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前传之臣心似水

第10章


一切因果,都系在公子瑖身上,如果他不被毒杀,黎启臣就不会入狱,自己也见不到黎启臣,也不会被公子珩刑求,不会认识公子瑝、公子琮,不会有这半年的颠沛流离,也不会听到今天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可是,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和公子瑖互换身份,那么,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瑖,石之似玉者也,毕竟不是真正的玉呢……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
“明天一早,宫里会来人接你入宫。”晏长楚艰涩地说道。
晏薇这次连头也没点,只是怔怔地看着地面,似乎已无法思考。
晏长楚续道:“这半年让你受了很多苦,也许安安稳稳的宫中生活对你最好……从明天开始,你就要改姓杨了……”
“我不要姓杨!我就叫晏薇!永远也不变……”晏薇突然爆发似的大声喊道,但随后声音便放低了。为什么固执着这个名字,晏薇自己也不明白,也许只是抗拒,即使无法抗拒命运,也要用名字发出一声呐喊,即使,不会有任何改变。
晏长楚发出一声深长叹息,过了很久,又艰难吐出四个字:“早点睡吧……”
晏薇只是僵在那里不动,泪,静静自脸颊滑过,一滴滴,滴在衣襟上,已经把衣襟浸湿了一片。
晏长楚又低低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自小身体便弱,又常常烦恶欲呕,其实不仅仅是胃气不合,而是心脉先天不足,自己要多注意调养才是……我给你配了一些药,你装在香囊中,带在身上,有强心之效。”
曙色初现。
门外,停着一辆安车,辛夷香木打造,微微散发着馥郁的气息,车盖处还装饰着桂枝。黑漆的车身,雕镂着密密的繁卉花纹。裳帷有三层,一层是缁布,一层是明黄的锦,另一层又是缁布,一层比一层长,薄薄的锦在风中,猎猎飘动着,却因两层厚重缁布的夹护,而不得飞扬,倒像是一圈围着车身流动的金色水波。
驾车的是一匹毛色赤白相间的马,白黑两色的熟皮制成的勒面,马鼻上覆盖着纯金的当卢,上面雕镂着蝉纹,樊缨上缀着大红的流苏和青铜的銮铃。
两个侍从从车下取出金漆几凳,面对面长跪下来,将几凳安放在车旁,四只手扶稳,另有婢女走过来,搀扶着晏薇登几上车。
晏薇今天只穿了一件驼褐色的半旧家常衣服,头上只戴了公子琮送的那只银钗,和这辆华贵的安车相比,显得寒素而漫不经心,甚至侍从和婢女的服饰,也比她光鲜很多。
晏薇似乎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现自己的不甘,但是到底在不甘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只是不甘心被冥冥中那只看不见的手这样拨弄罢了。之前的种种爱恨都变得可笑:公子瑝要娶自己为妻的承诺,公子琮隐约的暧昧……还有,公子珩对自己的伤害,伤的是自己的亲姐姐,要为之报仇的“七哥”其实是不相干的路人……
车动了,晏薇挑开裳帷,回头看着自己的“家”,看着站在门口阶下的“父亲”,不由得一阵心酸。晏长楚的左臂依然被重重包裹着,吊在肩上,右手高高抬起,缓缓挥动……晏薇的视线逐渐模糊了,只见一个青衣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到再也不见……
晏薇这才想起,这次,在家中只待了一天两夜,甚至都没来得及为“父亲”换一次药、裹一次伤……
内城王宫。
这个院落在内城的东南角,不大,只有一进,一正两偏的格局。房子似乎很久没有住人了,虽然略做了修整,但依然透着荒凉冷清。
隔着一道墙,便是禁宫的东南角楼,角楼上那些青铜风铃,只要一有风,便没日没夜地叮当作响,反倒是为这个院落增添了一丝浮华的热闹。想必是因为这里太吵,才一直没有安排住人吧?
对面有个一模一样的院落,是另一位公主的居所,这位公主单名一个“芙”字,原本序齿是五公主,因晏薇插了进来,该当变作六公主了,但众人一时难以改口,还是一口一个五公主地叫着。
这位芙公主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是少年老成,端凝持重,不苟言笑,见到晏薇只是淡淡的,礼貌而疏远。晏薇也不知道她是天性如此,还是只是看不起自己……
入了宫,晏薇本以为至少要有场家宴,要拜会后宫的嫔妃,至少,大王也会召见一下,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想到这些,晏薇不免心中惴惴,怕应付不来这种场面,怕礼仪上出什么差错,也怕万一有什么应对不当,惹人耻笑。但是,之前所担心的这些全都没有发生,晏薇被安置在这个小小院落中已经三天了,除了侍从婢女,没有其他人来过,仿佛是任她自生自灭。
听那些宫婢私下交谈,晏薇得知自己的母妃樊妃已经因为此事被打入冷宫,公子珩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虽说整件事自己没有半点错处,但是这结果,总让晏薇揪着心,想要纾解,又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晏薇只觉得烦闷,每日无所事事,裹在锦衣华服之中闷坐,偶尔跟着婢女学些针线,也总是不得其法,动两针便撂下了。
这一日,阳光很好,晏薇试探地对一个圆脸婢女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那圆脸婢女二十多岁,是几个婢女中最年长的,她停了手中的针线,起身回答道:“公主想去哪里,奴婢陪您去。”
晏薇道:“也并不是想去哪里,只是想随便走走,你们不用陪我,只要告诉我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便好。”
那婢女双膝跪下,伏身说道:“奴婢远远跟着可好?”说完之后,却依然低伏着,并不起身。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是这姿态却是不容拒绝的姿态,晏薇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阳光洒在身上,一片融融暖意,倒有几分像是阳春光景,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只可惜内城禁宫之中,到处都是屋宇连着屋宇,院落套着院落,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星散的几丛低矮花树。晏薇曾经听黎启臣说过,这是因为多有刺客行刺,为了宫禁安防考虑,所以宫中很少种植大树。
转过公主所居的几重院落,只见一脉静水如玉带,舒缓流过,水畔垂柳依依,两侧各有一条卵石素沙铺就的沙滩,白沙中星散地堆置着玄色的巨岩和灰紫色的片岩,显得清雅不俗,令人精神一振。
河畔石旁站着一人,正是公子珩。
第十章 惠而好我,携手同车
晏薇站在河堤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公子珩。
公子珩站在岸边,穿着一身桃灰色的长衣,显得更加纤瘦矮小。只见他听到响动,缓缓转过身来,看到晏薇,似乎微微一怔。
晏薇缓步走近,两手略微向衣袖内缩了缩,不知为何,她不想让公子珩看到自己的旧伤疤。
公子珩看着晏薇,撇了撇嘴,冷笑道:“你也不用得意,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脱不开干系!”
晏薇没想到他一开口竟是这样的话,有些气恼,但细想其实也没错,自己进宫多日,所有人皆不闻不问,也许,和这个母亲做过的事情大有关系……但是,听了公子珩这样说话,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我原本便是一无所有,现在还是一样!不像有的人,从高处跌落下来,滋味肯定不好受。”
公子珩又是一声冷笑:“哼!我是公子,最坏也不过如此,将来还可能有翻身的一天,就像大哥现今这样……你呢?过几天君父随随便便把你嫁了,一辈子也就看得到头了……哼!其实你不过是想要这样一个身份,好嫁到更好的人家,对吧?盘算得很精明,可结果谁知道呢……走着瞧吧!”
公子珩这番话,倒正说中了晏薇的心事:好像一团乱麻,扯不断,理不顺……晏薇本来就在纠结自己的终身大事,时时想起,却又不敢深想。原想着父亲心疼自己,若有好姻缘,定然会顺着自己的意思……没承想换过了身份,一切便陷入混沌……现在身份虽然高了,但未必会有遂自己心意的结局,反倒是自己心里想什么,更没人在意了……
抬头看到公子珩似笑非笑的讥诮神情,晏薇更是着恼:“那你就趴在河岸等翻身吧,我不奉陪了!”说罢转身便走。
只听公子珩在身后冷冷说道:“你是要去看她吗?她不会见你的,她根本也没当你是她女儿!”
晏薇一怔:“她?”说的是樊妃吗?为何不称呼“母妃”或“母亲”,而直呼“她”呢?莫不是被贬斥的后妃,便没了作为公子公主母亲的身份?晏薇皱眉思忖着,停下脚步,问那圆脸婢女道:“樊妃就住在附近吗?”
那圆脸婢女低低应了声:“是……”眼睛却瞟向河流左岸的一处建筑。
晏薇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孤零零的四边不靠。院墙很高,透过墙只能看到一棵高大的槐树和一线屋脊。
只听身后是公子珩冷冷的声音:“你不必假惺惺地去看她,若不是你,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了我们!”
晏薇身子一震,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吗?在他眼里,所谓血缘,跟身份地位比起来,恐怕是一钱不值吧。可是,今天这一切,难道不是樊妃十六年前种下的因果吗?又怎能怪到自己头上?
晏薇走到那个院落门前,发现宽大厚重的院门紧锁着,似乎久不开闭。院门上另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活门,也锁着,活门中间有轴,下方有一块半圆形的木搁板,想必是需要传递什么东西,便放在这个搁板上,通过活门转进去,不必打开大门,也不用怕里面的人会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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