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者

第29章


坐下歇会儿吧。”
曹茜茹接过高振麟手中的篮子跟着奶妈去了厨房。高振麟坐到八仙桌旁的凳子上,不经意地看看曹茜茹放在桌子上的信纸,那是一份电文纸稿,他猛然吃了一惊,镇定地回头看了一下厨房的方向,快速的转过头用眼睛扫视稿纸:
通知延安郭守光,实施计划。
还想往下看,曹茜茹从厨房走出来,他马上坐正了身子。曹茜茹微笑着给他倒了杯水,“喝水吧,我在收拾叔叔的书房,马上就好。”
拿起桌上的信纸,曹茜茹快步走进书房。
难道曹茜茹在为曹天浩工作?他知道曹天浩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把机要文件带回家里。这些机要文件,都是曹茜茹在帮助整理和处置吗?如果王家春、曹妻或奶妈是“古城”,曹茜茹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她的立场和身份到底是什么呢?!他对曹茜茹还有一个戒备心理就是,林晓楚暴露得如此之快,是否与曹茜茹和林晓楚是同事有关呢?刚才那个文件虽是曹茜茹无意之举,却让高振麟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郭守光是谁?要在延安实施什么计划?
他有些坐不住了,不管是谁,涉及延安的任何情报都不能放过,今晚就要把这个消息传给延安。正想着,曹茜茹从书房出来,坐到桌子旁边,“我今天有些事情,所以没去学校。”
“还是学校比较清闲。”高振麟掩饰住内心的焦灼,平静地问,“夫人去哪儿了?”
“婶婶去庙里烧香了,一大早就出去了。”曹茜茹摘下胸前的栀子花,那花已经蔫了,她把花瓣一瓣一瓣撕开,散在桌子上,“要我也去,可昨晚看书太晚,早起不了,我就没去。”
一大早?那张纸条就是在很早的时候塞到他门缝里的,难道“古城”真的是曹妻?高振麟有些走神,看着那桌子上的花瓣不语。
见高振麟不说话,曹茜茹说:“你要是有时间,我们出去逛逛吧。”
“你想去哪儿?”
“我们去逛逛城墙怎么样?”曹茜茹提议,“到西安这么久,一直想去却又一直没去。”
她的提议深得高振麟的赞同,西安最让高振麟着迷的就是古城墙。
他们一起下楼走到车前,高振麟对曹茜茹说:“你看我的脑子,忘了还有个文件就差一点儿没处理完,情报组还等着要。你在车上等会儿我,我就几分钟啊。”
曹茜茹笑吟吟地点点头,坐到车里。
高振麟把曹茜茹安排到车上,这样她就不会看见自己进了杂物间。
站里一直在严密监听不明来历的电波,但曹天浩、秦大伟和站里的其他人压根儿没有想到在站里就有秘密电台。高振麟匆匆来到杂物间,向延安发出电报:
查郭守光。
收拾好电台走出了杂物间,高振麟故意回了一趟办公室之后才坐到车里,对曹茜茹笑笑,“我们走吧。”
他们是从碑林那里攀上了古城墙。在城墙上放眼望去,白剌剌的阳光下一片灰色的屋顶,还有一些绿树,像极了北平的景象。高振麟有种不可名状的亲切感,贪婪地看着这景色,似乎有那么一段时间忘记了在身边的曹茜茹。
“想家了?”
这一问把高振麟惊醒,他赶紧提醒自己这是在工作,于是一笑说:“是,还真有些想家了,想北平了。一想北平,就想起一位清代诗人咏叹卢沟桥的诗句来,‘苍凉自是长安日,呜咽原非陇头水’。”
“卢沟桥事变,七七事变。”曹茜茹叹息道,“那天晚上,北平这座美丽的古城被敌人的炮火团团围住……”
高振麟静默不语,心里遥想北平和那座桥:桥下的黄流,日夜呜咽,泛浥着青空的灏气,伴守着沉默的郊原。在北平,有空隙的时光,他爱去先农坛。可七七事变之后,一度繁华的香厂四目尽是破烂不堪的房子,大兵们在广场上练国技,地摊还如往昔,只是随处可见外国来的空酒瓶、香水樽、胭脂盒、簇新的东洋瓷器。买主没有,看客倒是有不少。从这条凹凸的马路走进先农坛地界,从前在坛里有一个新建筑“四面钟”,而今只剩下一座空洞的高台。东边的礼拜寺是新的,球场上有人在那里踢球。绵羊三五成群散在那里,地上全是枯黄的草根。风微微一吹,尘土便随风而起。古柏依旧,茶座全空,大兵们驻扎在大殿里,门窗都被拆去做了柴火。那日他是独自去的,看见观耕台上站着一男一女,在低低私语。他就想起杨红叶来了。
他对着松树坐了半天,直到金黄色的霞光渐渐收拢,才起身离开。门外挖了战壕,羊群领着他走向归家之路。由此,他再也不想去那里了。
“唉……”高振麟重重叹息一声,还想找话和曹茜茹说,寻了半天就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只有时不时尴尬地笑笑。曹茜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宽慰着说:“我们就走走也是好的。”
于是,两人就沿着城墙慢慢行走。
2
接到高振麟的电报,冯劲松一惊:什么急事让他白天发电报?再看,“查郭守光”,他有些疑惑,这个名字很有些眼熟,可一时半会儿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或听过。既然高振麟这么迫不及待地发来这个情报,一定是事情很紧急,他首先想到近期中央领导有没有什么接见等重要的活动,于是,马上赶往中央军委保卫部询问。
“郭守光。”保卫部的负责人说,“有这个人,他是新四军二师七旅旅长,明天毛主席要接见他呢。”
冯劲松大惊,又问:“他是什么时候从华中出发的?”
“五月上旬。从华中出发,经渤海、冀东、平西进入晋西北的。在到达晋西北时候他发电报给军委,说是中共华中局的介绍信在路途中丢失。”
“丢失?”冯劲松再次疑惑起来,越发觉得此事蹊跷,他果断地说,“先推迟接见时间,马上调查郭守光。”
负责人为难地说:“已经安排了,推迟可能有困难。”
冯劲松有些来气,大声吼道:“有困难也要推迟,中央领导的安全第一。”负责人见状,赶忙及时电话告知了相关部门,将接见时间推迟。等一切安排妥当,他急忙骑马回到办公室,打电话给晋西北的两个兵站,查证郭守光的踪迹。
兵站回复,近期没有新四军旅长从他们那里经过。
放下电话,冯劲松马上通知军委保卫处看押郭守光,负责人问:“郭守光真有问题?”
冯劲松说:“暂时不能确定,你们找个借口把他控制起来,也别说什么,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保卫处的人知道冯劲松不会瞎胡来,他说有问题就肯定有问题,就小心翼翼把郭守光软禁起来,不让他四处走动。郭守光不知情,安心等着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的接见。
这边冯劲松让电台和西安的“古城”、林晓楚联系,以核实高振麟的情报。过了两个小时林晓楚回电,无法核实。
冯劲松是有些担心高振麟的情报不准确,这样扣押自己的同志会破坏内部团结。怎么办?冯劲松没辙,只好把甘南山找来,拿着郭守光的照片问他,“你见过这个人吗?”
甘南山看了很久,摇头,“没见过。”
一时,郭守光的身份成了不解之谜,军委保卫处和情报处都处于焦虑和紧张之中。
走在城墙上,高振麟心里恋想着北平:西郊的山峦,和杨红叶登临过、游览过、啸遨过,他故意和杨红叶争抢着骑毛驴,杨红叶跌倒了还止不住大笑;念想着城正中昂然屹立的白塔,在那里,他和杨红叶俯瞰过伟大的城阙、壮丽的宫院、一望无边的丰饶景色;念想着坐镇南城的天坛,那样的庄严,使你不敢放肆说话;念想着颐和园昆明湖畔的铜牛,最喜欢那夕阳里骄骞的雄姿;念想着陶然亭四周的芦苇,爱它秋天里那一抹萧索;念想着北城的什刹海、南城的天桥,各色各样的人、各色各样的事,最挂念的还是杨红叶。
把念想北平的种种说给曹茜茹听,那些念想给曹茜茹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一般,令她惊喜,高振麟唯独不提杨红叶,那是他拥有的最念想的人。说着、走着,他们走了大半圈城墙,下了城墙去碑林,已是夕阳西斜之时。这一路两人默默无语地走着,曹茜茹好像很享受这种漫步,高振麟却备受煎熬,他想早点儿脱离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地,取消了和曹茜茹一起吃晚饭的计划,直接开车回到站里。
一下车,就觉得站里的气氛和平常不太一样,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亢奋的气息,高振麟的精神一下就高亢起来了:有事发生。
他陪着曹茜茹回到曹家,曹妻和奶妈看见他们回来,都挺高兴。高振麟刚准备告辞,被曹妻挽留下来吃晚饭。
高振麟问:“站长呢?”
曹妻说:“不等他了,他不回来吃晚饭了。”
曹茜茹去卧室换衣服,奶妈和保姆在厨房准备晚饭。
“你和茜茹去哪儿玩儿去了?”曹妻关切地问,“高兴吗?”
“去城墙走了走。”高振麟心不在焉地回答,“您去烧香去了?”
“是。这兵荒马乱的,我就求个家人平安。”曹妻慢慢说,有些说不出的沉重,正色看着高振麟,“你知道大伟的事儿吗?”
“大伟怎么了?”高振麟疑惑地看着曹妻,“没听说他有什么事儿啊?”
曹妻压低了声音说:“你真不知道?”高振麟摇头。曹妻说:“也不知道是谁向重庆打报告说大伟贪污活动经费的事情,戴老板让老曹查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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