。我还以为马库斯的儿子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无辜呢。”她轻坐在桌边上,连衣裙缩到膝盖上面去,露出了橘皮纹。“实话告诉我,如果发现你爸在攻击中死了,你会不会觉得开心?”
  “不会!”托比亚斯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是邪恶,可至少不会操纵整个派别,也不会策划谋杀所有的政治领袖。”
  有好一会儿,他们就这样瞪着对方,时间之长让我的心紧绷了起来。随后珍宁先清了清嗓子。
  “我想说的是,不出多久,数不清的无私者,还有他们的小孩都要听从我的管理。他们中有大量的人说不定都是你们这样的分歧者,不受情境模拟的控制,对我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站起来,朝左边踱了几步,双手交叉握在身前。她的甲床和我的一样,已经咬破皮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有必要针对那些有免疫力的人发明一种新的情境模拟。我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的设想,这就是用得着你们的地方。”说着她又往右边踱了几步,“你说得对,你们的确拥有超强的意志力,我没法控制你们的意志。但有几件事我还是可以控制的。”
  她停住脚步,转头面对着我们。我把头靠在托比亚斯肩上,血沿着后背流下来。在过去的几分钟里,疼痛没完没了,我已经习惯了。就像警报声一直响,一个人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她手掌合在一起,眼神里看不见邪恶的喜悦,也没有一丝我料想中的受虐倾向。她不像是个疯子,更像一台杀人机器。看到问题的存在,她就会根据收集的数据来想出解决的办法。无私派挡在她渴求权力的道路上,她就会找出一种有效的方法来清除它。没有军队,于是她在无畏派找到了一支;她知道,为了保证安全,她需要控制一大批人,于是发明了一种利用血清和信号传输器的方式。分歧者正是她要解决的另一个问题,因为她的聪明才智足以解决任何问题,甚至是我们的存在这个问题——这就是她如此令人畏惧之处。
  “我可以控制你们的所见所闻,”她说,“所以我发明了一种新型血清,它通过调整你的周围环境来操控你的意志。那些拒绝接受我们领导的人,会受到严密的监控。”
  监控——不如说是剥夺自由意志。她还真善于玩文字游戏。
  “托比亚斯,你很幸运地成为我第一个试验对象。至于……碧翠丝,”她笑了笑,“你身受重伤,暂时对我没多大用处,等会议结束时再执行处决吧。”
  我努力掩饰听到“处决”两个字时的战栗,肩膀上的伤口依然疼痛难忍。我抬头去看托比亚斯,看到他那瞪大的深色眼睛里的恐惧,真的很难把泪水吞咽回去。
  “不要。”他的声音颤抖着,但神情坚定,一个劲儿地摇着头,“宁愿我去死。”
  “在这件事上恐怕你没有多少选择。”珍宁轻松地回答。
  托比亚斯捧住我的脸,有些粗暴地亲吻起来。他嘴唇的压力迫使我的嘴唇分开来。有那么一刻,我忘了疼痛,也忘了即将走向死亡的恐惧。我很高兴,在生命快要结束时的这个吻,它将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
  接着他松开了我,我不得不倚靠在墙上。除了紧绷起来的肌肉,没有任何警告,托比亚斯跨过桌子,手使劲扼在珍宁的脖子上,门口的无畏派守卫朝他扑过去,举枪准备射击,我尖叫起来。
  两个无畏派士兵把托比亚斯从珍宁身上拉开,把他推倒在地上。一名守卫压住他,膝盖压住他的肩膀,手摁住他的头,把他的脸压在地毯上。我朝他们冲过去。另一名守卫用手猛烈撞击我的肩膀,逼迫我靠在墙上。可惜我因为失血力气虚弱,人又太小。
  珍宁抵在桌边抱住自己,大口大口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她揉着自己红肿的脖子,上面还留着托比亚斯的手印。无论看起来多么像个机器,她毕竟还是个人;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她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根针头和一个注射器。
  她气喘吁吁地拿起匣子朝托比亚斯走去。托比亚斯愤恨地咬着牙,抬起胳膊肘往身后的守卫脸上重重一顶,守卫却一下子把手枪抵在他的头上,珍宁把针扎进了他的脖子,推进一管子血清,托比亚斯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
  我的喉咙里滚出一个声响,不是哭泣也不是尖叫,而是一个沙哑模糊、断断续续的呜咽,听着不像我的声音。
  “让他站起来。”珍宁的声音有些沙哑。
  守卫把托比亚斯扶了起来。他并没有像其他无畏派士兵一样神情呆滞,只是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着,眼神里带着几分警觉;一脸迷茫地环视着四周,好像对周围的事物感到非常困惑。
  “托比亚斯,”我喊道,“托比亚斯,是我。”
  “他现在不认识你。”珍宁冷淡地说。
  托比亚斯回过头,半眯起眼睛,愤怒地冲向我,抬手掐住我的脖子,指尖挤压着我的气管。我几乎窒息。
  “他已被情境模拟控制了。”珍宁说。可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他看到的一切全都颠倒了,现在可是认敌为友,认友为敌。”
  一个守卫终于把托比亚斯拉走。我大口喘息着,猛吸一口气。
  我认识的托比亚斯不见了,眼前的他已完全被情境模拟控制,他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对三分钟前他口中的“无辜之人”下手。如果让他自己选择,定是宁死不屈。
  “这一版情境模拟的优点显而易见。”珍宁两眼放光,兴奋地说,“他有独立的思维,对我们来说更有用处了。”她的眼光突然飘落到那两个架着托比亚斯的士兵身上,我也望过去,托比亚斯全身肌肉凸起,怒气冲冲地挣脱士兵的手,眼睛向我的方向望过来,眼神里面写着漠然。“把他带到控制室,那里需要个精干的人,正好他也在那边工作过。”
  珍宁双手合拢,放在胸前:“把这位带到B13号房间。”她挥了挥手,宣告了对我的“处决”。我的整个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而在她不过是划掉一个待办事项。两个士兵把我拖了出去,而她却毫无表情地打量着我。
  他们拖着我朝走廊尽头走去。我挣扎着、嘶吼着、摇晃着,内心麻木,外表却不然。我狠狠地朝右边士兵的手咬了下去,嘴里尝到一丝鲜血的滋味,不禁微笑起来。他举拳抡向我,然后我的大脑便是一片空白。
第三十五章 死别
  我在黑暗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挤在一个坚硬的角落里,身下的地板光滑又冰凉。我摸了下阵阵作痛的头,感觉有液体流过指尖。红色的——是血。我放下手时,胳膊肘碰到了墙壁。我这是在哪里?
  一盏灯在头顶闪烁。灯泡是蓝色的,亮起来的时候光线昏暗。我隐约看到水箱的壁面围着我,对面的壁面上映出我阴暗的倒影。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