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者

第49章


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将来他回来,你们俩可要给他作证,别让他背黑锅。他虽然现在不是我的女婿了,但他曾经是我的部下,我就是替我的部下提一个起码的要求。”
陈茂鹏看着杨良书,“这个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他背黑锅,我舍命也会保护他。”
“他做了很多工作,受了很多委屈啊。”冯劲松没有说出高飞的名字,但杨良书和陈茂鹏都知道他在说高飞,“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些结束吧。”
晚上,杨良书担心晓光上床睡着自己不能问他问题了,也早早上床,和晓光并躺着说话,“晓光,再想想,在西安还有没有没说完的事儿?”
“都说完了。”晓光很坚决地回答,“姥爷,真的都说了。”
“那就睡吧。”杨良书把油灯吹灭。
晓光闭上眼睛,好像又想起什么,睁开眼睛,说:“姥爷,我想起来一个事儿,就是爸爸带我上街,有个阿姨一直跟着我们。”
“哦。长什么样?”
“瘦瘦的、高高的、白白的、眉毛细细的,长得挺好看的。冯爷爷带我去那个饭店的时候,那个女的就在。”
这个女的是什么人呢?杨良书隐隐感觉到那女的可能是高飞要结婚的对象,嘴上说:“晓光最乖,姥爷知道了,睡觉吧。”
瘦瘦的、高高的、白白的女孩子形象在杨良书脑子里盘旋了几天,杨良书的脾气是不能藏事的,打电话问冯劲松:“你在西安带着晓光见到过一个女孩?”
“是,那是一个军统特务头子的侄女。”
“是高飞要结婚的对象?”
“那我就不隐瞒了。”冯劲松缓缓说,“派高飞打入军统,很多情况出乎我们的意料。高飞也自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时不是又遇见‘抢救运动’吗?他忧虑怕影响你们一家,尤其担忧牵扯红叶,就向组织提出离婚。我呢,又担心红叶不离婚,恰好西安出了大事情,就说他叛变了。只有说他叛变,红叶才会离婚,不再去想念高飞。”
冯劲松停住话头,等着杨良书骂自己。杨良书听罢,重重把电话放在电话机上,愣愣看着电话机出神许久。
2
曹天浩、高振麟、秦大伟都暗自在作着撤离的准备工作。站务上面为了保密,表面仍然一切正常。但是撤销的决定已经下达,西安站的工作都已停止,其他人还误以为处于一个调整期,得以空闲下来。
有一辆车这几天一直在西安站周围的街道缓缓逡巡,没人去注意。踱步到后门,曹天浩偶尔能见到那辆车,脸上不由出现高深莫测的微笑。
再过几天,他接到徐鹏飞的电话:“不出所料,电台讯号搜寻车收到来自你们站附近的电台讯号,是发往延安的。我们没有密码,无法破解。”
这辆电台讯号搜寻车是中美合作所梅乐斯留给戴笠的军统使用的,这次曹天浩特别申请把这辆车调到西安破获秘密电台。
“这印证了我的分析。”曹天浩并不吃惊,“西安劳动营、抢劫延安越冬物资的计划就是从我内部泄露出去的,电台也在站里。徐兄,这个事情让我想起电台总台那件被共产党的张露萍策反张慰林等人的大事件,那是从力行社到军统以来戴老板最大的奇耻之辱啊。”
“你这里再出现张露萍这样的事情,戴老板真是饶不了你。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汇报。不是我替你隐瞒,而是你自己已经制订了破获计划,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谢谢徐兄理解。”
“我有个分析。”
曹天浩迫不及待地说:“徐兄快说。”
“我看了高振麟的书面报告,一直不能排遣一个疑问:他是不是被共产党策反后又被派回来的呢?”
“我也这样看。”曹天浩有些后悔,当初真不该掐掉“高振麒”这条线,应当继续保留,让高振麟留在延安。拉回思绪,他对徐鹏飞说,“也已经暗中对他采取了措施。”
“不过千万要小心,别惹火上身。高振麟的父亲和戴老板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他父亲与陈恭澍、白世维等人的关系也相当不错。”
“对他,难办之处就在这里。”曹天浩蹙紧眉头,“唉,不瞒老兄,我那侄女马上也要嫁给他了,你说……”
“知道你难办。这样吧,我和高振麟谈谈。”
徐鹏飞虽然比曹天浩年龄小、军衔比曹天浩低、资历也没有曹天浩深,但在曹天浩心底还是对这个年轻人尊重、信任的,关键是徐鹏飞曾在“中美合作所心理作战组”学习过,他和高振麟谈话一定会有斩获。
徐鹏飞次日九点把高振麟约到军统陕西站见面,进行很正式的谈话。
曹天浩是上午八点才告诉高振麟,“徐鹏飞要找你谈话。你马上去。”
一路上,高振麟作了各种最坏的准备以应付这突如其来的“谈话”——这不是简单的谈话,实质是询问加审问的举动。
“久仰高兄大名。”高振麟坐下,徐鹏飞开口,“你能够在延安蛰伏两年多,实属不易。”
“我蛰伏成功全仰仗站长的周密安排。”高振麟放松自己,用闲聊的心态和徐鹏飞说话,“如果不是甘南山甄别我、‘高振麒’死了这些变故,估计我现在还在延安。”
“对延安有感情吗?”
“感情谈不上,但我作为旁观者,很欣赏他们的革命乐观主义态度。这种乐观主义态度、革命激情是我们缺乏的,因为他们有这种精神,所以能够克服一切困难。我们搞封锁,他们就搞大生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是啊。”徐鹏飞赞许点头,“我都被他们感染了,何况身处其中的你呢?被感染,所以你一直没有行动过。”
“在延安,我有行动。”高振麟说的是实话。
杨红叶的妈妈是老北平人,杨红叶的姥爷姥姥都是京剧爱好者。她家境不错,小时候耳濡目染也就喜欢上了京剧,还拜师学过艺。因这个缘故,来到延安后她在鲁艺担任教员,一九四零年四月“鲁艺”成立了研究和演出京剧的平剧院,她就成为了那里的表演和唱腔指导老师,平剧院编排的《法门寺》一经演出,便轰动了延安,连演四天。
当时话剧《日出》也是演了四场,毛主席只看了一场,但《法门寺》却连看了四场。毛主席喜欢看古装戏,所以杨妈妈在演出的时候会见到毛主席。听到杨红叶的妈妈见到了毛主席,杨红叶和高飞都无比羡慕。
有次散步的时候,高飞问杨红叶:“平剧好看吗?”
杨红叶说:“好看。”杨红叶用胳膊碰碰高飞,“你想看平剧?”
高飞点头。
过了几天,杨红叶突然在要吃晚饭的时候来叫高飞。拽着高飞就急速地往外走,晓光跟不上他们的步伐,高飞就把他背起来一路小跑。
他们来到中央党校的礼堂,那天晚上平剧院要演出,她就请高飞来看。那晚的演出,让高飞彻底迷上了平剧。“鲁艺”平剧院演出的多是古装戏,高飞纳闷儿这些色彩斑斓绚丽的戏服是怎么来的?杨红叶的妈妈说,是专门派人到西安采购的。
戏迷高飞的踪迹和平剧院的演出的场所一样,遍布延安的中央大礼堂、八路军大礼堂、边区政府大礼堂和抗大大礼堂。说是大礼堂,其实都很小,观众席座位是用横木板条做的。只有八路军大礼堂比较大,最像大礼堂的是杨家岭中央大礼堂。尤其是去杨家岭中央大礼堂,高飞充满了敬仰和好奇,眼睛像照相机的镜头一样,在眼睛里定格了礼堂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因为这是革命圣地的心脏,他做梦都想来到这些地方。
看到高飞的这个样子,杨红叶就会微笑地在一边看着。
有次她说:“你看这些看得这么仔细,像个孩子看马戏。”高飞一愣,说,“真的太激动了”。杨红叶打他胳膊一下,“理解。”高飞被杨红叶说成是孩子一样好奇的难堪就消失了,杨红叶又说,“要不是延安出现了国民党的特务,中央加强了戒备,我还可以跟着妈妈带着你去更多的地方呢。”
高飞张大嘴巴,“延安真的有国民党的特务吗?”
杨红叶说:“当然有,还查获了这些狗特务的电台呢。你看你的胆子真小,吓成这样,没出息。他们想打入我们队伍,我们自然也有人安插在他们内部,就是这样。”
有天杨妈妈说平剧院晚上在杨家岭中央大礼堂演出,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会去看演出。高飞带着晓光早早就去了杨家岭在那里等待,徘徊。
高飞和晓光的行迹引起担任警戒的警卫的注意,把他带到警卫处讯问。他说他是等晚上平剧院来之后好看演出的,人家不信,又问他是什么单位的,他说他是抗大农校的。最终还是把他和晓光扣押起来,然后打电话给政委,杨良书急匆匆跑来证明他是自己的教员。以为杨良书来了就没事了,但是警卫处的负责人还是不放人,追问他是怎么知道晚上平剧院会到这里演出的。他嗫嚅很久,才说出杨妈妈的名字。警卫处马上派人找来杨妈妈以示证明,最后才让政委把他们领了回去。
杨良书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延安有特务,警卫处得到消息说有人想要暗杀中央领导,你这样不是有很大嫌疑吗?真是个戏痴书生啊,这起码的纪律你都没有吗?”
那天晚上他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警卫处的人抓住,说他是特务,要暗杀中央领导。他竭力辩解也无济于事,几个人把他五花大绑带到延河边上,延河两岸站满了义愤填膺的战士和群众,强烈要求枪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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