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之入骨

    ……
☆、第八十三章
  在陆迦樾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顾落这个样子。
  他学过基本救护知识，找来急救箱简单的为她清理过额头的伤口。几次拿起电话,想起顾落昏迷前的叮嘱又不得不打消念头。他尝试过把她拉到沙发上,但是人小力气不够,又怕伤了她只好拿来毯子盖在她身上，自己则坐在她身边守着。
  他不知道顾落为何忽然晕倒,但从没见过她这般虚弱的模样。他所熟悉的顾落等同于女超人,极少生病，永远精力充沛,几乎能够为他解决所有的问题。
  只不过自从她出事回来后，总有那么点不一样的东西在她身上。
  她总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或施夜朝,抑或对着什么发呆,又常常打碎东西。更让他不解的是顾落常常翻看那个记录她“欠债”的日记本，然后念叨着：“居然欠了你这么多时间，妈咪该怎么还给你才好？”
  陆迦樾的小手轻-抚顾落额前的垂下的发，眼里湿着，轻轻的摇晃：“妈咪，妈咪醒醒……”
  顾落一动不动，双目紧闭，就像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陆迦樾忽然感到害怕，托起顾落的头在怀里，眼泪啪嗒啪嗒的就落下来，滴在她苍白的脸上。
  陆迦樾边哭边觉得手似乎在顾落的脑后触碰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确定那是一道疤痕。
  疤痕？
  或许是在K国出事时受的伤，却没有听她提起过。
  陆迦樾正想着就听玄关开门的声音，他放下顾落一瘸一拐的跑出去。施夜朝刚刚进门，扔下车钥匙在扯领带，见他这副模样一愣。“发生什么事？”
  陆迦樾打架负多胜少，比这次伤重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从未见他掉过一滴眼泪。
  他抽泣了下，抬手才指向厨房的方向施夜朝就已经疾步奔过去，一眼发现躺在地上的顾落，心一紧。
  施夜朝唤了她两声，揭开纱布看了看她额头的伤，又撑开眼皮观察了下她的瞳孔，头也不抬的问陆迦樾：“怎么回事？”
  陆迦樾摇头。“我不知道，她本来在做饭，我听到声音进来就看到……”
  “她昏倒多久了？”
  “两个小时。”
  施夜朝眼神一厉，质问：“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或者报警！”
  “我——”想起顾落的话，陆迦樾把解释咽下去，抿紧小嘴巴。
  施夜朝没心思再等他回答，一把抱起顾落。“我送她去医院。”走到门口发现陆迦樾还杵在原地，眉头一皱：“自己不能走？还是也要我抱你上车？”
  陆迦樾不敢多言，立即跟了上去。
  ……
  ***
  空气之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是医院。
  顾落从黑暗中渐渐恢复意识，手刚动了动就被一张大掌包住。那种微凉却能让她心安的感觉，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予，她嘴角微微牵动，并未睁眼。
  很快，一个男人的气息环绕在她身边，一个轻吻压在她眉心。“别睁眼，继续睡，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轻易安抚她的所有心绪。顾落就这样闭着眼，往他怀里靠了靠，轻声道：“抱抱我。”
  一只手臂轻环住她，掌心一下下的轻拍着。耳边是他的呼吸，以及他沉稳的心跳，顾落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天是亮的，依照阳光和影子判断，应该是中午。施夜朝和衣睡在她身边，沙发上搭着他的西装外套，想起昨晚那句“我在这里”，顾落兀自笑了笑，这应该是她这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一晚。
  她仰头轻轻吻了吻他，施夜朝立即掀开眼睛，眼底的疲倦霎时一扫而空。“醒了？感觉怎么样？”
  “肚子有点饿了。”她窝在他怀里，依赖眷恋。“你整晚在我身边吗？怎么不去那边的床上睡？”
  “我倒是想，可你一直这样抱着我不放。”施夜朝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瞥见她在笑。
  阳光那么好，和着她的浅笑，似乎连他的上辈子都一并温暖了。这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他这般放不开。对于顾落，他并不是想占有和征服，那个词他想了又想，最终定义为——拥有。
  他想拥有她，非过去，非现在，那种想娶她、想和她组成一个家庭的念头让他勾勒出一个从未想象过的未来。
  若遇到一个人，能让你忘了或放了你的过去，那么这个人便成了你的未来。
  这个与他经历过生死的女人，已然和他的人生捆在一起。
  比如此刻，她在他怀里分明是虚弱的模样，却给了他另一种勃勃生机。
  他等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就是她。
  ……
  顾落醒来最高兴的就是陆迦樾，自己的伤都忘了，争着抢着喂她东西吃。
  既然被送来医院，她脑后的伤自然曝了光，医生照例做询问，顾落只说是因为脑部受创而落下的后遗症罢了。施夜朝坚持让她做一次全面检查，顾落拒绝。“我回来之前刚刚做过全面检查，放心，我的身-体我有数。”
  “顾小姐，你是不是在服用什么药物？”医生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检查单一边皱着眉头问，顾落心下一惊。
  恰好施夜朝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他看了眼屏幕转身出去接电话。
  顾落随手关上门，医生不敢确定的自言自语：“这种药物一般是用来给——”
  话还未说完，手中的检查单被顾落拿了过去撕碎丢到垃圾桶。“请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是个聪明人，方才的怀疑立即转为笃定，虽然仍是不敢置信。“顾小姐，你知道——”
  “我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有私人医生为我制定过治疗方案，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也包括施先生？”
  “任、何、人。”顾落表情严肃的强调，语气与眼神中几乎暗含着威胁。
  施夜朝接完电话去而复返，“刚刚说到什么药？”
  顾落没去看医生，低头握着水果刀削水果。医生敛了敛眼神，因为清楚她的身世背景，最终做了“聪明”的选择。
  “没什么，是有助睡眠的药物。”他转而装模作样的问顾落：“顾小姐不用担心，这都是正常的，不要太有心理负担。”
  顾落抬头一笑，“谢谢。”
  ……
  医生刚一离开，顾落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回家，忽然想起点什么似的就笑了。“你倒是个很了不起的师傅嘛，迦迦以一敌三竟然还是几个孩子里伤得最轻的。”
  施夜朝没应声，看着窗外眉头轻蹙。顾落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搂着他的腰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亲。“是不是有什么事？”
  施夜朝唇线紧抿，视线落到她脸上，半晌才道：“顾落。”
  “嗯？”
  “我刚刚接到72的电话。”
  “怎么？”顾落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不由得严肃起来。
  “迦迦是你私生子的事，曝光了。”施夜朝说到：“我想把事情压下去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不出意外，顾家会很快得知陆迦樾的存在。”
  闻言，顾落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
  ……
  ***
  果然不出施夜朝所料，在外界眼里“顾家千金私生子”一事让施夜朝甚至是施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似乎全世界都在一夜之间知道了陆迦樾的存在，包括他的年纪他的出生日期，甚至是他所就读的学校等一些隐私全部公之于众。
  这是顾落做梦都没想到的一天，她没有让陆迦樾再到学校去，甚至没有再让他踏出家门一步。
  颜夏的电话第一时间打过来，又气又急：“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一直很小心？要不要让迦迦去我哥那里避避风头？颜寒会照顾他。”
  接着是徐璈，从M国打了电话过来，顾家上下一片阴霾。“我想，顾尹一定会去找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落放下电话，脑中乱作一团，越想越头痛。
  施夜朝回来时天已经黑下来。
  不知是陆迦樾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竟发起了高烧，顾落刚喂了药让他吃下。施夜朝放轻脚步进来，碰了碰他的脸，高热的温度烫着了他的手。陆迦樾缩在被子里，眼神有些涣散，十分安静，眼底慌乱无措。
  “我教你功夫，不是为了让你去找人打架。”施夜朝收回手，表情严肃。“挑起不必要的争斗之前要先考虑到可能发生的后果以及你是否有能力去承担。”
  陆迦樾偷偷望了眼顾落，顾落脑筋一转，立即有了某种猜测。“你查到什么？和这次打架有关？”
  “消息最初的来源是一个叫Statham的人透露出来的。”施夜朝说道：“他的小儿子Ken是迦迦的同学，也是这次被他伤得最重的那个男孩子。”
  顾落把目光转向儿子：“迦迦？”
  陆迦樾把半张脸藏在辈子下面，默默点点头。“我不知道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对不起。”
  “你是要我后悔同意你学功夫吗？”
  顾落苦笑，而施夜朝双臂环胸，视线一直盯着陆迦樾：“陆迦樾，不管什么后果我可以替你承担，但我必须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陆迦樾从来不是个争强好胜且出手狠毒的孩子，必定事出有因。在两人强大的压迫感之下，陆迦樾哪里是对手，勉强撑着身坐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实在忍受不了他们一直在污蔑……”
  “什么？”施夜朝示意他说下去。