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了的爱

  坐在浴室的马桶上，她看着试纸上的液体缓缓晕开，最后呈现两条红线，心里一震，仍是最让她恐惧的结果，并没改变。
  她用一团卫生纸包好试纸不想被发现，丢入垃圾桶里，脑袋短暂呈现空白，在马桶上呆坐一会，才走出浴室。
  回到房间她开始整理日常用品，郭家还是得回去，该面对的事实一件都逃不掉。
  ***
  艾辕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上午将一些日常用品及衣物放入行李箱，下午方雨涵又去了一趟医院。
  她想过是不是该找妇产科做个检查，但一激起念头马上又畏缩起来，彷佛害怕医生告诉她真相。
  从电梯上到艾辕病房楼层，她顺着回廊往尽头那间病房走去，白色墙面显得冰冷凄清，让飘浮不安的情绪彷佛更加无所适从。走了一段后，一大片落地窗照进阳光，终于感觉有些温暖，可是，穿过阳光迤逦的落地窗，她赫然看着护理人员进出病房奔忙景象，不由得加快脚步往尽头那间房间跑过去……
  “珽珽，妳爸……”倚在床边抽泣的艾妻一见她出现焦急说。
  “爸……”她霎时瞪大眼睛，看向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艾辕，慌张的凑过去床边，紧紧握住艾辕的手，艾辕眼睛睁得斗大，好像害怕阖上那般用力撑开眼。看见她来被呼吸器罩着的嘴巴微微闭合，见他奋力的想说话，她问：“爸你要说什么？”
  她赶紧附耳过去，艾辕用喉音气息犹丝说着：“我对不起妳，也对不起仕崇，我实在放心不下，但是，我要走了……”艾辕用仅剩的力气握住她的手。
  “爸，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仕崇也会的。”她突然感到害怕，虽然早知有这一日，但却从不认为这一天会仓皇而至。
  艾辕脸色苍白虚脱，泪水从眼角滑落，伸起另只手抚摸她脸颊，擦着她的泪痕，“我总觉得妳好像还很小，像在日本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子……”
  “爸，不要说了，你好好休息吧。”她握着艾辕逐渐冰冷的手，仍不相信这会是最后。
  “不要哭，我这一生够了，别哭，妳要……坚强……”艾辕最后的话像风一样轻的让人听不清，手突然从她布满泪水的脸颊落下，动也不动……
  “爸……”她激动的喊，艾辕听不见了，他最后一滴泪在闭起眼之后落在枕头上，这滴泪是他最后无法卸下的牵挂。
  方雨涵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艾妻看他闭上眼，双眼空洞的瘫坐床边不停啜泣，医护人员一个个退出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
  她和艾妻伴着他的遗体。
  ***
  他们遵照艾辕遗愿将他火化，一切从简。告别式简单肃穆，白净素雅的会场除了为他诵经的师父，仅有亲属在场。
  办理完艾辕后事，方雨涵在疲惫及伤心的情绪中昏厥过去，吓坏了所有的人。尤其是郭仕崇。
  ”妳醒了。”守在病床边的郭仕崇看她醒了，欣慰的理了理她额前散乱的发丝。
  睡了一天一夜她的脸色红润多了。“我睡了很久吗？”
  她知道自己在告别式最后昏倒了，治丧的这几天她每天都感反胃恶心，忍了几天不适，没想到依然体力不支。
  “医生叫妳要好好休息，这阵子最好别乱走动，多吃东西，妳太瘦了，又有严重贫血……”郭仕崇将医生嘱咐重复念一次给她听，掩不住喜悦，看她想坐起来又将她压下床平躺着。
  “我没事，我又没生病。”她感觉自己好像躺了很久，有点腰酸背痛。
  “我知道妳没生病啊，可是，妳怀孕了。”郭仕崇几乎是激动的呼叫出来，心情十分亢奋，可是她却一点喜悦都没有。
  郭仕崇看她面无表情，赶紧止住心里几乎快溢出来的欢喜，俯身过去，爱抚她的发丝，温柔说：“我保证，就生这一个，生下孩子我马上去结扎。”
  她昏睡之时他绞尽脑汁，等她醒了如何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他认为是好消息，她呢？他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反正，都有了，他就这样先独自高兴一天。
  现在看她不只沉默不语，脸上表情亦沉重，他想，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等肚子逐渐大起来就会接受，毕竟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有了就得生下来，别无他法。
  拿掉？他不会答应的。
  反正，让她怪他吧！
  他终于可以等着当爸爸了。
  ***
  终于要当爸爸了。
  自从获知这喜讯，郭仕崇做了一连串计划。
  他们当初瞒着所有人登记结婚，别说婚礼，连婚纱照都没照。关于这点他自觉有辱“多朵”总经理一职。公司每家分店皆有婚纱部门，依他和方雨涵登对模样，照了婚纱权充公司免费活广告也不为过。
  当他兴致勃勃向她提及补拍婚纱照时，她却毫无兴致说：“爸爸刚过世，这样太招摇了，我怕引人非议。”
  郭仕崇想想也是，守丧期确实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办喜事。
  可是，这阵子他逢人并不吝分享他即为人父的喜悦，当别人笑他搞乱顺序，先上车后补票，他也不讳言说出早已结婚事实，当时瞒着是担心艾辕的反对声浪，现在孩子都有了，想瞒也瞒不住。
  他一味乐于其中，却不知方雨涵为此陷入极度恐慌。
  这消息传到葛继浩耳中，他思索后，认为事情走到这地步迟早瞒不住，在悲剧产生之前不如先揭发，或许还能阻止而后的不幸，他相信艾辕在天之灵并不希望遗憾发生。
  午后趁郭仕崇仍在办公室，葛继浩公事繁忙特意拨空下楼。
  经过郭仕崇的秘书办公室，葛继浩停下跟秘书确认他在，礼貌性敲了两下门，转开门把径自进去。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郭仕崇目光即从忙碌的桌面抬起，看进来的是葛继浩，投以满脸微笑，第一句话仍是这数来见人一成不变的炫耀，“大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葛继浩屏息以待，来之前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臆测他要说的即是那件事。
  “小涵，怀孕了。”他满心欢喜的说出这句话。
  “嗯──”见他乐不可支，葛继浩原想说的话霎时梗在咽喉。正当兴奋之即匆匆被浇下一桶冷水，不知会是什么滋味，这种违背良心之事他下不了手。他们太熟，他心软，暗暗呼出一口气，镇定的挤开笑容，跟大家说出相同的话，“恭喜！”
  葛继浩定定站着盯着他，没坐下，他指指自己座位前方的椅子说：“坐呀，大哥。”
  郭仕崇正忙着交接，他并不希望接掌远升董座后，与葛继浩的关系改变。在艾家掌权的两大集团里，他崇敬的除了艾辕即是葛继浩，艾辕已仙逝，葛继浩即是他唯一可以仿效学习的对象，他对他的敬重不会因为自己身份的改变而产生变化。
  坐到他办公桌前方的那张座椅上，葛继浩真切询问，“她现在身体还好吧，那天她突然昏倒吓了大家。”他很犹豫，如果这只是生意往来的一只合约或一项物品，那么他早当机立断，不会一再优柔寡断。这件事继续被揭穿，将再有几个人因此受到伤害。
  “我也被吓一大跳，幸好有惊无险。”郭仕崇停下手边工作，绽开笑容，“什么事都没有，反而是好消息。”
  “小涵她知道自己怀孕应该很高兴吧？”看他满脸喜悦神清气爽，葛继浩试探他，双手不安的在桌底交错，显得难安。好似他知道事实却没说是种罪过。
  “她？不怎么高兴。”郭仕崇无奈的摇头，耸肩笑说：”之前她说不想要孩子，要避孕，让我赖过去，我喜欢小孩，没孩子我会受不了的。”
  “她应该有自己的理由吧。”
  “她没说明过，可能之前子宫外孕流产，所以感到恐惧吧。可是这回做过详细检查了，胚胎有顺利着床，医生说她只要小心一点不会有大碍的。”
  她流过产？什么时候的事？艾辕知道这些事吗？葛继浩感到错愕。
  但，那是过去式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阻止他们生下这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惋惜
  下班夜幕低垂，一路上车水马龙，葛继浩的脑袋就像杂乱的交通般纷乱。他也想象艾辕一般撒手不管，但，想起他们必须承担的后果又于心不忍。
  他是妇人之仁。
  “葛大哥，我怀孕了……”前几天，她在电话中忧心说：“我现在很彷徨，很害怕。” 
  “不能生下这个孩子，妳知道吧。”葛继浩提醒她，近亲可能导致婴儿先天缺陷或智能不足。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仕崇解释这件事，除了事实，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心服口服的理由，他不会让我拿掉孩子的。”
  “告诉他实情吧。”
  “不要，说了我什么都没了。”她更加惶恐，紧紧握住手机，像死命攀着这婚姻一般。回到艾家，艾辕过世，现在只剩郭仕崇可以依靠。假如他知道他们竟是兄妹，会不会做不成夫妻，兄妹也做不了，最后她落得一无所有。
  “妳还有我，是不是？记得这句话，面对现实，别再逃避，如果生下问题孩子，不只是你们要承担罪过，孩子也必需受苦。小涵，仔细考虑，我可以给妳肩膀依靠，不强迫妳做决定。”
  “我该怎么告诉他？”她已六神无主，无法判断。
  “别再拖。”
  “请你……告诉他吧。”她说不出口。
  “好吧！”幽然叹口气，葛继浩毅然接受她的委托。
  ***
  瞒不下去，即使她父亲愿意让这个秘密和他一起消逝，可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并未随艾辕生命陨落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